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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骏马被勒住,杨奔抬眼看向面前的汉中平原,胸襟不由为之一阔。
他只觉太遗憾了。
钓鱼城一战未能参与,因他留镇成都;收复汉中一战又不能参与,因他留镇苦竹隘。
如今,终于是等到大帅之令,放弃苦竹隘,调令驻守汉中,为子午关守将。
只听这官职,杨奔已是热血上涌。
子午关在何处?
长安城向南行四十里为子午镇,再十里,便是子午关。
扼汉中、秦川交通之重镇。
据守此关,进可北伐秦汉之故都,退可保汉中无虞。
如今子午关还未收复,但,显然是必夺之地。
男儿立世,必取此等大功业!
……
马蹄声起,宋禾策马而出,立在杨奔身畔。
他本是被留在剑门关驻守,亦是得了调令到汉中。
至于剑门关谁守?
自有利州西路安抚使孔仙派将。
他宋禾,要守的是斜谷关,乃是汉中往秦川另一条道路的出口,北面不远便是五丈原。
比起剑门关,这才是往后迎击蒙军的门户。
宋禾话不多,但决心毕生功业绝不能输于杨奔。
……
两人便这般默默看着汉中平野,待身后的骑兵奔至,方才各自一挥鞭。
“继续前进!赶赴汉中城谒见大帅!”
~~
在这两支骑兵身后的金牛道,
许魁亦在赶路。
他麾下都是步卒,出发又晚,已完全追不上杨奔、宋禾。
来,许魁答复孔仙时,孔仙很生气。
“你知不知道还有一条阴平道?什么?你不知道?你一个利州人你不知道?本将告诉你,那便是邓艾入蜀时走的路。”
“苦竹隘、剑门关的兵力都被调走了你总知道吧?李帅可不仅是兴元知府啊。他还是蜀帅,蜀帅!我一个云城守将一跃升利州西路安抚使,能有几个可用之人?”
“我都了,只要伱肯留下,我与李帅,他会同意……”
但来去,许魁只有一句。
“我想跟在大帅身边打仗。”
~~
而在许魁这只队伍后面,聂仲由刚带兵抵达利州。
他本就是大宋武将,又经钓鱼城一战,得李瑕举荐,已升至兴元府都统……原来王坚的位置。
聂仲由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瑕将花费心力整顿残破的汉中。
那他便要担负起练兵、守备汉中防御之责……
~~
这数日之间,埋首于田陇的农夫经常一抬头,便能看到有兵马拨赴汉中。
农夫们擦着汗,不由担心这些宋军踩踏了他们刚长出嫩苗的田地。
但没有,这些宋军军纪严明,俱是只顾着行军,偶尔还有将士向他们大喊道:“不必担心,我等将扼守蜀道,保汉中安宁!一起喊!”
“我等将扼守蜀道,保汉中安宁……”
~~
四月二十八日。
蜀帅府,议事堂。
不同于之前的空荡,这日已是幕僚、武将济济一堂。
“先把书发下去吧。”
“是……”
有吏员捧来两堆书册,开始下发。
李瑕道:“《史记》、《三国志》你们这些不读书的武人,便当故事看也可,若不懂的便互相讨论,若还不识字的,站出来挨打。”
“哈哈哈。”诸将大笑。
但不是这笑话好笑,而是李帅难得开个玩笑,总得捧个场。
李瑕又道:“看了书,不要求你们太多,把地名和它的战略意义都记下。”
几句话间,将领们都领了书,各自塞进怀里。
李瑕这才点了点案上的地图。
“先防备蒙人的几条蜀道,由西向东,祁山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汉、蜀时几个故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六出祁山,皆出自于此,为何?这些蜀道险要,蒙军翻不过秦岭,必须走这些道路。”
“当然,现在蒙古人忙着争汗位,不会来。但,这蜀道上的关城,白马关、大散关、斜谷关、骆谷关、子午关,这五个关城我们必须占下,守住。如此,才是我们想打就打,想守就守,而不是只盼着‘蒙人不会打来’。”
话到这里,李瑕扫视了诸将一眼。
显然,打下了这些关隘之后,宋军暂时也没有余力出关。谷瘔
步卒们跑到关中平原,只会被蒙军轻易歼灭。
唯独杨奔、宋禾的两支马军能偶尔到蜀道外小小的骚扰,然后缩回到关城内,承受蒙军的怒火。
听起来,就很……找打。
但李瑕就是要找打,他不要隔着秦岭与蒙军相安无事,他要与蒙古接壤,把他的官吏都带过去看看,何谓忧患。
这大宋朝廷习惯了与辽、金和谈,习惯了高枕无忧。
……
“聂都统,这一战你来指挥,给诸将谈谈你的看法。”
“是。”聂仲由出列,道:“蒙人向来没有守关隘的习惯,如今汉地世侯正与六盘山蒙军开战。各个关城留守的兵力都不多,皆是汉军。他们想不到我们还会穿过蜀道去进攻,因此,拿下这些关城不难。难处在于,如何面对蒙军的反攻……”
~~
这日,一艘江船正溯长江而上,载着第一批赴汉中任职的官员。
船只行至汉口,拐入汉江。
“逆江而上,便可到襄阳,之后继续沿汉水西行,便可直抵汉中城,先见过李节帅,再分赴各州县。”
“诸君可知,从汉中到襄阳这段路,便是当年蒙古‘借道’灭金之路?”
昝万寿虽是武人,但家渊博,对此颇有了解,道:“蒙古右路军由拖雷率领,走陈仓道入汉中,沿汉水而下,自唐州、邓州攻汴京。”
胡三省叹息不已,道:“晋献公假道伐虢;楚文王借蔡灭息;秦惠王借道伐蜀……我辈读史,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我辈也。”
“景参所言……唉。”黄震亦叹息,道:“我大宋与金,本有血仇,既便如此,当年朝廷亦是拒绝了蒙古盟约。偏金国所谓‘取偿于宋’,南开边衅,自取灭亡尔。”
“今酋主既死,想必蒙古或如辽、金,锐气尽失,从此再无力南图。”
“盼能如此吧。”
“依我所见,蒙军战力不过尔尔。二十余年来屡屡大败,此番是忽必烈撤得够快,岂不见那一万余蒙军撤得慢了,遂为我大宋将士全歼于一役。”
“这般想来,李瑕……李节帅收复汉中并不难。彼时王将军于钓鱼城斩杀酋主,蒙军已乱,李节帅挥师跟进罢了。”
“无怪乎年纪轻轻得此高位?”
“换了我等,未必不能做到。”
“可惜无此好运。”
“只盼啊,莫又是一出‘童贯赎燕京’的丑戏便好。”
“难,赎空城而回,侈言恢复之功,历来还少吗?”
“……”
昝万寿又插不进话了。
本来呢,他听到众人谈起地势,他便想要兵法。
从拖雷沿汉水而下、折北攻汴京,这一战他有许多可道的。
比如拖雷遇坚城不攻,火速与另两路大军会师……蒙古人便常用这种战术,分散进军,杀穿敌人防线,再一举合力破敌。
就着这话题,昝万寿还能谈蒙金的几场大战,倒回谷、三峰山……
但文官们一聊,话题总是渐渐又成了“李节帅年少居高位”。
昝万寿颇觉无聊,不由又向陆秀夫问道:“君实,你如何看蒙军战力?”
陆秀夫这才回过头,开口了今日第一句话。
“纤夫艰苦……我晕船了。”
“君实兄不是镇江人吗?”
“自幼读书,未出过远门……此为我初次走这般远的水路。”
昝万寿忙道:“那请君实兄进舱歇息如何?”
“不。”
陆秀夫果断拒绝。
他的身姿依旧是那一板一眼,清丽的脸上满是郑重,缓缓了一句。
“我必须会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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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船艰难而上,这些年轻的官员们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而在他们要去的汉中,一队队兵士已在列队整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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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打起精神来!”
许魁大喝着,穿过队列,一把拍在一个士卒头盔上。
“看看你的矛头!钝成什么样了?!磨!”
他脸上已满是凶狠,全然不同于坐在田间之时,每一次开口,都是声嘶力竭。
这是他向杨奔,甚至刘金锁的……
“趁着弟兄们还有命在,我只有一句金玉良言告诉你们!都听好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明白没有?!”
“明白!”
“都别以为收复了汉中就可以安生!安生是留给你们的家小、留给川蜀百姓的!让农夫能种地,让你们的妻儿能有饭吃……但我们是谁?!”
“保家卫国的战士……”
“大点声!老子听不到!敌人是草原上的野兽,你们呢?牛羊吗?!”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