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俏粉唇轻抿,肩膀就被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示意她不必紧张。
沈俏弯了弯唇角,这厢闻老太太就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气氛有些微妙,罗姐开口:"二爷,二少奶奶回来了。刚刚老太太还在说着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说的是场面话,却并没有缓解到尴尬。
闻老太太板着脸,端着架子:"身分越高,眼也跟着眼高于顶,连人都不会喊了?"
闻律唇角轻掀起一抹弧度:"今天是你寿辰,我跟俏俏来贺寿。不过老太太,拿着这架子,你不虚么?"
"老夫人。"罗姐扶着闻老太太的手紧了紧,提醒她冷静,别着了闻律的套。
闻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却也清楚,现在的闻律翅膀硬了,早已经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
闻老太太皮笑肉不笑:"我年纪大了,管不住你了。"目光落在沈俏隆起的肚子时,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这孩子,也快出生了吧。"
突然被提及自己腹中的宝宝,沈俏没来由的感到心里一紧,但被闻老太太双眸紧紧看着,简言意骇地说了句:"医生说预产期是下个月。"
"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忙那如意的事,还经常到盛天里旁听?"
沈俏还没吭声,闻老太太便说:"怀着身孕,就该有个孕妇的样子。"
沈俏不卑不亢:"老太太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听到沈俏直接称呼自己老太太,闻老太太有些不悦。虽然她并不太喜欢沈俏,更不喜欢闻律这个继子。
但两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的行为,还是让闻老太太觉得很冒犯。
"老太太说的对,俏俏怀着身孕,就该有孕妇的样子。这是俏俏为你准备的寿礼,她怀着身孕,不易在外面多呆,我先送俏俏回去休息。"
两人刚来就要走。闻老太太脸色骤变。
"闻律,你这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说完,闻律就携着沈俏离开,徒留再原地的闻老太太脸色难看至极。
"他就这么走了?闻律这畜生!"
罗姐嘴角轻轻抽起,替老太太顺气,劝她别因为这点事情生气,气坏了可不值当。
心里想的则是,她这样挑剔沈俏,闻律又是出了名的宠爱沈俏,能让沈俏留在这里受气,那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不过闻老太太显然不会去想这些。
从闻宅出来后,沈俏都还有些不明所以。
她问跟自己十指相扣的俊美男人:"我们就这么走了啊?"
"嗯。"闻律一手牵着沈俏,一手抄在西装裤袋里:"能过来,已经给她脸了。"
经年累月的矛盾,闻律对闻家的人很不喜,这点,日常相处中,沈俏便可看出来。
想到闻律的身世,以及这些年独自承担的事,沈俏很心疼他。
换做是她,肯定撑不住的。
"嗯?"
小女人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闻律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微妙。他轻扬起一眉,品颇为不解地看着沈俏。
沈俏笑着摇摇头。
闻律停下步伐,长臂一扬将沈俏拥入了怀中。沈俏心脏都咯噔了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条件反射勾住闻律的颈脖。
四目相对,沈俏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
"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有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沈俏唇角动了动,漂亮的小脸神色稍显复杂:"当年要是我家没有出事,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小傻。"闻律摸了摸她的脑袋:"已经过去的事,多想无益。能娶到你,上天已经眷顾我了。"
磁性的声线低沉,犹如大提琴演奏的乐章般,悦耳动听。
沈俏耳根子微微发烫,依偎在他的怀中。
相拥着一会,听到有车过来,沈俏忙不迭从他怀中出来,脸蛋红扑扑的说道:"先回家吧。"
闻律唇角轻扬起,牵着沈俏比自己小了一号的手往车的方向过去。
"奶奶,我爸呢?"闻星河听说闻律过来了,但不见人,张口便问了闻老太太。见她脸色发沉,闻星河愣了愣:"奶奶,你怎么啦?"
"你爸说,沈俏怀着孕不宜受累,先回去了。"闻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对自己这个宠爱的孙子要和颜悦色的许多。
闻星河一听,眉头皱的更紧。
"星星今晚可要留在这里陪奶奶,明天是周末,你多住两天。"闻老太太满眼期待,今天又是老太太的寿宴,闻星河想了想,倒也没意见,便点头。
宾客逐渐多了起来。闻星河也被拉着招待宾客。站久了,脸都笑得快僵了,闻星河便到外面抽支烟,透透气。
孰知,却听到游廊里走过的人谈话中,提及了闻律。闻星河挑起一眉,竖着耳朵窃听。
"老太太怎么突然这么高调了?往年让她办寿宴都不办,今年却自己主张。还把大家都喊了回来,想搞什么啊?之前闻律结婚那么大的事,她连提都没提几句。"
"闻律的孩子快出生了,老太太坐不住了吧。她等了这多年,好不容易快要等到这天,想要提前庆贺庆贺也没什么奇怪的。"
"什么意思?"
"那个沈俏肚子里的孩子一旦出生,闻律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可不是对闻律的好事。"青年男人嘲笑了声,另一个想要追问,他却讳莫如深的没再多提,只道:"反正我们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却听的闻星河一头雾水。
坐不住?
好日子到头?
沈俏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世,跟他奶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坐不住,闻律又为什么会好日子到头?
闻星河眉头越皱越深,连烟头烫到手指都没注意到,疼的倒吸了口气。
他神色有些复杂,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两人的对话。
夜色中,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闻星河依稀认得出来,那是他两个远房堂叔。
前段时间,闻老太太领着闻星河见了不少闻家的旁支亲戚。
闻家是个大家族,虽然嫡脉凋零,但姓闻的亲戚却是不少的。
闻星河因为从小就跟着闻律住在半山别墅,即便是逢年过节,也鲜少回这边,才跟亲戚不怎么来往。
因着刚刚那两个人的话,闻星河一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好几次,他想找闻老太太问清楚。沈俏的孩子出生有什么重要意义。
不过闻星河却也不是傻,清楚闻老太太跟闻律的恩怨。就算闻老太太再疼爱自己,也未必是什么都跟自己说的。
"星星,你这想什么呢?"忽然,一道含笑的声音传至耳畔,闻星河猛地转身,入目的便是江宇的脸庞。
早前因着沈俏的缘故,闻星河跟江宇闹得不太愉快。彼时看到江宇,闻星河也没了从前跟他的亲近,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宇哥。
江宇递了根烟给闻星河:"愁眉苦脸的,谁又惹你了?"
"没什么。"闻星河淡道了一句,随意将烟接过在手里把玩。
江宇不信,扬着一边眉毛看着闻星河。
闻星河心里有些别扭。
"你跟沈俏没来往了?"
"她都结婚了,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人家啊。"江宇轻叹,挺拔修长的身躯往后靠了靠,两条长腿随意交叉。月光的光辉从空中倒影洒落在他俊逸的娃娃脸里,颇有种漫画中忧郁美少年的既视感。
闻星河眼神复杂,轻轻眯起,半信半疑:"这么快就死心了?"
江宇笑了声,饶有兴致道:"难道你还想让我给你爸戴绿帽啊?"
闻星河抿起唇角没吭声。
江宇抬起的手放在他肩膀里,唇角似扬非扬:"干什么?"
"沈俏那女人,就那么好?你们一个个都跟着了魔一样。"
"星星,你这就是偏见了。"
沈俏好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尤其是,闻星河还跟沈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闻星河一手抄在裤兜里,稍垂着眼帘:"不过都装的而已。"
"承认她,就那么难?"
闻星河对沈俏的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已经根深蒂固。江宇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扭转闻星河对沈俏的看法,改观。
"有什么烦心事,不妨给宇哥说说。"
闻星河嘲弄道:"我跟你说,你转头就跑去跟沈俏说了吧?"
"想不到我在你心里,人品竟然这么差的。星星,你要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
江宇神情受伤,鉴于他之前的人品,也确实不是个大嘴巴子的。
这事闻星河不知道跟谁说,左右寻思了下,他跟江宇说了。顿了顿,他又神色狐疑的问江宇:"宇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宇也有些不明所以。
"我回头找我爸打听打听,他应该知道。"见闻星河一直看着自己,江宇抬起的手放在闻星河的肩膀里,勾着唇角说道:"有什么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闻言闻星河脸色才好看了分。
生日宴已经逐渐散场。
闲聊了几句,见时间不早了,江宇就告辞。
路上,江宇开车,见江馨瑶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唇角似扬非扬地问:"姐,你脸色怎么这么臭啊?难道是因为没有看到闻律?"
略带调侃的声音落在耳畔,半阖着眼皮闭目假寐的江馨瑶瞪了江宇一眼:"开你的车。"
"姐,我说,俊深哥人其实也挺好的。你怎么就不考虑下俊深哥?"
自从闻律跟沈俏定下后,李俊深对江馨瑶的追求,就愈发的不加以掩饰。
即便是不怎么关心江馨瑶这个姐姐私生活的江宇,倒也知道了两人那点事。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俏俏快生了吧。"
提及这个,江馨瑶手指微动,下一秒,她打开了车窗,点了根烟。
明显是心情不好。
"姐,闻老太太她什么意思啊?她那么讨厌律哥,都恨不得律哥去死,好给闻森腾位置。怎么却对律哥的孩子那么好,那么关心?"
这不单止是江宇的疑惑,也是很多人都不解的疑提。
当年的事,知情人不多。江宇年幼,又一心只有吃喝玩乐,并不关心这些世家之间的恩怨,不了解其中详细。
但暗恋明恋闻律多年的江馨瑶,却是清楚里面的原因的。
突然间听江宇问起这个,江馨瑶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啊。"
江宇耸了耸肩。佯作无所谓的态度说道:"难道姐你也不知道吗?"
"你是听到了什么?"
江馨瑶一针见血,让江宇哑言了一瞬。
"打听这些,是想要给沈俏报信?"
江馨瑶低头抽着烟,眼帘轻垂,略带讥诮道:"以前让你多留心,你不愿意,现在倒是知道关心了。"
江宇讪笑了下,江馨瑶默了会,才开口说:"闻伯父在世之前,曾让阿律发过誓,闻星河十八岁之前,他不会再要孩子。否则,他将按照约定,退出董事会,辞去CEO一职,将盛天交给闻星河。"
不紧不慢的一番话,如同一个惊雷投掷在江宇的耳朵里,要不是反应的快,险些的急刹车,后果不堪设想。
江馨瑶手捧着心口,大口喘气,瞪了江宇一眼,薄怒道:"江宇,你找死我可不陪你。"
江宇讪笑了一下,调整情绪,继续平缓驱使着车:"真的假的?姐,你可别跟之前一样,故意唬我的吧。"
虽然是亲姐弟,但偶尔之间也会耍点心眼。早前江宇追求沈俏的时候,江馨瑶为了推波助澜,就没少干这种事。
江宇怀疑的合情合理。
"闻律应该没告诉沈俏这事。"江馨瑶被江宇如此质疑有些不高兴,但没有直接回答江宇,而是说:"你最好也别告诉她。"
即便相识多年,江馨瑶也摸不透闻律的心思。
原本想说的什么江宇,在听到江馨瑶后面一句时,沉默了。
……
闻老太太的寿宴,办的不慎愉快。也不知道是谁拍了沈俏跟闻老太太的照片,'泄露'了出去。
素人沈俏迅速喜提热搜:#豪门婆媳闻老夫人疑似不满小儿媳
#这条热搜,是闻星河转发给沈俏的。
沈俏看到的时候,差点都以为自己是把谁的名字错误备注成了闻星河,不过连发两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时,沈俏就确定了这就是闻星河本人无疑。
早前去马来西亚度蜜月的时候,沈俏跟闻星河互相添加过好友,只是从未互相发过消息。
措不及防转了这么一条热搜给沈俏,让沈俏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意思。
还是在警示她,这个家没有人欢迎她吗?沈俏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搞笑。
"俏俏妹妹是在看什么,这么开心?"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头顶袭来,沈俏抬首,见是厉天驰,她敛了分笑意。
厉天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揶揄道:"一看到我就不笑了,不待见二哥啊?"
沈俏说:"今天的热搜看到了吗。"
厉天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在说,热搜有什么好笑的。但见沈俏没有回答的意思,厉天驰也识趣的没有刨根问底。
话锋一转调侃道:"俏俏妹妹现在可是大红人啊,这流量,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不过这段时间,确实有不少电视台跟杂志联系过沈俏,想要找她约访谈,亦或者代言,拍封面。
一些顶奢的奢侈品品牌,都纷纷给沈俏递过橄榄枝,想要搭上她的线。
且不说现在全民对她的关注度如何,就她盛天总裁夫人这个身份,都足以做不少噱头,狠赚一波关注度,提高知名度。
不过沈俏并不喜欢抛头露脸,即便是闻律,也舍不得让自己怀着身孕的妻子劳累。
沈俏没吭声,端起特调的饮料喝了口。
知道她不喜欢说废话,厉天驰也没有跟沈俏兜圈子,勾起一边唇角开口:"厉晏辰要将手里的股份给厉钧的事,俏俏妹妹想必也听说了吧?"
这事早已经在商业圈子里传开,沈俏自然不会不知道。
"厉晏辰突然来这一出,俏俏妹妹,你怎么看?"
厉天驰长腿交叠:"厉晏辰从小被爷爷作为接班人培养,他本人乐在其中。这些年,可没见他是帮大伯争取的继承权。爷爷刚过世,他位置还没坐稳,就要退位让贤给大伯,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厉晏辰来这一出,现在弄得厉氏鸡飞狗跳。"
宣布了厉晏辰是继承人后,原本大房二房之争,直接演变成了三国争霸。但厉晏辰这一宣布,一下子就恢复了原来的两方之争。
形势也比之前还要混乱。
毕竟厉晏辰越过自己老子上位,引得厉钧十分不满,差点两父子没有反目成仇。
原本厉天驰还想要借此挑拨这父子两的关系,先搞垮厉钧。借机并吞他的股份。
可现在,计划全被打乱。
这些事情,沈俏之前已经听说,但现在听厉天驰在提起,也不禁皱起了秀眉。
"俏俏妹妹,二哥这些年虽不说跟你多亲近,但好歹没有欺负过你吧?"
沈俏直言道:"你是想让我支持你吗?"
厉天驰唇边含着笑意,意思再明显不过。
见沈俏不语,厉天驰才再次开口:"你支持不支持二哥,二哥不勉强你。不过,如果真有一天,你要支持厉晏辰,那二哥希望你,可以提前告诉二哥。当然,你要是不想插手进来,我可以以高于市场价的一倍价格买下你的股权,这样一来,俏俏妹妹你也不亏。厉晏辰那么对你。厉钧又涉嫌害死你父母,让沈家家破人亡,害你成了孤儿,多年寄人篱下。他们父子俩,可都不是什么好人。与其便宜他们,还不如帮二哥一把。你的这个情分,二哥会铭记于心。"
一番话厉天驰说的很诚恳,又故意提起厉钧父子的所作所为,意思再明显不过。
对拉拢沈俏势在必得。
"二哥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厉天驰颔首,端起咖啡呷了口,若有所思地问沈俏:"俏俏妹妹,厉晏辰最近有找过你么?"
……
交谈结束,沈俏婉拒了厉天驰送她回去的建议。
回去的路上,一辆车吸引了沈俏的注意力。深蓝色的法拉利超跑,从自己跟前匆匆行驶而过。
而车上的两人,分明就是闻森跟乔曼。
沈俏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眼睛眨了又眨眼。厉天驰注意到沈俏脸上的异样情绪。跟着停下了步伐,侧身问她:"俏俏妹妹,这是怎么了?"
沈俏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闻森跟乔曼在一起。"
厉天驰一顿,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乔曼是谁。
厉天驰讶异道:"闻律的前妻?"
"你认识曼姐?"
厉天驰耸耸肩,没否认。乔曼虽然避世多年,但作为闻律的前妻,又是闻老太太的嫡亲侄女。
身份敏感,很难不引起人关注。
厉天驰虽然没接触过乔曼,却是知道她的。甚至,还听过不少,关于乔曼跟闻家两兄弟的秘闻。
厉天驰一手抄着袋,一手摸着下颌:"跟闻律离婚后,就没露过脸了,怎么跟闻森在一起?"
闻星河的亲生父亲是闻森,乔曼虽然恨闻森,但跟他往来,其实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沈俏猛地想起,那次在秋园里,乔曼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状态明显很不对劲。
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乔曼又一直避世,没有什么动静。沈俏一时间也就把这茬事给忽略了。
现在看到两人在一起,沈俏才猛地想起了这桩险些被她遗忘忽略的事。
"二哥,你帮我个忙,查查乔曼跟闻森私下联系多久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你这么关心乔曼干嘛?"厉天驰眯起眼眸,饶有兴致的调侃:"怕她对闻律不死心,威胁到你闻太太的位置?"
沈俏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不想理二哥,二哥真的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厉天驰抬起双手,表示自己的错,不再追问。
见沈俏绷着张脸一言不发,大抵猜得出原因,他勾唇说:"你的事就是二哥的事,保准给你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跟厉天驰辞别后,沈俏就去了一趟如意。
却没想到在楼下里撞到了江宇。
江宇的车,正停在工业园前,他本人正坐在驾驶座上抽着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上去。
沈俏话脱口而出:"江宇,你怎么在这?"
江宇看到沈俏,也不由愣了愣,轻扬起一眉,掐了烟,江宇便兴冲冲的下车,双手抄着袋,悠悠走到了沈俏的跟前里停下:"你刚过来啊?"
见沈俏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江宇唇角轻勾起,口吻轻松解释:"我正好在附近办点事。想起你公司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
坦坦荡荡的模样,不像是借口。
沈俏也没去深究,点了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步伐还没迈开,江宇忙颔首喊住她:"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啊?"
四目相对,江宇笑笑:"我来都来了,咱们这交情,好歹表面功夫请我上去坐坐,喝杯茶吧?"
江宇已经开了口,沈俏又确实欠了他人情。便大方的请了江宇一起上公司,又让秘书倒来了杯雨前龙井给江宇。
江宇长腿交叠,伸开的手臂大大咧咧的放在沙发背里,悠闲自得的打量着沈俏的办公室。
"怎么不让人装修一下?这风格可不合适你。"老派的风格设计,一看就是中老年人的审美。
摆设装潢虽然并不显陈旧,但明显也可以看出,并不是最近装修过的。
沈俏简单的解释了句:"五月租约到期,换个新的办公地点。"
"需要的地方,可以找我。"江宇笑着说完。低头喝咖啡的时候,又略感遗憾地道:"不过有闻律,你也用不着我帮忙。"
沈俏没接茬,江宇道:"还习惯吗?"
"还好吧。"
"闻星河那小子没欺负你吧?啧,这后妈可不好当。"
"倒也没什么,他住校,平时也不怎么回来。"
"我怎么赶紧你这一结婚,就变了挺多的。"以往的沈俏清冷,尖锐。
可现在的沈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母性光辉。
难道结婚,还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沈俏不明所以,结束这场尴尬的叙旧闲聊,直接问他:"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借口被沈俏措不及防戳穿,江宇轻咳了声,掩盖尴尬。沈俏则说:"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说。跟我,也没必要兜圈子了。"
只不过,沈俏有些不明白,江宇能有什么事情找她。
"就只是挺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啊。"江宇翘着二郎腿:"万一,你不幸福,我说不定还有机会。"
沈俏皱眉:"江宇。"
"不过现在看来,你跟闻律应该挺好的吧。也是,闻律那么宠你,你又爱他,你嫁给他,怎么会不幸福。"
他有些自说自话。
"你要是再不进入正题,我就不跟你在这闲聊了。"
"欸别。"江宇忙不迭拉住沈俏的手,让她重新坐回去。
"我就是听说了一些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
"跟星河有关的。"
沈俏一下子就愣住了,脸上的疑惑愈发的明显。
"不过事先说明,你听完后,冷静,别冲动。"
"我听说,闻律娶乔曼的时候,闻老爷子曾让他发过誓。在闻星河年满十八岁成年之前,他不会要孩子。否则,就将盛天给闻星河,他辞去盛天CEO一职。"
沈俏听完眉头紧皱,五指向内拢紧,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江宇:"你从哪里听说的。"
"难道闻律一直没告诉过你这事吗?"
无需回答,看沈俏的反应,就足以知道答案。江宇若有所思的做着补救,说道:"闻律不告诉你,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胡思乱想。你先冷静,别冲动。"
来之前,江宇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沈俏。但是关乎于沈俏肚子里的孩子,权衡再三,江宇还是决定让她知道。
总不至于到时候太突然,她承受不住这个刺激。
但江宇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闻律为什么要瞒着沈俏。
是不想沈俏担心,有心理压力。还是另有原因?
盛天能有今天的辉煌。市场份额,完全是闻律亲手打造缔造的。否则,当年闻老爷子去世,盛天这块肥肉,早就被虎视眈眈的人给瓜分。不然,也早就被闻森给败光了。
自己亲手打造的帝国,江宇不信闻律肯放手。
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敢让沈俏留着肚子里的孩子?
他在打什么主意?
江宇翻来覆去想了两天,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俏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她重复问他:"江宇,这些谁告诉你的?"
被沈俏明亮的眼眸看着,江宇想了想,跟她说了实话:"我姐。"
见沈俏脸色微变,江宇又忙不迭说道:"她让我最好别告诉你,不过我想,这么重要的事,你有必要知道。"
"律哥没告诉你,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他那么厉害本事,想必早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小朋友,你可千万别冲动。不然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沈俏的承受能力,早已经跟当初不同。她虽然感到震惊,但对闻律的信任,很快就让她冷静了下来。
沈俏调整了情绪后,尽作平静道:"谢谢你能跟我说实话,我不会冲动。"
尽管沈俏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江宇也还是不太放心沈俏,俊逸的娃娃脸噙着疑惑,直勾勾的看着沈俏,怕她是在故作坚强。
他看着沈俏,想说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你没事就好。"江宇抬起的手放在沈俏的肩膀里握了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别跟我客气。小朋友,虽然你跟律哥结婚了,但我们还是朋友。"
已经到了这一步。江宇也释怀了接受沈俏的决定。但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深爱的女人,他仍是不舍。
即便是沈俏结了婚,始终对他保持着距离疏远。却也始终,在江宇的心里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沈俏还没说话,忽然间,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打破了办公室里原有的氛围。
沈俏跟江宇对视了一眼,迅速调整好情绪,沈俏道了声进来。
看到推门而入的是陆晓时,她不解问道:"有什么事吗?"
陆晓展示了一下手里拿着的几个工厂那边刚送过来的成品,让沈俏看看,还有没有要改进的。
见是要谈公事,江宇便也没有继续留下来,先告辞离开了如意。
陆晓看着刚关上的门扉,问沈俏:"刚刚那位是隆升的小江总?"
江宇进入隆升也有了小半年,有着江馨瑶跟亲爹的保驾护航,又有闻律提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江宇也渐渐在商场上崭露头角。
从一个从前风评不好的纨绔子弟,成了商界上眼光独到见解的新星。
如意之前跟隆升洽淡过合作,尤其是之前沈俏跟江宇交往过的事,还在网上被人深扒过。
陆晓对他很难没有一些印象。
沈俏颔首,"陆总难道对我的私事感兴趣?"
"沈总误会了。"陆晓摇摇头,"不过之前跟隆升有些合作,有点意外罢了。"
见沈俏没吭声,陆晓道:"这几个成品,已经在作实验。沈总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我再让工厂那边做些调整。"
沈俏现在没有心情,让陆晓先放下,回头她看了再跟他说,就让陆晓先去忙其他的。
陆晓出去后,办公室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俏手里捏着成分书,脑袋没来由的感到昏沉。
脑子里想的全然都是早前江宇说的那些话。
要真如他所言,闻律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沈俏相信闻律不会伤害自己,可是,事关紧要,闻律没跟自己坦白,她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孩子现在不可能拿掉的了。闻律也从没没有流露过,让她把孩子流掉的意思。
反而,沈俏可以笃定,闻律很期待这个孩子。
他想要他们的孩子。
那生下孩子之后呢?闻森跟闻老太太不喜欢闻律,肯定要拿这个做文章,逼着闻律履行诺言的。
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他一直在默默承受着这些,还是说,闻律已经有了其他的解决方案?
沈俏想了很多,可越想,心还是越乱,压根无法平静下来。
陷入了一种囚徒困境,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层。
也终于理解了。
为什么闻律会一直信誓旦旦,一向不喜欢闻律,甚至恨不得闻律原地去世的闻老太太,不会从中作梗,甚至迫切想要她早点把闻律的亲生孩子生下来,而不担心,她的孩子,会挡了老太太亲孙子闻星河的道。
这些从前沈俏想不通的事,在得知了这原因之后,全部都游刃而解,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相反的,这些答案没有让沈俏感到松口气,反而愈发的无措。
更不知道,她该不该找闻律问清楚。
还是如同闻律所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
盛天集团,55层,总裁办公室--
张弛将一个密封好的文件袋递给闻律:"闻总,关于当年沈家的资料,都已经在这。"
闻律长腿交叠,伟岸的身躯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拆开密封袋,简单的翻阅了一些内容。
张弛观察着闻律的神色,斟酌着,简单向他汇报:"当年厉钧跟沈青州一同投资了不少业务,二十年前,厉钧曾创立过一家房地产公司,遭到厉老董事长的强烈反对。厉钧为了做出一番事业给厉老董事长看,曾疯狂囤地,闹出了不少事。其中一块价值一亿的地皮本是内阁要开发的,厉钧为了拿到这块地费了不少功夫,指望用它把公司立起来。不过因为政策的缘故,暂时搁置,本就虚高的地价狂跌。厉钧的资金全部被套牢在上面,同时,他因为得罪了人,厉廷又在其中使绊子,厉钧投资的几处产业,均是失败告终。就打起了沈青州的主意。"
事情已经过去太多年,涉及的人又多,皆是些名门世家权贵。
要查起来并不容易。
张弛为了弄清楚这些,花费了不少时间。但随着越查下去。张弛就越觉得细思极恐。
厉钧在商界里的名声一向不怎么样,行事作风瞻前顾后,也因为厉老爷子的不看好,这十多年来,一直没翻起什么风浪。
引人注目的,也仅仅是厉家家产之争。
风头全都被他的儿子,厉晏辰给盖了过去。
若不是闻律为了沈俏,让他去查厉钧跟沈青州的过往,张弛绝对想不到,厉钧年轻时,竟然有这么多的烂账。
只可惜了沈青州。
竟然被厉钧这个人渣给毁了,丧失了年轻的生命。
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倍感不值得。
见闻律一言不发,手里拿着的是厉钧这些年的资产。
想到什么似的,张弛神色严谨的对闻律说:"我查到,厉钧最近频繁跟霍天御的得力干将高荣来往。"
闻律墨眉挑起:"谁搭的线?"
张弛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闻律就低声吩咐:"查查其中有没有舒妙的手笔。"
霍家的产业主要在港城跟欧美和中东地区。鲜少涉足内陆。
高荣白道背景,深得霍天御信任,是他的一个影子,替他打理明面上的生意。
不过因为霍天御的身份,鲜少有人知道高荣跟他的这层关系。
"闻总是认为,舒妙在给厉钧设套?"
男人不语,意思确实不言而喻。
舒妙是沈青州的亲生女儿,有着这层关系,并不出奇。
想通这一点,张弛连忙点头应下。
闻律抽出其中一张财务报表,漫不经心道:"厉钧这些年生意频频失利,手里的资金并不多。厉晏辰手里百分之十的股份,厉钧想吞下并不容易。"
顿了顿,他眼尾轻抬,意味深长道:"你找几个人,低价将厉钧手里盈利的产业收过来。"
闻律刻意强调了低价二字,张弛瞬间会意。
另外闻律又吩咐了张弛几件事,才让他出去。
张弛一走。闻律便继续看起了手里的文件。关于厉钧的财务状态,做的很详细。不难看出,厉钧目前资金紧缺。
人一旦急了,就容易出岔子,做出一些糊涂事。
尤其是涉及金钱方面。
得到厉氏集团,几乎已经成了厉钧的执念。现在厉晏辰肯退位让贤,把厉氏集团让给他。依照厉钧的性格,必然倾其所有,都会想得到厉氏集团。
厉晏辰是厉钧的儿子,对自己的父亲,他不会不了解。
依照厉钧目前的情况,就算得到了厉老爷子的部分遗产,吞下市值875亿美元的厉氏集团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也够吃力的。
但即便这样,厉晏辰还是要把股份卖给厉钧。
其中的缘由,实在耐人寻味,值得深究。
不过儿子,要算计父亲……
闻律凤眸略过一丝寒光,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办公桌,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轻而易举就能扣动人的心悬。
沈俏拜托厉天驰查乔曼跟闻森的事,本以为要等上一阵子,不想,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厉天驰就带着查到的消息,联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