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扬郭晓兰 546【八人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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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APEC系列会议，是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承办的规模最大、层次最高的国际会议——这是《人民X报》定性的，并非作者君胡说八道。

亚太经合组织每年都有轮值主席国，今年恰好轮到中国。除了在盛海召开部Z级会议之外，还要在京城、深城等地举行一系列高官会议，这些高官会议从春节期间就已经在陆陆续续召开。

总共加起来，亚太经合组织今年会在中国举行18次会议及活动。

2月份的时候，有APEC电子商务和无纸贸易研讨会，王俊涛、马小云这些人都有现场参加。宋维扬去年提议的中小企业峰会，今年8月底在盛海召开部Z级会议进行讨论通过，将在明年正式举办亚太经合组织中小企业峰会。

9月份还在苏城举行了APEC技术博览会，神州科技也有带产品去参加。其中，“USB无线上网卡”表现得最为抢眼，由于价格相对低廉，国内和东南亚不少厂商都表现出订货意向。

而从10月中旬开始，一直到10月底，将近半个月都在开会。

宋维扬参加的CEO峰会，要从18号持续到20号。而之前定下的单对单“巅峰对话”，也改为“八人论坛”，除了宋维扬和比尔盖茨，还有联想的杨总、长城的王总、TCL的李总、清华同方的陆总、索尼（中国）的正田纮、英特尔全球副总裁兼亚太区总经理陈总。

这么改的原因，主要还是其他老总们不高兴，风头总不能让宋维扬一个人出完吧？

出不出风头事小，平白被宋维扬压一头事大。

事实上，这些都不关宋维扬屁事，单对单对话是比尔盖茨提出的。他还记得几年前，两人在清华校园里的对话，并对短短几年就成为首富的宋维扬很感兴趣，主动要求活动方安排一次面对面交流。

连续开了两天CEO峰会，宋维扬都只能做小组讨论发言。至于那些主题演讲，要么是主管领导讲话，要么是国企或集体企业老总讲话，要么是跨国企业CEO或华侨巨富讲话，宋维扬这种民营企业家根本没有露脸的机会。

会议进行到第三天，“八人论坛”被设置为小组课题，到场的还有许多业界同行和媒体记者。

临时搭建的台子，呈半圆形放置着八张单人沙发。每张沙发的前面还有茶几，摆放着铭牌、茶水、瓜果，其中比尔盖茨和宋维扬的座位在最中间，杨园庆（联想）和陆志成（清华同方）的座位次之，陈俊圣（英特尔副总裁）和正田纮（索尼中国）再次，王芝（长城）与李东升（TCL）的座位在最外围。

联想的柳总没有来，但他是今天上午比尔盖茨做主题演讲时的介绍人，他的介绍词是：“今天，在这里，我想作为一个老百姓，谈两点比尔先生令我尊敬的地方。一是他用技术推动了当今社会的神奇……第二点，我尊敬他，因为他是个慈善家，他和太太捐了211亿美元的基金，为人类健康做出了伟大贡献！”

台下大概坐了300多人，大部分都是计算机、互联网及相关行业从业者，也有少数几个领导和学者。

八人都是匆匆从其他会场赶来，事先并没有单独碰面。

比尔盖茨没跟任何人说话，只朝台下招了招手，便微笑着直接入座。

八人都坐下以后，其他人终于发现了不同点。

比尔盖茨虽然穿着西裤和皮鞋，但上身只有一件衬衣，那条粉色领带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宋维扬则是运动鞋、牛仔裤配T恤，外面再套了一件西服（不穿西服不正规）。两人落座之后，同时翘起二郎腿侧倚着，这主要是因为最中央的座位问题，正面坐着会朝向台下，只有侧坐着才能正视对方。

但在台下的参会者们看来，却是宋维扬和比尔盖茨表现得最随意。剩下的六人，全都正襟危坐，西装革履全副武装，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

“感谢八位来自海内外的企业家，以及现场数百位领导、专家和同好，欢迎大家参与今天的APEC八人论坛，”一位官方干部担任主持人，“这次小组活动的主题是‘计算机、互联网的当前困境与未来前景’。宋总、杨总、陆总……你们七位，可以每人向比尔盖茨先生提一个问题，然后再由比尔盖茨先生进行提问。”

杨园庆可不管什么座位排序，直接说：“我先来问吧。比尔盖茨先生，虽然中国市场前景看好，但世界个人电脑产业已处于转折关头，中国许多信息技术企业为了应对激烈竞争，正在从产品导向转变为应用服务导向。请问您对我们有什么忠告？”

比尔盖茨微笑着回应：“随时应对行业变化和调整，是很正常的情况，关键在于企业能否以不变或更低的价格生产功能更好的产品，或通过不同功能的整合创造新的商机。我想，只要最终有利于用户，产品令人激动，用户一定会买。为此，企业需要不断创新。”

“好的，谢谢。”杨园庆放下话筒。

宋维扬拿起话筒，对清华同方的陆志成说：“陆总，你来提问吧。”

此言一出，台下诸多心思活络的老油条，脸上集体浮现出会心微笑——既然主持人没有宣布规则，那提问就该按照座次进行，杨园庆抢着提问明摆着是让宋维扬难做。宋维扬如果接着提问，那就是被当众驳了面子，如果不提问或表现出不高兴，则又会在这种场合失了风度。结果宋维扬面色平淡，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还顺口让陆志成来提问。如此一来，就变成宋维扬和比尔盖茨是核心，他主动把提问的机会让给其他人，并将自己的提问放在最后。

“啪啪啪啪！”

有好事者突然鼓掌，并迅速带起一片掌声。

而暗中较劲的宋维扬和杨园庆，此时一个云淡风轻，另一个则面无表情。

两人斗气并非私怨，而是源于商业竞争。

从今年春天开始，神州电脑的月销量就跃居第二，虽然比之联想还远远不如，但已经有了足够的威胁力。神州电脑销量爆发式增长的原因，除了宋维扬的个人名气和广告宣传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主打中端机型。

现在各大厂商已经彻底反应过来，都在往中端机市场靠拢。但船大难掉头，船小又容易翻，各大品牌的电脑，直至今年暑假才开始主打中端机型。

现在国产电脑品牌的情况是，联想在低端机、中端机的销量都是第一；神州电脑的中端机排第二，低端机排第三；长城电脑的低端机排第二，中端机排第三。

真正让各机型都销量第一的联想，感到威胁的根本原因，是由于这两年电脑元器件工厂不断向中国转移，生产国产配件的时候不需要什么都进口。于是乎，可以自行生产主板的神州科技，凭借其成本优势，隔三差五就要搞降价促销，中端机和低端机的销量增长速度非常吓人。

前不久，神州科技甚至放出自产硬盘的消息，这一切都让联想如临大敌。

这些老总的提问都中规中矩，只有长城的老总王芝最风趣。这位先生的年龄也最大，他问道：“比起微软的产品，微软的价格似乎不那么吸引人，这也是造成盗版猖獗的一个原因。请问使用微软的软件，能否像打电话一样，一边使用一边付费？”

全场爆笑，随即响起掌声。

比尔盖茨从容不迫的回答：“在任何市场，按使用量收费都比一次性付费贵得多。对电脑用户而言，软件应该是最便宜的，其次是硬件，最贵的是通讯费用。即便要降价，也应该把通讯费降下来。另外，微软产品的定价有差别性，教育、慈善等机构购买软件就特别优惠。”

宋维扬是最后一个提问的，他拿起话筒，语速缓慢而声音清晰：“比尔先生，你对垄断怎么看？”

比尔盖茨终于变了脸色，但不到两秒钟就恢复正常，他大义凛然地说：“垄断自然是不被允许的，微软的定位不是垄断者，而是一个领导者和开创者。”

“很好，谢谢。”宋维扬笑着放下话筒。

比尔盖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宋维扬继续追问，再问下去今天就没法下台了。

就在去年，微软被指控“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并被法院判决分拆为两家公司。说白了就是反垄断，在美国那边很常见，就拿电影行业来说，以前电影公司可以经营院线，反垄断之后不得再经营院线，好莱坞的大公司全都被分拆了。

比尔盖茨到处砸钱游说，终于让另一家法院推翻裁定，允许微软继续以一家完整公司的方式运营。但还没完，欧盟也开始指控微软垄断，勒令微软系统必须为用户提供多个浏览器选择，并给微软开出数亿美元罚单。

这一系列反垄断案，造成微软高管大量辞职，其股价跳水式暴跌。并且，直接导致比尔盖茨辞去微软CEO职务，躲在暗地里当太上皇避风头。

此时此刻，比尔盖茨已经不是微软CEO了，虽然他把现任CEO当成傀儡，但却不敢再像以前那么跳。

而比尔盖茨连续两次总共捐献200亿美元慈善基金，恰好在微软反垄断案的关键时刻。别人告他垄断，他就跑出来搞慈善，这公关做得是真溜，总能完美转移公众视线。

宋维扬居然当众问出微软最敏感的问题，又在关键时候踩刹车，这让比尔盖茨又气又怒，但也免不了对宋维扬口下留人报以感激。这位老兄心情复杂道：“该轮到我提问了，这个问题专门问宋先生。你是中国最成功的商人，在中国卖软件产品，最重要的是什么？”

“价格。”宋维扬说。

比尔盖茨问：“你也觉得微软的产品价格太高？”

宋维扬笑道：“就算微软系统只卖1美元，中国绝大多数用户还是会觉得太高，而电脑卖1万元他们都不觉得贵。因为硬件看得见，软件摸不着。我只能说这么多，再深入下去就属于商业机密了。”

比尔盖茨若有所思，突然笑道：“谢谢，我明白了，这是我此行的最大收获。”

现场除了少部分人，其他听众都感觉莫名其妙。宋维扬也没说什么高深理论啊，怎么比尔盖茨就明白了？而且还是此行的最大收获。

比尔盖茨又问：“中国消费者对手写电脑的接受度怎么样？”

TCL的李东升回答道：“按中国人的习惯，手写当然要比键盘输入更容易接受。”

清华同方的陆志成道：“但目前的手写电脑，还是不如纸上书写舒服，如果能加以改进，手写电脑应该有很好的市场前景。”

联想的杨园庆也说：“目前中国的消费者主体，很多都是中年人，他们不习惯键盘打字，手写电脑的前景我很看好。”

比尔盖茨又问宋维扬：“宋先生觉得呢？”

宋维扬道：“手写电脑在中国可能会有几年市场，但注定是要被淘汰的产品类型，神州科技不会投资到这一块。”

“为什么会被淘汰呢？”比尔盖茨追问。

宋维扬道：“我拥有了计算器，就不会再用算盘，即便这是个可以上电池显示运算结果的算盘。手写电脑是给那些中老年消费者使用的，其根本原因是汉字输入不方便。与其苦心推出手写电脑，还不如把汉字输入变得更方便快捷。多谢比尔先生的提醒，我会让搜狗立即上马输入法项目，争取两三年内让汉字输入翻倍提速。”

长城的王芝笑道：“在宋老板眼里，可谓是处处商机啊。”

“八人论坛”就这么一问一答的进行着，收看网站文字直播的网友们，对此大呼失望，因为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唇枪舌剑。

宋维扬也没办法啊，人太多了，只能用问答方式，否则肯定会当场吵起来。

不过还是有明眼的网友看穿细节，这人先是科普了微软反垄断案，又调侃道：“宋大炮说话好有攻击性，第一个问题就关于垄断，可惜没有视频画面，只有文字直播，否则肯定能看到比尔盖茨的脸色很精彩。可惜宋大炮把话题收住了，没让比尔盖茨当众下不来台。”

“应该是官方的原因，这种场合得留情面。”

“联想的杨总很跳啊，主动抢宋维扬的提问。老宋的应对堪称神来之笔，这家伙居然客串东道主，把杨园庆直接搞得没脾气了。”

“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文字直播之前，有现场座位描述，宋维扬和比尔盖茨属于主座。提问的时候，次座的杨园庆抢着说话，明摆着将了宋维扬一军。宋维扬默认就是跌面子，反对就是失风度，这是挖坑给他跳。而杨园庆顶多算太激动，见到比尔盖茨就迫不及待想发言。宋维扬的应对方法，等于是绕着坑过去，把挖坑的杨园庆一脚踹坑里，懂的人自然就懂了。”

“牛逼，牛逼，你不说我都想不到。”

“这些老总们也很小气啊，尽搞些小孩子的把戏。”

“小孩子把戏？换你上去试试看，肯定不知不觉就掉坑里。反正宋维扬让我很佩服，那种场合还能随机应变，只能说情商和智商都满级了。”

“看来宋维扬能当上首富，还真不是靠运气，人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比尔盖茨说懂了，他懂什么了？宋维扬又在表达什么？”

“宋维扬的意思是，别跟中国消费者谈正版，谈了也是白谈。至于比尔盖茨怎么想的，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虽然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但应该会影响微软在中国的市场发展策略，所以比尔盖茨才说这是他此行的最大收获。”

“宋维扬是在给盖茨当老师了？”

“哈哈，马博士的学生遍天下，比尔盖茨还欠马博士500块钱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