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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桑道长见慕容复大刺刺的坐在袁承志座椅上,嘴角微微抽了抽,心下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今日之决定,能否得到泉下弟子的谅解……
目光渐渐从慕容复身上移开,环顾厅中一圈,最后变得坚定无比,大步流星的走到慕容复身旁,朗声开口道,“诸位,金蛇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大家都是聪明人,覆巢之下无完卵,其中的厉害关系贫道就不多赘述了,但贫道有一言在先,谁若贪生怕死,不愿与我等共渡难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贫道绝不阻拦!”
话音落下,众人登时情绪高涨,罗大千一拍桌子,扯着嗓门骂道,“放屁,老子生是金蛇营的人,死是金蛇营的鬼,断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
“哼,道长这话可有些诛心了,咱们这帮弟兄生生死死多少回了,哪一次没有挺到最后,不知道长说的贪生怕死是指哪一个?还是指我们大伙儿?”
“多谢前辈的美意,我崔某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誓与金蛇营共进退,相信其他弟兄也跟崔某一般念头,就请道长不要再说这些令人齿冷的话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表着决心,言辞十分激烈,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眉梢眼角流露着些许悲伤,更多的却是一种生无可恋般的沉寂和黯淡。
这个人便是焦宛儿。
慕容复注意到这个女人的神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不会要退出吧?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焦宛儿忽然开口了,声音很淡,也不大,却一下子盖过所有人的声音,“我要退出。”
此言一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震惊,不敢相信,不可置信,所有人都看着她,似乎想听她再说一遍。
“我……”焦宛儿不负众望,再次开口,不过话未说完,慕容复忽然说道,“焦帮主,你身为一帮之主,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啊,要替千千万万的帮众考虑。”
焦宛儿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难不成慕容公子还想威胁我金龙帮不成?妾身知道,你慕容家在南方势大,但这里是北方,强龙不压地头蛇,金龙帮也不是谁想捏就能捏一把的软柿子。”
“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慕容复暗自腹诽一句。
其余人则是面色微变,金龙帮的确不是软柿子,且不说其控制着金蛇营大半的粮草供给和物资转运,单就金蛇营主力大军中,便有近一半人马要么曾隶属于金龙帮,要么是通过金龙帮关系进来的,一旦焦宛儿这个时候退出,相当于金蛇营原地解散一半,其后果不言而喻。
木桑道人也是面色发黑,头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讨厌,但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若出言劝说阻拦无异于唾面自干,一时之间又拉不下这个脸,事到如今只能寄望于慕容复了。
瞟了慕容复一眼,他不禁生出一个古怪念头,“这小子怎么就一直没对这个女人下手?难道是女人太多,已经霍霍到不行了?”
慕容复不知他心中所想,如果知道的话,铁定是一顿暴揍,此时他笑眯眯的望着焦宛儿,半晌才说道,“焦帮主千万不要误会,贵帮的实力在下是清楚的,怎会有威胁贵帮之意?在下完全出于好心,不过既然焦帮主决心已定,在下自不好勉强什么,焦帮主请便。”
这话可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焦宛儿自己也是错愕不已,她能察觉到慕容复的野心,也知道金龙帮是金蛇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个时候自己要求退出,他应该很着急才对,至少不会像现在那么淡定。
“有阴谋,一定有阴谋!”焦宛儿心中警惕顿生,但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慕容复究竟有什么阴谋,反倒是越想越觉得不安,仿佛自己就这么离去,会给金龙帮带来什么灾难一般。
一时间她有点骑虎难下,步入了木桑道人的后尘,空气中散发出一种尴尬的味道。
木桑道人自不难察觉到这一点,心头一喜,正想说两句好话给她个台阶下,孰料这时慕容复嘲弄道,“怎么,焦帮主又不想走了?啧啧,女人啊,一会儿一个样,说出去的话都可以……”
话未说完,黄真突然出声打断道,“够了,焦帮主何曾说过要走?何况我金蛇营内部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就是,我们谁都没有听到焦帮主说要走,慕容公子何必咄咄逼人。”崔秋山帮腔道。
就连木桑道人也稍稍上前一步,挡在慕容复身前,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言语。
但焦宛儿听着众人的话,面皮反倒越发的烫了,终是按捺不住,刷的站起来,“大家不要说了,是小妹对不住大家,小妹的确说了要走。”
说完便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转身朝外面走去。
帐中一片沉寂,众人纷纷朝慕容复投去恼怒的目光,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响起,“什么玩意嘛,真以为少了她金蛇营就不行啦?哼,自视甚高又目光短浅的女人,可怜那几万条人命呐,怕是都要给人家陪葬喽……”
“你说什么?”焦宛儿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死死盯着慕容复,或者说盯着他身后的兰剑,刚才那话正是出自她口。
兰剑丝毫不怵,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继续说道,“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你,我敢保证,只要你今天走出这个营帐,金龙帮覆灭之日也就不远了,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
焦宛儿眉头一拧,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但观那少女幸灾乐祸的模样,以及旁边慕容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威胁她,再说以她对慕容复的了解,这个人也不会为了那么点小事就大费周章的屠灭金龙帮。
“难道她指的是吴三桂?”焦宛儿心里如此想道,可如果是吴三桂的话,似乎又威胁不到金龙帮。
她并非一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唇亡齿寒的道理她当然懂,但她敢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自然有她的底气,也是金龙帮经营多年的底蕴所在。
思绪片刻,实在猜不透慕容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出言试探道,“你们以为我会怕吴三桂?”
慕容复笑了笑,一语不发,兰剑则不屑的撇撇嘴,“吴三桂算什么,你以为看上金陵这块宝地的只有吴三桂一个么?”
“什么意思?”焦宛儿心头一沉,问道。
兰剑还待再说,慕容复忽然扫了她一眼,她立时住嘴,摇摇头,“没什么,焦帮主想走就走吧,没人拦你。”
这一下反倒让焦宛儿心里有些没底了,迟疑片刻,她强自压下脸上的滚烫,自顾自的回到座位上坐好,并淡淡说了一句,“我现在又不想走了。”
兰剑登时咯咯咯笑了起来,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其余人则松了口气,但见兰剑还笑个不停,均面露不善之色。
慕容复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琼鼻,“好了,公共场合注意仪表,不要笑出声来。”
“是,小婢遵命。”兰剑福了一礼,乖巧的答道,但那憋笑的模样,却是愈发气人了。
焦宛儿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权当没看见。
当然,别看慕容复表面淡定,心里也着实捏了把汗,如果焦宛儿不顾一切的走出大帐,金蛇营这个摊子算烂一半了,计划是否要继续执行还真有待商榷。
好在兰剑机灵,及时领悟了他的心意,几句话又将这个倔强的女人激了回来。
“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看来金龙帮的事不能再拖了……”
就在慕容复心里暗暗决定着什么的时候,木桑道人率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咳,现在还有人要退出么?”
众人默然不语。
“好,”木桑道人继续道,“没人说话,我就当你们全都决意与金蛇营共存亡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之后有人临阵脱逃,或者做出背叛金蛇营之事,可不要怪贫道心狠!”
“前辈,”却是崔秋山开口了,他先是抱拳拱手一礼,然后说道,“大家伙都是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同生死,共存亡,这是应该的,我等绝无怨言,但崔某不解的是,前辈为什么要让一个外人来掺和我金蛇营之事?相信不止崔某,在座的大伙都想知道答案,还请前辈解惑一二。”
众人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黄真甚至毫不客气的补充道,“前辈可不要用什么反清同盟副盟主的头衔来压我们,这是我们金蛇营内部之事,跟反清同盟无关。”
这话虽是对木桑道人所说,但所有人都清楚,他针对的是慕容复。
木桑道人有点无奈的瞪了这人一眼,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老耿耿于怀,有事没事针尖对一下麦芒,就不懂得隐忍么?
暗自摇了摇头,面上则淡淡的笑道,“这件事即便你们不问,贫道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顿了顿,他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大伙可能不知道,承志在遇害之前,跟慕容公子订下过一份秘密协议,协议的内容贫道就不细说了,大体内容是,慕容家会给金蛇营提供一批数量极大的武器、铠甲和粮草,而金蛇营除了付出少量银钱之外,同意与慕容家结盟,双方统一阵线,共抗外敌。”
众人一听,大感意外之余,还有种莫名的惊喜,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金蛇营主力大军最大的掣肘就是装备和粮草,以致于他们对接下来这一战实在不抱什么信心,只是大家都抱着赴死的决心,谁也不敢揭破这个问题罢了,没想到慕容复居然这么好,答应给金蛇营提供装备粮草,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不过这其中也有两个人例外,其中一个便是黄真,他本就号称“铜笔铁算盘”,对算账自然是有一套的,马上察觉到木桑道人话中的漏洞,金蛇营付出的似乎太少了,什么共抗外敌,这山东乃至整个清廷境内,能有几个外敌?不就康熙和吴三桂么,就算不跟慕容家结盟,金蛇营照样跟他们不死不休啊,正常人谁会做这样的买卖?
另一个自不用多说,正是焦宛儿,在座的除了木桑道人外,数她最了解慕容复,知道这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会白白付出而不图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