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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心念立转,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与罗天鸿相视一眼,笑道:“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正想借机与罗天鸿搭上关系,好问询其此战缘由始末之时,罗天鸿却豁然起身,在几名弟子相随之下,径直走向王安,同时言道:“阁下举手之劳,却救了在下及在下诸位弟子的性命,乃至整个罗教存亡,都因阁下此番出手而得以维系!
阁下对我与座下诸弟子,乃至整个罗教都有大恩!
可称恩公!”
如今,罗天鸿已然月光身圆满,准法身高人,面对王安这个其实连鬼神之境都未彻底修炼成的武夫,却是毕恭毕敬,推崇备至,反倒让王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对方于自己有如此好感,无疑更加方便王安行事。
更何况他确实出手救了罗天鸿师徒,对方所言并不算夸大,因此也就坦然受之,正要有所回应。
那罗天鸿却急不可耐,抢先道:“阁下救我罗教上下于危亡之际,如此大恩却不可不报,可愿随在下通往罗教总坛,也给在下一个报恩的机会?”
去罗教总坛?
王安微微一愣。
这么快竟能进展到这一步来?
他只是微微一愣,心下其实已然答允,只是面上尤要推拒一二,却在自身不断婉拒,与罗天鸿再三邀请之后,终于决意往罗教总坛一趟。
此番却是根本未考虑过罗天鸿可能暗藏歹心,意图在罗教总坛坑杀于他。
——盖因艺高人胆大,今日王安,却不是谁想坑杀便能坑杀得了的。
——
“大人!”
飞神卫大营之中,首领大将大步走近于廷益身侧,汇报刚刚得来的情报:“荣宁街那边,已经押上一千有余的赤甲妖人!
他们发觉天一道没有了后援,却是动了要将天一道萧时进、剩余几位罗教法度使聚而歼之的想法,却是在连番磋磨之下,终于急迫了起来,力求尽快填补上荣宁街的缺口!”
首领大将向于廷益朗盛汇报,面上难掩喜意。
于廷益闻言只是神色微动,接着便道:“镇国将军府已然图穷匕见,现下却正该你等出手之时。”
这位身形瘦削的尚国重臣站起身来,腰背挺直,声音铿锵:“传我军令,着飞神卫火速进军镇国将军府,务必尽破其阵线,剿灭镇国大将及祸国百载的赤甲妖人!”
“是!”
飞神卫首领轰然应诺而去。
不多时,三千飞神卫整装以毕,火速开拔,沿着先前规划好的路线,自北城门突入王都之内,便似大水漫淹,席卷镇国将军府把控的诸条街道。
时下,嬴鬼部将千余嬴鬼尽数押上荣宁街,力求聚歼天一道及罗教修行者,已然造成了镇国将军府周围诸地防卫空虚,随着飞神卫轰然而来,这些仅有寥寥数十,甚至不及数十嬴鬼防卫的街道,登时如脆弱的抵房,被滔滔洪水一冲即跨,竟掀不起一朵浪花!
不过二三刻时间,飞神卫已然聚集镇国将军府下。
诸多参修武道的兵丁鼓发精气,勾连符甲,与同袍气脉联结,将镇国将军府周遭布置的各处阵桩各个击破,迅速拔除,阵桩破灭,笼罩整座镇国将军府的大阵也即荡然无存。
一直守卫于府宅之中,剩余的三百余嬴鬼部士卒豁然间冲破围墙,紫红色代天神光渲染半边苍穹,狠狠撞入了勃发气血、气脉相连的飞神卫军阵当中!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然而,于廷益苦心积累如此之久,终于凑集这样一支专门克制嬴鬼部的军队,此时一朝猝发,自是要见成效的时候,却也不可能因为数百嬴鬼部士卒一霎冲杀出来而乱了阵脚。
飞神卫自然摆开阵势,犹如一张大网,将诸嬴鬼部士卒尽数兜罗其内,一柄柄符刀穿梭纵横,七八个军兵相互配合之间,往往能困住一个嬴鬼部士卒,再有后队军兵压上,配合斩杀。
只是消耗不到两刻的时间,这镇守镇国将军府的数百嬴鬼部士卒,就已经十去七八,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剩下的数十嬴鬼部士卒勉强脱出军阵,却也是毫无回天之力,只能团结成阵,在飞神卫团团围杀而来之前,先一步撤退,直推入了最后方。
数十个嬴鬼部士卒背靠一座高塔,守护在此间,面对逼压上来的数千飞神卫,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后退一步。
那座高塔隐隐散发邪光,血腥气从高塔之中漫溢而出,邪异非常,加之嬴鬼部士卒这般举措,却无疑是在告示于廷益以及手下飞神卫,镇国大将肉身此时必然就在这座高塔之内!
只要荡灭眼前这座高塔,毁碎内里可能寄藏的镇国大将肉身,此战必然大胜!
此时,高塔之内。
确如于廷益所料,镇国大将真身就在这座高塔之中。
这座高塔,乃是依照专门的格式修筑,底层献祭生灵,中层积蓄灵韵,无穷灵韵血气则又会汇集入高层,投入镇国大将肉身之中,以哺育其肉身。
自大禅寺一战,镇国大将真灵受损,被先天教圣女生生毁碎一部分,他便一直呆在这处高塔之中,哺育肉身,强化肉壳的同时,亦可借助精粹灵韵,休养真灵。
然而这般休养,其实效率低下。
他至今未能修复真灵损伤百分之一,所以听得沙河大将密报,便毫不迟疑,直接以真灵再度降临于白阳教总坛之内,对嬴河复苏之事甚为关切。
不过,今其去往白阳教总坛,不仅未得半分好处,反而又被王安打灭一具分身,真灵之上的伤势再度扩大,情形却比其自大禅寺回转之时更严峻许多。
高塔最顶层,有光辉洒落。
一具即使盘坐亦有丈许高的‘神人’盘腿坐着。
这神人浑身上下遍布鳞甲,而鳞甲之上,则又生出一只只紫红色眼形纹络,隐隐透发出疯狂而邪诡的气息。
神人乃有五官,面貌与人相类,唯有颌下生长着一簇簇污秽的羽毛,背后黑暗虚空亦在隐隐震颤,一道裂缝时隐时现。
这尊盘腿坐在此地,闭目无声无息的存在,自然就是天生嬴部尊,镇国大将的真身!
忽然,天生嬴部尊背后虚空中的裂缝猛然张开,内里一双双紫红重瞳眼目重叠,紧跟着,一道虹光即从嬴部家乡之中脱出,猛然撞入了天生嬴部尊的肉壳之中!
真灵归正!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其心神与麾下诸士卒、大将尽相勾连,在真灵归正,降临镇国将军府的一瞬间,已然明白此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一刹那怒火万丈,紫红重瞳眼目之中,疯狂之色愈发浓郁!
代天神元气随其神念一转,即遍流周身。
肉壳与真灵完全嵌合了起来,天生嬴部尊豁然起身,头顶冲出汹汹紫红代天神光,冲破了塔顶,在天穹中弥散开来,勾勒出一张狰狞万分的面孔,怒吼之声刹那间从塔中传出,配合苍穹中那张无比狰狞的变化,释放出摄人威势:“尔等区区凡人,竟然意图谋弑本尊!
尔等罪该万死,吾当生啖尔等之肉,饮尔等之血!”
轰!
他振声嘶吼,整座以秘法建制的血肉宝塔亦放出无边血腥之气,扑入飞神军中,令诸多武人士卒一时心头凛然,逼压向血肉宝塔的步伐不禁微微一停,各相对视之间,眼中明显流露慌乱犹疑之色。
镇国大将真灵竟在此时回归了!
这尊盘踞于尚国数百年的存在,于尚国朝野之间,宛若真正神灵,没有一个人能脱离他的阴影,他此时陡然降临,带给飞神军士卒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与诸神色惊惶的飞神军相对,那已被逼至塔下,眼看着就要迫不得已背水一战的赤甲妖人们,虽然被兜鍪遮住了面孔,但一双双紫红眼眸之中却也喜意闪动,更齐声嘶吼:“谋弑我主,罪该万死!谋弑我主,罪该万死!”
嘶吼啸叫之声冲破云霄,赤甲军一时气势大振!
更有诸多在荣宁街与天一道纠缠的士卒,得到了镇国将军被破的消息,此时正汹汹赶回!
大势,仿佛在镇国大将回归王都这一刹那,即被扳了回来!
于廷益眼看天穹浮现狰狞面孔,威压如山盖落双肩,他的身形却依旧笔挺,见得飞神军士卒生出惊惶之意,第一时间抽出腰间文士剑,却是断然喝道:“贼酋虚张声势而已,尔等因此便怕了吗?
莫非忘了尔等被贼酋所害的父母兄弟?!
此时正是贼酋气虚之时,随本官一鼓作气,将之聚而歼之!”
他声音既落,乃在数十亲卫扈从之下,当先对血肉高塔发起了冲击!
周围士卒听得于廷益此言,又见主官身先士卒,心中惶恐登时不翼而飞,一个个大声啸叫,鼓发血肉精气,汇集成潮流,猛然撞向了中间那座血肉高塔!
飞神军上下一心,鼓发血肉精气,连成气脉,依照特定阵势流转,竟在他们头顶凝聚一道天丁虚影,随着飞神军朝向血肉高塔发起冲击,那天丁虚影亦持金瓜大锤,悍然砸向了血肉高塔!
“找死!”
天生嬴部尊眼见这支迥异于寻常的军队人人披覆符甲,随着诸武人血气振发,竟涌现出一股刚强浩大的气息,在虚空中凝成天丁虚影,照着血肉高塔悍然砸下,其内心惊疑一瞬,转瞬又被怒火铺满神智!
当场怒喝出声,代天神元气流遍宝塔枢密,使得整座血肉宝塔尽被紫红光芒笼罩,反而包裹向那道天丁虚影!
轰隆!
浑身灿金之色的天丁虚影大锤骤落,在虚空间砸出层层气波,使诸气倒卷!
反向包裹缠绕而来的代天神光与大锤一碰即化作漫天碎光,纷纷消解,金瓜大锤实打实地落在了血肉高塔之上,血肉高塔塔顶当场被砸断,无数碎石滚滚而落!
一击建功!
轰隆!
又一声巨响,却是下方的飞神军冲击高塔塔基,一次冲击,更将守住宝塔的数十赤甲妖人尽数斩杀!
他们一击斩死镇国将军府内这最后一波赤甲妖人,手中符刀更劈开了从前根本难以抵御的紫红邪光,又听一声巨响,连忙抬头向上望去——就看到飞神军诸武夫气血聚敛形成的‘气神’挥双锤砸断塔顶的这一幕!
如此情景,登时令士气大振!
众人无不饱受鼓舞,内心俱涌现出一个念头:“镇国将军也抵挡不住自己与同僚齐心合力的攻势!
他要挡不住了!”
于廷益见此一幕,眼睛微眯,却知镇国大将真灵遁出将军府,必然是在外面又受了重创,如此两番相加,终于使之优势不再,攻守之势易也!
“呵!
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却说天生嬴部尊眼看诸飞神军汇集血气,勾连阵法,竟有如此威势,能够破开自己的代天神光,心下更是惊疑,面上倒没有显露,只是冷笑连连,猛然跃出高塔。
他同时以代天神光席卷塔下被飞神军斩杀的诸嬴部士卒尸首,将之血肉尽数炼为己用,一手往虚空中猛然一抓,即抓出一柄半残破的王气大斧,大斧照着诸将赫然劈落!
王气滚滚,在虚空中犁出道道沟壑,由远及近,刹那降临天丁虚影头顶!
这般声势自然浩大,然而飞神军一次破入代天神光,意识到天生嬴部尊非是无敌,士气大振之下,却是齐齐振声,杀伐之音摇颤苍穹,那天丁虚影更挥起双锤,奋力迎上劈卷而来的诸道王气沟壑!
轰隆!
两两相撞!
天丁虚影自是摇颤不休,手中金瓜大锤更被粉碎,但在诸飞神军士卒血气集聚之下,金瓜大锤复又开始重新凝聚,天丁虚影亦变得越发凝实,越发透出一种浑厚强盛的气韵。
反而是劈杀而来的数道王气沟壑,直接被天丁虚影双锤截堵,砸了个七零八落!
如此情形,更令诸多飞神军士卒明白,这镇国大将真的是黔驴技穷了,半分也拿捏己方不得!
天丁虚影猛然迫近天生嬴部尊身前,双锤遮蔽天日,轰然砸下!
这一次对杀,亦叫天生嬴部尊明白,自己一直忽视的区区一介凡人文臣,今竟真成了气候,训练出这支军队,却已有剿杀自身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