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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很快降临。
姚皇后在玲珑面前再怎么装得气定神闲,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时,仍是觉得心慌不已。
她记得,昨夜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是在子时。
传言中,子时出现的鬼特别厉害,只要熬过了子时,不需要等到天光放亮,鬼气也会大减,伤害不到人了。
所以如果今夜那柳若水的冤魂再出现的话,她只要想法子拖延过两个时辰,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她让玲珑去库房把所有风灯都取了出来,在殿内点燃。
那一盏盏水晶罩子做的风灯,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晕。
她就不信了,戴着罩子的灯还能再次被风吹灭!
姚皇后想了想,索性把玲珑也打发了出去。
玲珑那个蠢货留在这里,不是睡得像一头死猪,就是碍手碍脚,反而容易坏了自己的大事。
她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时漏,再过一会儿,就要到子时了。
她白天养足了精神,此时一点倦意也没有。
她睁大了双眼,后背紧靠在墙壁上,手中紧紧抓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这是她当年出嫁的时候,她的父亲赠给她的陪嫁之物,据她父亲说,这把匕首曾经找高人开过光,能避邪驱祟,让一切邪魔难以近身。
年少气盛的她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对这把匕首更是不屑一顾,进宫没多久,这把匕首就被她压进了箱底,不知过了多少年。
直到有一天,她手上渐渐地染上了鲜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断送在她的手上。
她开始晚晚噩梦,夜不能寐,总是在睡梦中尖叫着惊醒。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有一个男人,会温柔地抚慰她,抱着她,靠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她就觉得不再害怕了。
可后来,那个男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可她做噩梦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枕边都是一手寒凉。
她才意识到,那个男人,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来过了。
于是,这把被遗忘了多年的小匕首,终于被她翻了出来。
它代替了那个男人的位置,夜夜陪在她的枕畔,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凉凄冷的夜晚。
匕首握在手里,冰凉沁人,可姚皇后却觉得心安。
就像是父亲的谆谆叮嘱,又响在耳畔。
有了它,就算是柳若水的鬼魂来了,她也不怕!
夜深人静,万簌无声。
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雕竹花枝的窗子,忽而被风吹开了,扑进来一股夜来的凉风。
姚皇后心头一跳,顿时乱了呼吸。
她紧张地看过去,只见窗子敞开了半扇,在风中微微摇晃。
“该死的玲珑,这样粗心大意,连窗闩都忘了上。”
姚皇后喃喃骂了一句,大着胆子下了床,准备关上窗闩。
忽然觉得身后一凉,像是后面有风吹过,她猛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灯,灭了。
十几盏气死风的水晶琉璃灯齐刷刷地全都熄灭。
整个寝宫马上陷入一片黑暗中。
姚皇后险些尖叫出声,但身为皇后的尊严又让她隐忍下来,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柳若水!我不管你是谁是鬼,马上给本宫滚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东西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姚皇后倏地回过身来,只见敞开的窗户前面,吊着一个白衣身影,衣上血迹斑斑,被风一吹,那东西晃悠悠地打在窗户上,发出声音。
鬼!真的是鬼!
姚皇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抖得差点握不住匕首,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把匕首是否真的有驱邪伏魔的作用。
为什么自己拿着匕首,这鬼魂还敢前来!
“柳若水,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是人的时候,本宫有本事让你变成鬼,你现在变成了鬼,本宫……本宫也有本事超度了你,让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姚皇后战战兢兢,又声色俱厉地说道。
若水险些失笑出声。
这姚皇后的胆子果然比前两晚大了许多。
她现在这模样就像是一只龇牙咆哮的丧家之犬,看来如果自己再逼急一些,她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
墨白手中的银丝一抖,若水整个人就轻飘飘地从空中滑过,飘飘荡荡地落在室内。
姚皇后手足都吓得软了,她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是鬼,不是人!
她是没有脚的,走路都是飘的!
她用力咬了咬牙,就算是鬼,她也要送她进地狱。
她鼓足了勇气,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掷着手中的匕首,用力向若水投去。
“当啷”一声,匕首穿过了那轻飘飘的白影,落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鬼,她真的是鬼!
视为护身之宝的匕首竟然无功,姚皇后手中再也没有可用的利器。
她呜咽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身子缩成了一团,簌簌发抖。
“皇后娘娘……”
若水飘到了姚皇后的身前,脸上仍然化着妆,脸色乌青发墨,口角流血,让人触目惊心,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声音幽幽怨怨。
姚皇后只看到她染血的裙袂在自己眼前飘飘荡荡,说什么也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
“我死得好惨,死不瞑目啊!我无辜惨死,冤魂不散,就连投胎也做不到。你告诉我,为何要害我,让我也好死得闭眼……”
“柳、柳若水,你走吧,别再来缠着本宫,本宫会给你办一场大大的法事,超度你的亡灵,让你早日投胎,只要你放过本宫!你……不是本宫要你死,是有人……”
姚皇后猛地住了嘴,一个名字到了口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那个人……比化成了冤鬼的若水还更可怕。
“如果你告诉我,是谁要杀我,我就不再缠着你,冤有头,债有主,我柳若水虽然变成了鬼,也不会枉杀好人。”
若水逼紧了喉咙,阴恻恻地说道。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你只要知道,不是我要害你,是别人支使我的,他要我杀了你,杀了乐正毅,杀了君天羽,杀了皇、皇帝陛下,全都是别人让我做的,我,我也是逼不得己。”
姚皇后只求自己能够脱身,拼命把罪名扯到别人的身上。
“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若水一双无神的眼珠子盯在她的脸上。
姚皇后吓得紧紧闭上了眼,嘶声道:“因为你们全都是他的绊脚石!你们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他……是谁!”若水冷声逼问。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姚皇后拼命摇头。
“你骗鬼啊!”若水冷冷一笑:“别忘了,皇后娘娘,我已经变成了鬼,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一听就出来,你要是从未见过他,你为什么要帮他出这么大的力气,害这么多的人!”
姚皇后这才想起,眼前的是个鬼,不是人。
她骗人可以骗得眼睛都不眨,可骗鬼倒还是头一次。
“我、我说,我告诉你,我只见过他一面,真的只有一面。”
姚皇后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若水那张可怖的脸。
“说!只要你把他的事全都说出来,我就不再找你索命!否则……”若水伸出长长的舌头,“我今夜就把你带走,和我一起作个伴!”
“啊!不要,我、我不想死,求求你放了我。”
姚皇后吓得肝胆俱裂,若水连续三个晚上的惊扰,已经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那就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若水声音飘忽,心情有点小小的激动和得意。
看来自己这鬼装得很成功啊,终于让姚皇后开始吐露心底的秘密了。
“我说,我全都说,全都告诉你,只要你放过我。”
姚皇后完全放弃了抵抗,事实上,这些事压在她的心底这么多年,她早就想要一个宣泄口,能够一吐为快。
“那是二十年前,当年的我还不是皇后,我也不是陛下最得宠的妃子,日日都在期望能够得到陛下的恩宠,可陛下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他……只宠爱他的皇后!”
若水悚然一惊。
前皇后?那就是小七的生母啊。
没想到姚皇后会提到她!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难道当年的隐情,今日终于要掀开了吗?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而隐身在暗处偷听的几人更是心情激荡之极。
姚皇后喘了口气,盯着房间一个角落,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那一年,他最宠爱的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他高兴极了,那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他就像得了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一样,不但重重地封赏了那个女人,还下旨大赦天下,就连大臣们的反对也置之不理。所以,群臣们对此忧心忡忡。哼,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最宠爱的女人,他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要立她为后的女人,是北曜国的公主!她生下来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北曜国的血脉!”
“这……就是你要害他们的理由?就因为他们是北曜国人?”
若水抽了一口凉气,目光对着窗外扫了一眼。
不知道小七和圣德帝他们听了事情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