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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母后,您要赏花也不急在这一时,让儿子先听听水儿的意思如何?”圣德帝也跟着站了起来。
“哀家的意思,就是水儿的意思,皇帝,你政务繁忙,哀家就不留你了,你先退下吧。”邹太后直接下了逐客令。
圣德帝好不气恼,他虎着一张脸看着邹太后,想不通之前邹太后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要帮助自己劝说若水,竟然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而且一开口就把自己要说的话给堵死了。
邹太后对他眼中的恼意恍如不见,将手搭在若水的手背上,迈步便行。
“母后,且慢!”圣德帝上前一步,也顾不得皇家的体面尊严,转头看向若水。
“水儿,朕替永凌的百姓求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邹太后厉声打断。
“皇帝!”
邹太后手持龙头拐杖,在青砖地上重重一顿,板着脸道:“你要找人去永凌治疗疫症,太医院里有大把的太医可用,不一定非要水儿不可!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该尽职尽责地为朝廷办事,否则要他们何用?难道是养了一群吃闲饭的太医不成?哀家看那个曾太医的医术就很是高明,就派他前去好了。水儿医术再好,她一没开馆行医,二没拿过你一文钱的俸禄,凭什么该为你出力跑腿。永凌那里山穷水恶,路途遥远,她又怀有身孕,怎么受得了长途跋涉的辛苦劳顿?就算她受得了,她肚子里哀家的皇重孙也受不了!所以此事万万不可,哀家就第一个不答应,皇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邹太后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竟是半点圣德帝的面子也没留,有如连珠炮一样对着圣德帝劈头盖脸地数落过去。
圣德帝又羞又气又惭愧,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变幻不定。
他满心想要发火,可是对面是他的亲母后,他这火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向邹太后发作。
想要骂人打人,可房间里除了母后就剩下若水。
他正有求于若水,哪敢向若水发脾气。
一瞥眼间看到了桌上的茶杯茶具,袍袖挥出,登时将杯杯盘盘尽数扫落于地,发出一阵响亮的碎裂声,瓷器跌落在青砖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邹太后两条淡淡的眉毛竖了起来,直直地看向圣德帝的眼睛,龙头拐杖再次在地上重重一顿,一字一字地道:“皇帝!这里是哀家的慈仁宫,不是皇帝你的勤政殿,想要在这里摆威风,耍脾气,还轮不到你!”
圣德帝气恼之下,打碎了邹太后的茶具,马上知道自己犯了母后的大忌,这时再被邹太后疾言厉色地一训斥,大感颜面无光。
要是平时也还罢了,邹太后是他的亲娘,怎么打骂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偏偏当着若水的面前,她可是自己的儿媳妇,他登时大感下不来台。
“母后!朕是一国之君,朕想怎样,便怎样!”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意和森严,就像是一只眯眼打盹的老虎,终于爆发出了百兽之王的强制和霸道。
“呵呵,皇帝,你真是好威风,好煞气啊!你这一国之君,准备把哀家怎么样啊?是准备弑母吗?很好,哀家年逾七十,早就活得够了,你就下一道圣旨,送哀家去见先帝吧。嘿嘿,嘿嘿。”
邹太后拄着龙头拐杖,斜眼看着圣德帝,连声冷笑。
她这话说得重了,圣德帝听在耳中,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弑母?
这可是丧尽天良的大罪啊,他素来以仁孝二字治理天下,要是让东黎百姓知道自己竟然起了弑母的念头,自己这个皇帝还要不要做了?
他暗悔刚才失言,更后悔不该一怒之下,打碎了邹太后的茶具。
有心想向母后赔礼认错说软话吧,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的,又当着自己的儿媳妇面前,说什么他也低不下这颗高贵的头颅来。
可是不赔罪吧?邹太后怒气冲冲,显然是动了真怒。
要想说动若水,还得母后出力帮忙说项不可,惹恼了母后,可谓得不偿失。
圣德帝心里两个念头上下翻腾,难做决定。
邹太后则满脸怒气,脸冲向窗外,一眼也不瞧他。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尴尬微妙起来。
若水是旁观者清,见这母子二人为了自己唇枪舌箭地斗起嘴来,她是晚辈,不便插言,只好默不作声地倾听。
这时见二人越说越僵,互不理睬。
一个等着儿子向自己认错,一个碍于面子却不肯低头。
时间在滴漏声中一点一点过去,室内一片静默。
若水有些无奈。
她对邹太后和圣德帝的性格都很了解,这对母子二人都是一样的高傲和执拗的性子,谁也不肯先低头服输。
再这样僵持下去,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己还是想个法子化解为好。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堆碎茶具上,灵机一动,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皇祖母。”她扶着邹太后的手,惊奇地咦了一声,一下子就吸引了邹太后的注意力。
“怎么了?”邹太后顺着若水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地的碎片,想起这套自己心爱的茶具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就是一阵疼痛,再次对圣德帝狠狠地剜了一眼。
若水俯身捡起了一块碎片,举到邹太后面前,指着那缺口道:“皇祖母,您瞧,您这套茶具只是表面上涂了一层釉,看上去像是光滑如瓷,可实际上它的底子竟然是陶制的。常饮茶的人都知道,瓷器可以留住茶的清香,而陶器比瓷器要粗陋得多,用它来做茶具则会使茶香大为失色。父皇定是看出了这茶具上有人玩了花样,想皇祖母您乃是咱们东黎国最尊贵的太后娘娘,竟然有人敢鱼目混珠,用刷了釉色的陶器混充瓷器,岂不是欺君之罪?故而一气之下,砸碎了茶具,就是想让皇祖母您看个清楚明白,莫再受人所欺。”
她娓娓道来,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十分动听。
就连圣德帝听了,都以为真是如此。
他见邹太后的脸色稍有缓和,忙道:“水儿说得一点不错,朕刚才喝茶的时候,茶一入口,便觉出了茶杯有些异样,料来是被人以陶代瓷动了手脚。朕没想到居然有人这样大胆,竟敢在母后这里如此大胆妄为,一时气愤,就将其砸碎,以便让母后您看个清楚明白。母后,这茶具可是库房送来的?哼,他们这帮混蛋,一个个都瞎了眼睛不成?连陶具瓷具都分不清楚,朕马上就下令,将这些人严加考问,务必要给母后一个交待。”
若水那番话是搬了个梯子给圣德帝,而圣德帝是借着坡下了驴,邹太后人老成精,她如何不知?
但这也未尝不是给皇帝一个下台的良机,省得他面子上过不去。
邹太后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重了,她看到自己心爱的茶具被砸碎,在气头之上,难免说了一些过激的话。
圣德帝这个儿子,说起来对她还是很孝顺的,平日里政务不忙的时候,总是会晨昏定省,母子二人也常常促膝谈心。
刚才她一时气愤,给他扣上了一个“弑母”的名头,只怕是要大大地吓了他一跳,如果真的因此冷了儿子的心,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她看圣德帝的目光便又柔和了几分,心中更是暗暗称赞若水,想出了这样一个巧妙的法子来化解了她和圣德帝母子二人之间的僵局。
至于这地上摔碎的茶具,她用了几十年,究竟是瓷还是陶,她岂会分辨不出?
但真相并不重要,只要能让自己和儿子言归于好,那它就算真是瓷的,也会变成陶的。
这时听得圣德帝要责罚看管库房的人,邹太后又不乐意了,明明是圣德帝自己犯了错,却要迁怒于他人,这管库房的人又招谁惹谁了。
“皇帝,哀家的这套茶具已经用了几十年,早就不记得最初是哪里来的了,和库房中人并无干系,皇帝还是不要迁怒于旁人才好。”
邹太后语气淡淡地道,她这话既将库房中人摘了出去,也暗示圣德帝,自己并不是老糊涂,这套茶具是瓷还是陶,她心中有数。
圣德帝也是心知肚明,邹太后既然给了自己台阶,他便不再追究,点了点头,道:“既然母后为他们说情,哼,就饶了他们这帮净吃饭,不做事的家伙。”
邹太后闻言,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是一皱,看向圣德帝的目光变得不悦起来。
说来说去,这个儿子并没有打消让若水前往永凌的念头,他刚才那话明着是说库房中人,实则却是在暗指太医院的太医们。
“皇帝,你爱责罚他们,尽管责罚好了,哀家可没那个闲功夫替他们说情,你请便吧,哀家还要和水儿去园子里赏花呢。”邹太后一手抓住若水的手腕,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往门外就走。
她这是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