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大明正统三年,北京。
六月的天儿,湛蓝湛蓝的。
初夏的风欢愉的吹过大街小巷,引得阵阵花香,让人精神气爽。
安定门外乔家面馆的掌柜的,笑呵呵的在柜台后面盘着账。
年景好买卖就好,就他们这家这小小的二层楼,总共三十来张桌的面馆儿,连带着买点酱肉凉菜吾的,到饭口的时候是见天的满堂高坐儿。
“楞个里格楞....”
掌柜的一边算着这个月的结余,嘴里一边哼着小曲。
目光不经意的看向街上,突然把账本算盘还有银钱往抽屉里那么一哗啦,两个箭步窜出去。
“哎呦,黄老爷子, 您这可有日子没来了....”
乔掌柜热情的招呼声中,就见一个左手哆嗦着,被一个威严的壮年男子搀扶着的白胡子老头,正从轿子中下来。
这老爷子不但是他面馆的常客,而且还是位贵人。
有一年老爷子在这吃饭,赶上俩地皮无赖闹事,老爷子身边的护卫上去咔咔就把那无赖胳膊腿全干折了。
按理说见血了,这事可就不好弄,就算有理也得衙门里走一遭沾点官司。
可老爷子让人打了人之后跟没事人似的,更出奇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带人捉拿闹事的无赖的时,还在面馆外头给这老爷子磕头。
这能是一般人吗?
估摸着是哪位皇亲国戚!
~
“呵呵呵,老爷子您慢点!”
乔掌柜亲自上前搀扶,“我说今儿喜鹊叫,敢情是您来,呵呵呵!”
说着,他转头对面馆里的小伙计喊道,“赶紧把靠窗那桌收拾出来,没见着黄老爷子来了吗?”
里面的小伙计麻溜的把靠窗的桌子清理出来,唰唰几下抹布把桌面擦得锃亮。
“您慢点!”
乔掌柜又笑着迎着黄老爷子,目光看向老爷子身边那位不怒自威的青年。
他顺口问道,“这位是?”
黄老爷子笑呵呵的,“我孙儿!”
“喲,敢情是府上大少爷.....”
乔掌柜笑笑,等黄老爷子在位子上坐好之后,问道,“今儿吃点什么?”说着,不等老爷子开口,“小园刚摘的茄子,给您做个过水面茄子汆?”
“行!”黄老爷子很是随和,“你张罗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嘞!”
乔掌柜的转头对后厨喊道,“麻溜的手擀面,过水拔凉,黄瓜汆!”
“再给我卧几个鸡蛋!多放葱花...”黄老爷子又道。
“得嘞!”
乔掌柜再次大声重复一遍,又看向黄老爷子的孙儿,笑道,“要不,小的给您切点卤鸭胗酱牛肉,再给您上一壶酒...”
“我不喝酒!”
那青年淡淡的开口,“老爷子一样的,给我也上一份!”
“好嘞!”
乔掌柜快步进了后厨,不多时又端着个盘子出来。
“老爷子,我媳妇自己拌的香菜根,一会您老就这面吃!”
“多谢了!”
黄老爷子笑呵呵的,又转头对孙儿开口,“他那媳妇是个好女子,腰粗腚大!”
“呵呵呵!”
乔掌柜咧嘴傻笑,“找媳妇可不就得找胖的吗?吃肉还吃肥的呢,嘿嘿嘿!”
~~
“哎,诸位!”
忽然,外边进来一个汉子,进来就在屋里跟其他食客们嚷嚷。
“还不知道呢吧?刚应天府贴告示了!”
众食客抬头,“又他妈什么事儿?贴他妈什么告示?”
“咱们大明朝打了胜仗了!”
那汉子接过乔掌柜递来的凉茶,咕咕咕咕一顿灌。
而后喊道,“陈国公吴铎,襄国公曹杰,在西域大败帖木儿国三十万大军,攻破了撒马尔罕,生擒其国主,连同皇族贵族俘虏三千多人,正在往咱们北京这边送呢!”
“嗨,提气!”
有人马上喊道,“娘了个逼的,十七年前,那鸟帖木儿国勾结察合台在西域偷袭咱们大明,连太上皇的堂弟都战死了,今儿也算报仇了!”
“何止太上皇的堂弟呀,襄国公的亲哥哥,魏国公的外甥不都战死了吗?”
“哎,你还别说!陈国公跟当初那几位战死的可是发小呀...几个人自小在太上皇眼门前长大的,跟亲哥们似的!”
“他娘的,当初要不是这些帖木儿国,咱们大明朝太子爷能被气死吗?”
“姥姥的....这就是以牙还牙!!”
一众汉子的粗俗的话语之中,角落之中一名微醺的便衣官吏开口道,“何止,是以血还血!”
众人诧异的看过去,就见那官吏继续道,“这消息前几日就传到京城了,只不过今儿才报出来!”
说着,醉眼朦胧的继续卖弄道,“有些事你们还不知道呢?”
“掌柜的!”
有食客马上道,“给这位大人上一盘酱牛肉,算我!”
“呵呵!”
那小官儿抱拳,而后低声带着几分玄虚,“你们是不知道,陈国光和襄国公破城之后...就是那撒马尔罕...下令七天不封刀...”
“嘶....”食客们倒吸一口冷气。
“其中还有一位...颖国公的亲妹子也在军中...”
“哎!”不等他说完,有人奇道,“娘们怎么在军中?还是国公的亲妹子?”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
乔掌柜插嘴道,“襄国公那战死的哥哥,当初就是跟傅家定的亲.....那位爷殉国之后,傅家的小姐直接绞了头发,发誓一辈子不嫁!后来以女子之身,去了西域边军之中,为的就是为夫报仇!”
“嗬.....”众人又是惊呼。
“此次西征,傅家小姐带着侄儿外甥去了军中..”
那小官儿又道,“撒马尔罕城破之后,她带着兵是见人就杀....杀了人之后,又一把大火把撒马尔罕烧成了平地!七天,整整七天,她还没杀够!带了三千俘虏去了亦力把里城遗址,在那祭奠亡夫....”
“哎呦,这可是...啧啧啧!”
众人又是一阵称奇。
“这位爷!”
乔掌柜笑道,“您说,献俘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太上皇老爷子是不是得露面了?”
~~
“爷爷,你露面吗?”
靠窗的桌子上,黄老爷子的孙儿,轻声笑道。
这两人除了是已退位的永昌帝朱允熥和现在的正统皇帝之外,还能是谁?
十多年过去了,朱允熥早已是老态龙钟。
而正统皇帝朱遵锦,也已成了英武的男子汉。
“不露...”
朱允熥小口的吃着老醋香菜根,“我又不是皇上,凑什么热闹?”
一哥儿笑了笑,“那.....帖木儿国主的脑袋还做嘎巴拉碗不?”
朱允熥长长的寿眉一横,“你说呢?”
就这时,一名便装的锦衣卫悄悄走到朱允熥身边,“老爷子,人来了!”
~~
瞬间,朱允熥脸上那种淡淡的笑容,变得有些紧张乃至忐忑起来。
爷俩的目光同时微转,不住的朝外张望。
“哎呦,对不住您嘞!”
又有客人来,是一对青年的夫妻还抱着个孩子。
掌柜的赶紧走到门口,“小店这里面现在没桌儿了?要不,我在门口给您支个地方?外边也挺好,外边凉快!”
这对青年夫妻一看就是外乡人,男的三十多岁,方脸蓄着断须,身材魁梧,面容憨厚。
那女子微胖,圆圆脸儿。
俩人穿的都不错,一看就是有家底的。
“哎呦,这地方俺记得以前是个羊汤馆呀?”
那男子看着面馆的招牌,神情有些沮丧,“咋变了?”
“您说的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乔掌柜笑道,“这地方十多年前是羊汤馆,后来让我爷爷给盘下了....”
“哦!”
那男子点头,看看夫人,“要不,就在外边支个桌儿?”
“都听你的!”他媳妇笑道。
~~
“掌柜的!”
忽然,靠窗的位置,朱允熥站了起来,“让他们俩过来,跟老汉我一块拼个桌吧!你那嘴,别忽悠人啦!外边凉快是凉快,可灰也大呀!人家抱着孩子,咋在外边吃?”
说着,他看向那青年,“小哥儿,不嫌弃的话....”
~~
那青年跟媳妇,抱着孩子坐在了朱允熥的对面。
“谢谢您嘞!”
那青年拱手笑道,“一会呀,您的面俺请....”
“好说好说!”
朱允熥笑着,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还有他的媳妇,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那男子没觉得什么,可是他媳妇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哪来的?”一哥儿笑着问,态度很是和煦。
“俺们从徐州来!”
那青年笑道,“来广济寺还愿!”
“哦,以前在许过愿?”一哥儿又问道。
“十六年前,不...三十三年前,俺爹娘在广济寺许愿了,十六年前俺来还愿又许的愿...”
“本来去年就该来,呵呵呵!俺这当爹了,就给耽搁了!”
说着,那青年笑道,“俺叫赵龙,老爷子您和这位兄弟贵姓?”
“黄...”
朱允熥的目光不住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满眼的宠溺。
又看看赵龙,指着一哥儿道,“他应该比你小,是弟弟...”
一哥儿起身,郑重抱拳,“见过兄长!”
“哎哟哟!都说京城人礼数多!可不敢!”
眼前这个赵龙,正是孝恪皇太子的儿子。
今日朱允熥和一哥儿,也正是特意从宫中出来,等着他们夫妇。
“家里的日子还行?”朱允熥又问道。
“谁?俺?”
赵龙咧嘴一笑,“还行....爹娘走的早,但是给留下不少钱和田...呵呵呵!”
“他叫啥呀?”朱允熥指着那襁褓中的孩子问道。
“大名赵英,英雄的英,小名叫虎子...”
“好好好!是男娃该有的名儿!”
朱允熥不住的笑,然后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
“咱们相识就是缘分,老汉我最喜欢孩子.....这个玩意儿...”
“可不行!”
赵龙吓了一跳,他是识货的人,一看就看出那佛珠可是冰种翡翠所做,从来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拿着,长者赐不能辞...”
朱允熥不由分说,放在孩子的襁褓中,顺手捏了下孩子的小脸儿。
“您这?”赵龙呆呆的不知所措。
“那个...”
朱允熥站起身,“你大名叫赵龙,小名叫啥?”
“俺?”
赵龙顿了顿,“六斤呀!呵呵。”
朱允熥低下头,“好好,六斤...六斤....老汉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着哈!来京城别急着回去,多转转多多玩玩...”
~~
“当家的,这老人家咋这么.....他瞅你的眼神,就好像我爹瞅你似的,看不够!”
看着老爷子爷俩走远,赵龙媳妇嘀咕道,“这也忒大方了,这一串珠子,得小一千银元呢吧?”
赵龙挠挠头,“俺也纳闷!”说着,沉思道,“这老爷子,好像在哪见过?”
~~
“记着,通知徐州府那边,有什么生意能照顾他家的,必须照顾!”
一哥儿扶着朱允熥上了马车,转头对锦衣卫都指挥使何振生说道,“那孩子的名字记档...”
“是!”何振生忙郑重回道。
“爷爷!”
一哥儿又站在轿子外头,“回宫去?”
轿子中,朱允熥的声音回的有些迟,“不去了,去庄子!”
轿子,渐渐远去。
朱允熥撩开帘子,恰好看见广济寺外,矗立的佛像。
心中呢喃,“六斤....你也当祖父了!你的孙儿胖乎乎的,跟你小时候一样!”
~~
庄子是农庄,种着几亩地。
六月的稻田绿油油的,靠着民房的小园之中,菜园子也是一片欣欣向荣。
豆角架,茄子垄,小青菜地瓜花.....
近黄昏了,斜阳漫天飞红霞。
屋檐下,朱允熥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轻轻摇着扇子,一只橘猫的脑袋靠着他的腿,四仰八叉的在他两腿之间呼呼大睡。
“老祖....”
忽然,一声轻唤。
朱允熥睁开眼,眼帘中出现一个五六岁大,低着头有些害臊的小人儿。
他是一哥儿嫡子,吴王朱见沛,小名虎头。
“叫我干啥呀?”朱允熥笑道。
“老祖!”
虎头抬头,“孙儿,尿裤子啦!”
“啊?”
朱允熥低头一看,果然虎头的裤子上湿漉漉一片,顿时哭笑不得,“哎哟我的大孙儿呀,你都多大了咋还尿裤子那?”
说着,推开身上的橘猫起身,“来来来,老祖给你换裤子啊!”
边上朴无用悄然出现,笑呵呵的拿着一条新裤子。
“羞不羞!”
朱允熥刮了下虎头的鼻子,引得孙儿咯咯的笑。
然后拽下虎头的裤子,又笑着对朴无用道,“我大乖孙的家伙,不孬吧?”
朴无用赶紧道,“何止不孬,将来也是能顶死人的!”
“哈哈哈!你知道个球.....”
朱允熥再笑,顺手在虎头的鸡儿上捏了一把。
“啊!哈哈哈哈!”虎头弯腰,张嘴大笑。
“好!”
朱允熥啪的一下,拍了虎头的屁股,“玩去吧!记得离狗远点啊....”
虎头继续笑着,甩着小腿跑远。
“臭小子!”
朱允熥笑了笑,回头看向朴无用,“晚上吃点啥?”
“晚上给您预备的茄子炖小鱼儿酱,二米饭....”
朴无用说着,低头去拿虎头刚换下来丢一边的裤子。
起身时,忽见朱允熥的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爷子....”
“嗯!”
突然朱允熥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坐回了躺椅之中。
“老爷子!”朴无用惊呼。
“瞄...”
橘猫也叫了一声,爪子轻轻碰触朱允熥的衣襟。
可是,它没得到主人的回应!
“老爷子....来人...”
“别叫!安静!夕阳无限好,多美呀....”
朱允熥抬头,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看向天边。
天边.....夕阳....落了。
然后,他轻轻的闭上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