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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其他人在，此刻定会吓一跳。
因为平房外分明是空荡荡的。
但满岄他们都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的背是驼的，像是因为常年背着重物，后颈处隆起了大包，虽是驼背，但他的脊梁却有一种笔直感。
一侧袖管是空的。
那张脸带着死人的青灰，面无表情，可那双眼却有种活人般的灵动，他看着林木，没有说话，眼睛却似在笑。
浑浊中的唯一一星微光，为爱的人保留清明和光芒。
“打扰了。”满岄轻声道。
楚烬放下满岄，脊梁挺直，对老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楚老爷子原本也是戎武出身，楚烬过世的奶奶以及外公外婆都是上过战场的，对于军人老兵的尊重，是流于骨血中的。
老人看到楚烬的军礼后，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他的背脊似又挺直了一些，缓慢而艰难的，回了一礼。
“请进吧，这里是我和爷爷的家。”林木红着眼，对满岄他们道。
说完，他想抬手去搀扶老人，手抬起来后，又放下了。
“爷爷，麻烦你招呼下客人，我先去泡茶。”
老人目视着林木的背影，眼神带着哀伤，他看向满岄，眼睛里却有祈求。
满岄看着他，轻声道：“我可以送你去轮回。”
老人摇了摇头，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只能僵硬的用手比划。
苏苏看到老人就想到自己的绿爸爸，有点想哭，忍不住问道：“老爷爷是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他说不了话？”
“因为强留太久。”
满岄淡淡道，手一拂，所有人都看到了老人身上的盘布的锁链。
那些锁链束缚住了老人，缠住了他的魂体，令他不得离开，不能言语。
“世人觉得鬼物可怕，但对许多人来说，所谓的鬼，只是他们日思夜想想见的人罢了。”
“留下他的，是林木的执念。”
满岄说着顿了顿，“也是他自身的执念。”
这对爷孙是彼此的羁绊。
这道羁绊，超脱血缘之外，横跨了生死，有着令神明都惊叹的力量，将活人与死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满岄今夜第二次叹了口气，她抬手握住了老人身上的锁链，片刻后，又放下，难得困惑的打量着自己的手。
她的力量，竟也只是让这锁链松开了一些缝隙，让老人能够说话罢了。
但她却断不开这条锁链。
明明这条锁链的力量对她而言是那么弱小，却又强大异常。
“救……救救他……”老人颤声说着。
“爷爷……”林木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他站在门口，孱弱的身影蒙着光，明明那么瘦弱，此刻却有种不容撼动的坚定。
“请客人进来吧，爷爷。”少年平静的说着。
老人目露痛苦，僵硬的拖着满身羁绊走进了屋。
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陈旧的座椅，几乎看不到太多电器，不远处就是一张床，凉席上的薄被规整的叠成了豆腐块。
林木泡好了茶，端了过来，说是茶杯，不如说是碗，还缺了口子。
满岄和楚烬坐在长凳上，两人都双手捧着茶碗，默默喝着。
罗非鱼没有喝，他怕烫，但是一直嗅着茶香。
苏苏面前也放了一杯，小女鬼眼眶红红的。
打破沉静的是林木，少年轻声说道：“姐姐，你真的可以送我爷爷去轮回吗？”
满岄喝了口茶，“可以。”
“他会转世成为小孩子，会有健全的身体，不会抛弃他的父母吗？”
满岄语气笃定：“会。”
林木安静了许久，才道：“那就好。”
他看向满岄：“我愿意放爷爷走，我希望他能够有来生。”
老人在旁边摇着头。
林木看着老人道：“我知道爷爷是因为我才留下的，我能看到他，我知道是他……”
“可是他每天都在变化，我不知道鬼是不是也会生病，一开始爷爷还能说话，但到后来，他身体越来越僵硬，话也不能说了……”
“他还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满岄淡淡道：“人死魂散，你的执念将他强行留下，他的执念舍不下你。”
“难的不是送你爷爷去轮回，难的是你们彼此放过。”
“林木，你只有先放过自己，才能放过你爷爷。”
满岄看着少年脸色盘踞不散的死气，“我可以告诉你，即便你死了，也不会和你爷爷一起轮回。”
“因为，我不会帮你。”
林木愣住了。
满岄：“这世界本无轮回，人死魂散就是结束，我愿意帮你爷爷轮回，是因为他生前有大功德，他理应得到赐福。”
女人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但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哪一处人间，肆意轻贱生命者，哪怕是自己的生命，这种人都没有轮回的资格，如果有地狱，你们的归宿只会是那里。”
林木眼眶红了。
对这个少年来说，地狱不可怕，他所处的人间，周身的他人，本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他甚至不害怕死亡，死亡如果能让他和爷爷重聚的话，那死亡就是最美的赞礼。
可满岄却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林木，想和你爷爷重聚，你唯一的路就只有活下去。”
“活下去与这个丑陋不堪的世界抗争到底，活下去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为自己为你爷爷遮风避雨，这一世他护你，下一世，你护他，这才是最好的报恩，不是吗？”
“你爷爷生前扛过枪绑过雷，他强大到被炸碎一条手臂，不惧牺牲也要打退侵略者，他在那个丑陋血腥恶意滔天的地狱里活了下来，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你被这样优秀的战士养大，却要被几只弱小的臭虫给打倒吗？”
满岄猛的起身，一把掐住小孩的脖子。
“林木，如果你愿意就这样窝囊的死去，我成全你。”
“林卫国老先生，很遗憾的告诉你，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孙子，还不如一块叉烧。”
“所以林叉烧同学，告诉我你的选择。”
满岄神色冰冷，手逐渐用力：
“是当个窝囊废去死。”
“还是像个战士那样好好活下去，打烂那些家伙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