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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兆文按照姜晚池的吩咐,着了一身华服,带上两个小厮与韵竹,一同来到大弘佛寺。姜大小姐只让他临场发挥,说只管放轻松,这笔买卖怎么样都能谈成。
陆兆文与韵竹不知道的是,姜晚池的马车就跟在他们后头,不远不近。
到了大弘佛寺,陆兆文以商户的身份登记入内,说想见一见应天法师,小沙弥告诉他,应天法师正与别的施主讲佛理,只怕今日未必能见他。
陆兆文早就料到这个,他也不急,在佛寺里到处走走,上了香又祈了愿。差不多到时候用斋食,只见两个关外打扮的人来捧斋食,陆兆文便挑这时候与韵竹聊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那二人听见。
“说起来,咱们这批茶,应是年前最好的一批了,也是最后一批,不管是价格还是品质,都很不错,希望来年能卖个好价钱。”
“肯定能卖好价。如今京城里头品种最齐全的新茶,全部在咱们这里,就连那德兴茶庄的茶,都未必有咱们兆记茶行的茶多。”
“德兴茶庄到底是老字号,他们的茶向来有保证。只是上次水漫了仓库之后,他们的茶就出了问题,还有人上门闹,说他们以次充好,许多老顾客都要求退茶换茶,他们如今更多是做散客的买卖。”
“这么大的老字号,按理说不该缺钱啊,我猜应是源头有麻烦,才导致后续供应无力。”
“这个咱们就不得而知了。兴许人家有别的财路。就前段时间,我听内行的朋友说,德兴茶庄把原本留给固定客人的茶,全都匀给一个大户了,收了银子回来才速速补货再给固定客人们发。你说这叫什么事,万一补不回来,这不是害人家连年都过不好嘛?”
“我也听说这一茬了,这事做得的确不厚道。我听说他们最近又做了一单大买卖,比上次那单更厉害,你说这年关将至,他们德兴茶庄还有货发给客人吗?”
那二人一边捧斋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听完了不知细声说着什么,边说边打量陆兆文与韵竹。
不消一会儿,在陆兆文与韵竹准备走的时候,那二人喊住他们,说他们家公子有意买茶,不知可否到里头一谈。
陆兆文与那二人作揖,“不是咱们有生意不做,而是阁下有所不知,这是年前最后一批茶了,这些货事关来年的生意,因此还请阁下见谅,或许可寻别的茶行合作。”
那二人面面相觑,一个人先进去告诉了主子,一个人留着陆兆文和韵竹。许是听说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批茶,他们的主人便出来了,是个蓄着胡子的壮硕大汉,亲自与陆兆文说:“听说阁下是茶商,我们从关外来,十分有诚意想买茶,价格方面也好谈,二位何不坐下慢慢聊,成与不成另说。”
陆兆文特意吊了一下嗓子,“关外?那太远了,即便是谈成了,运到阁下的地方去,也得年后了。应该没有人愿意跑这趟生意。”
那大汉抚着胡子说道:“二位不必担心这个,咱们从关外来,本就带着运货的队伍,若谈成了,不必阁下派人运到关外,咱们自己运就行。再者,关外没有过年的习俗,阁下也完全不必担心货要赶在年前到达。”
“相反,若能谈成,那就是一次性的交易,互相都很方便,若是这批茶好,来年咱们还会到这里来定货。”
如此一番细说,陆兆文才肯与这位大汉商谈卖茶事宜。
大汉说不知现下方不方便去茶行看看茶,陆兆文说方便是方便,只是这些茶品类众多,都分门别类存放了起来,不如先看一下他今天带在身边的茶。
陆兆文让小厮从车上取来几盒茶,给那大汉看,“这几盒原是我准备拜访应天法师用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茶,但也不是最好的茶,只是中等价位,口感却很好,是我茶行里定得最多的茶。”
那大汉左右翻看着礼盒包装,又细细闻着茶叶,光是这中等价位的茶,就比他们那里最好的茶看着还要好,档次都不一样。
陆兆文让韵竹给他冲泡试试,大汉抿了两杯,直问这茶的价格。
陆兆文说不急,又让韵竹给他冲泡了另外几种,这下大汉可是一次过足了瘾,每一种茶都各有千秋,他不禁在想,要是最好最贵的茶那还得了,岂不是能卖出天价去。
“阁下来猜猜这几种茶的价格。咱们兆记茶行,虽说是新茶行,但做这个已经很久了,绝对比一般的茶行价格更实惠。”
大汉被他一唬一唬的,都不敢猜了。陆兆文此时才报出价来,直惊得大汉嘴巴都合不拢。
“这也太贵了。虽然关外的茶少,但不代表我不懂茶,阁下这几种茶都比德兴茶庄的报价高。”
陆兆文笑着说:“是吗?那阁下怎么不去找德兴茶庄买茶?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阁下肯定懂得。我也不说别的,这批茶等过完年我卖出去,得比现在的价格还要高。”
大汉说:“怎么可能!”
陆兆文与他说:“此一时彼一时,这个节骨眼,能卖给你茶的,都是好人家。阁下若不信,可使人到街上去问问,买个几十两还是有的,你要买的多,又想压着价来,你看哪家会卖给你?便是这德兴茶庄,愿意卖给你,也未必有货。我言尽于此,阁下还是再考虑考虑罢。”
大汉似在思考他的话,就在此时,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陆兄可真巧啊,怎么不在茶行,竟然在这里?”
陆兆文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姜大小姐嘛,她竟然做了男子打扮。他只好顺着她的话讲:“来这里听听佛理,只是应天法师没空见我。”
姜晚池又道:“陆兄你不厚道啊,我前几日与你买茶,你说最多只能给我三五百两的货,可你眼下谈的肯定不止三五百两吧?”
陆兆文听出来了,姜大小姐要当个托呢。他说:“这不是没谈成么,事实上我真的没有那么多货给你。”
姜晚池“哎”了一声,“陆兄可是觉得我出不起价钱?这么着吧,要是陆兄能给我发出货来,价格方面我就不谈了,你就按原来那价给吧。”
那大汉一听,连价格都不谈,这是什么人?他好奇地问:“请问阁下,你想跟这位老板要多少货?”
姜晚池看着他说:“我要得不多,肯定没有阁下你关外要的货多。不然陆兄也不会拒我的单子,老说没有货给我了。”
那关外大汉寻思着,好像是这么个理。
姜晚池又顺着他的话问他:“阁下你跟陆兄要了多少货啊?让我也听听。我们小门小户的营生,也就只要个万八千两的货罢了,难为我跑断了腿,有货的没有那个档次,有那个档次的又没有足够的货,陆兄这里又老是拒我。”
关外大汉差点脚下一滑,胡子都给扯断了。这位仁兄在说什么,要个万八千两的货,这还叫小门小户的营生?就这个量,就这个价钱,还得跑断了腿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茶?
天了,这可太吓人了。他也就一年没来京城而已,怎的这些茶都涨成这样了?去年跟德兴茶庄买茶,可是又好又价格实惠的。
关外大汉脸都变了,问姜晚池:“阁下怎么不去德兴茶庄?那是京城最大的茶庄啊。”
姜晚池笑着说了一通德兴茶庄的好,忽而一个转折:“不是我不跟他们家买茶,而是他们没有那个货量,他们早就把好的货留给价高者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再说,他们哪怕现在给我调了货来,我也难免担心不是原来看的那批。我出个万八千两,可能还只是得到三五千两的品质,那我何必?”
关外大汉一听,竟然是这么回事,可见这德兴茶庄真个不是人干的事。但是吧,京城人做生意,都有门有道的,万一只听这两家言,他们在骗他个关外的呢?
他特意派了人去德兴茶庄,让快去快回。这边他还在与陆兆文谈着价。
德兴茶庄那边,掌柜的看到去年来定茶的关外的人,还乐了好一阵。结果一听他们报的数量,又有些难色。这可惨了,那批大货已经出给了晋城的陆客商了,眼下关外的人想要货,还真的拿不出这么多来。
但掌柜的又不想拒了这个单子,便问能不能等上三五日,他找了个借口,说是新茶已经在路上,三五日就能到。
其实三五日后到的那批茶,还是给固定客人预定的那批,就这还是很艰难才凑够数的。因原来的那批,已经全部都拨给了陆客商,甚至还外借了一些兄弟茶行的货,才应付得上。
掌柜的当时还担心,这些货全都出给了陆客商,万一别的客人来要怎么办,可相爷却说,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只能违约给别的客人赔偿也得先保证了陆客商的那批货。
一万两的单子,这是德兴茶行有史以来最大的单子了,相爷优先这单子也无可厚非,陆客商的回款的确也快,别的客人没法比。
眼下这关外的单子同样不可小觑,掌柜的寻思着,是不是得找一趟东家,像上次水淹了仓库一样,再问业州的裴老板借一批货,既解了燃眉之急,又两家都有银子挣,多好的事。
所以他才冒着险问那关外来的,能不能等上三五日。要是连同这笔单子也成了,今年的德兴茶庄,就是大大的丰收之年了。
可掌柜的不知道,这都是试探罢了,人家一转头回去就报给了主子,说是德兴茶庄要三五日才有货。
大汉这还只是让底下人报了个折中的数,就这样还得三五日,可见兆记茶行的陆老板说话不假,还有来管陆老板要茶的姜老板,也都说的是实话,真个跑断了腿才寻到合适的茶,光是货量就不是每一家茶行都吃得下的。
他也就不想那德兴茶庄了。跟谁买不是买,关键是得有货啊。他又不是在这京城长驻,难不成还得一天天拖下去。早点买完货,早点打道回府,还能多赚一些。
于是大汉跟陆兆文直接挑明:“陆老板,你手头如今能卖与我的货有多少?”
陆兆文不答反问:“阁下想要多少?价格也都合适否?”
大汉瞄了眼姜晚池,心想人家要万八千两都不给货,他还不得往上报?且多要还能把价格往下压一压,哪怕压不了多少,也能争取一些别的东西带回去。
他凑近陆兆文耳边,以防姜晚池听到,小声地说:“如果我要二万两的货呢?”
陆兆文波澜不惊地问:“不是不行,但阁下确定是一次**易吗?你也知道,关外甚远,货既出手,恕不退换,当然,出货前咱们都三口六面对接清楚,我不坑你蒙你,你也仔细把关。”
大汉也觉得这直来直往可比兜着圈的好,“验过货都没问题后,现银交付。”
陆兆文假装思索再三,“如此,阁下先告诉我想要的档次及数量,我先给阁下配货看看,双方都没问题了,先付定金,再去验货,签完契约,直接交付。”
就这样,不到半日,陆兆文谈下了兆记茶行的第一笔订单。关外大汉也爽快,看过了陆兆文当场给他配比的货单后,便拿出了一千两的定金来,大汉想今儿就去验货。
陆兆文瞅了一眼姜大小姐,她点了点头,他便放心地带上大汉去留仙居,看那批三千两的货。
大汉来到留仙居,还怀疑兆记茶行的仓库怎么藏在这留仙居里头,陆兆文面不红耳不赤地说:“这里仅仅是六千两的货,我肯定不能带人去仓库的,因德兴茶庄仓库被淹一事,如今大货的存放,我们都格外仔细。”
“说句老实话,不到出货那天,我们都放心不下,恨不得吃住都跟这些茶在一块,恨不得拿几万两的宅子来存放着,日夜把守。”
“余下的货,明儿个阁下去了就能看到。”
关外大汉与他带来的人,开始验起这批货来,他们挑得也真够仔细,硬是给挑出了几十盒他们认为不太好的来,其余的当即就要交付运走。
陆兆文自然高兴,货交到了他们手上,还更省心呢。一看韵竹,也是这个意思。
关外大汉掏出一叠银票来,韵竹细细盘点着,留仙居存放的这批茶共卖出了五千四百八十两银子。
姜晚池还给陆兆文提了个醒,特意让他交代关外大汉,低调行事,免得节外生枝。关外大汉果真谨慎不少,外头的人还以为搬的货是瓷器呢,哪里会想到是茶叶。
剩下那一万多两的货,为安全起见,约在了二更天的时候验货,如此预算到了天明就能全部搬走。
陆兆文唯恐有猫腻,给韵竹递了眼色让她去告诉姜晚池。
姜晚池就在外头,她听说后却一点担心都没有,反而跟韵竹说:“那自然是越快越好,他们都不担心在夜里验货了,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放心去干,不会有事,姑奶奶我给你们做胆。”
韵竹偷偷把这话说人陆兆文听,他又一次被姜大小姐的胆量吓到。这要多硬气,多有底气,才敢不把事儿当事?
其实姜晚池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只不过想着那些货存放在陈清棠的三进院子里,所谓我的地盘我做主,万一那关外的敢闹事,只要把门一锁,来一招关门打狗,再嚣张的狗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