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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习俗,家中长辈过生辰,晚辈都要去磕头,说些吉祥话,再奉上自己的礼物,才算尽了孝心。
所以吉时一到,身为长子的陆昭然就领着子侄们到福寿堂去给老相爷磕头了。陆相端坐在堂上,陆老夫人陪坐在一旁,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孙们。
陆昭然和陆兆安两人先后磕头,给自己的父亲贺寿,陆相爷也封了两个红包,算是讨个吉利。
接下来就是长孙陆青云和二房的陆大海一起磕头,两人还各自呈上了精心准备的寿礼,陆相看了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人老了所求不过是儿孙绕膝的美满。
接着是两个外孙的礼,白慕辰如今跟了东方先生,眼界不比从前,他所送的礼是一棵上品不老松,且是他自己买来的种苗自己培植的,无论寓意还是用心,都让人连连赞叹。
老相爷自然高兴地合不拢嘴,封了白慕辰一个红包,还鼓励了他几句,让旁观者都知道,自己对这个外孙的重视一点儿也不亚于自己的亲孙子。
等陆菲媛和陆娇娇磕了头之后,就轮到了白木槿和白云兮。白云兮一心想着自己即将要进献给陆相的礼物,就连说吉祥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响亮得多。
陆相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那块极品古砚,心中甚是惊讶,他爱收集砚台,自然也懂砚台,这方古砚的价值,那可不是能用银子衡量的。所以心里对白云兮和自己的二女儿的心意,十分感动,这砚台要寻来就已不易,更别说所花费的钱财了。
陆相对白云兮连连点头,道:“你有心了,外公很喜欢!”
这还是陆相收到儿孙的礼物,第一次开口说喜欢,白云兮乐得眉毛都要飞舞起来,忍不住看了一眼白木槿,得意洋洋地昭示着自己的胜利。
白木槿却没有任何羡慕或嫉妒的表情,只淡笑着从鸳鸯手里接过礼盒,呈上去给了外祖父,道:“祝外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相打开锦盒,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副绣品,也就没有多在意,想来是外孙女自己绣的礼物,也十分开心,毕竟再多的银两也买不来一片孝心。
便捋着胡须,道:“槿儿一片孝心,外公很高兴!”
众人十分失望,以为白木槿会有什么大手笔,却没想到那盒子里不过是件绣品,所用的底料虽然名贵,但也抵不过白云兮刚刚送上的那方古砚,甚至连白慕辰的不老松所花费的精力都要略胜一筹了。
而且白木槿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能有多精妙的绣工,大家不用想也知道,而陆相之所以没有打开看,怕也是顾及到外孙女的颜面吧?
白云兮和陆娇娇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胡氏和陆氏也是相视一笑,就连秦氏和陆菲媛都眼露一丝不赞同,毕竟老相爷的寿辰,送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底失了宁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如果白云兮的礼物没那么出彩,倒也罢了,但自己妹妹出手如此大方,做姐姐的这么寒酸,总归说不过去了。
陆老夫人见众人的表情,心里有几分不悦,正愁着该怎么给白木槿周全。却听得白云兮故作天真地问道:“是一件绣品啊,外祖父,何不打开看看,姐姐的绣工还不错呢!”
原本陆相不打开,也是为了顾全白木槿的颜面。白云兮这样一说,分明是要看白木槿的笑话,心里生了几分不悦,到底是亲姐妹,怎么能如此不顾情面?
可是没待陆相拒绝,陆娇娇也插了一嘴,道:“祖父,我也听闻表姐绣工好,正想见识一下呢,到底是表姐的一片心意,你若不打开看看,怕表姐伤心呢!”
表面上是为白木槿考虑,其实和白云兮的想法一样,就是要让白木槿颜面扫地,看她还如何得意。
白木槿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瑞嬷嬷笑意盈盈地道:“相爷,既然大家都有心要看看,不如就看看呗,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瑞嬷嬷眼里露出的自信,让陆老夫人也稍稍放了心,肯定不会是摆不上台面的物件,否则依着瑞嬷嬷的稳重,不会故意说这样的话,所以也跟着附和道:“老爷,那就打开看看吧,免得别人说槿儿送的礼物,上不得台面!”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寒意大盛,瞄过陆娇娇和白云兮,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两个丫头立马低了头,生怕一个不慎,又惹怒了老太太,到时候可没好果子吃。
陆相听自己的夫人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再迟疑,他是最了解自己的夫人,绝对是个护短的,不可能看着槿儿当众出丑。
陆相从盒子里取出绣品,因着极宽大,所以还得身旁的管家帮忙,才能舒展开来,当卷轴缓缓展开,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那件绣品上。
所绣是一件屏风,乍一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白子贺寿图。左边是个大大的寿字,右边绣着许多小童给一老翁贺寿的场面。
可是当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起来,仔细看的时候,无一不吸了一口气,这其中的精妙,哪里是语言能形容的?
即便见多识广如陆相和陆老夫人,都不禁瞠目结舌,精巧的绣工自不必说,单看那寿字,却不仅仅是一个字,而是一百个小寿字拼成的,且每个字都形态不一,字体千变万化,还有许多人见都不曾见过的古字体。
右边的百子贺寿图,也是令人惊叹不已,一百个童子,千姿百态,神态栩栩如生,没有一个重复的,哪怕是最小最远处的,细细一看也是活灵活现。童子们中间穿插着的那些花草不论,单那些鸟兽都极有讲究,称得上巧夺天工。
这若不是一件绣品,而是一幅画,比之大家制作也不迋多让,而用针线绣出来,就更显得白木槿精妙绝伦的手法,这样一幅绣品,即便是当时最好的绣娘,也做不到,即便是针法精妙,也绣不出这里面的神韵。
陆相震惊地看着白木槿,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他不禁用一种难以置信地口气问道:“这……这都是你自己绣的吗?”
白木槿淡淡颔首,没有一丝骄傲或者激动的表情,反而略显羞涩地道:“是槿儿自己绣的,不是大家之作,也没花多少银子,与妹妹送的古砚一比,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瑞嬷嬷也气定神闲地道:“虽然值不得多少银两,但小姐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来绣这件百子贺寿图,连着熬了好几个夜,奴婢看着都心疼呢!”
陆相和陆老夫人的眼里都有些湿润,这样一副绣品,其价值哪里能用金钱来衡量?这巧夺天工的技艺不提,这份心意,就足以感动任何一个人。谁都知道,即便图样是别人所做,要完成这样一幅绣品,所费心思和精力,也是一个浩大的过程。
陆相赶紧命陆管家,道:“快……将这屏风装裱完成!”
陆管家跟了老相爷这么多年,也少见他这样激动过,不过这件绣品,就连他这个不甚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多么绝妙,光是上面的图,就够让人惊叹的了,那些个小娃娃,看着就跟要活过来一般。
这一刻,众人才醒悟过来,他们所送的礼物即便再贵重,在这件绣品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了。有人欣喜,却有人忧愁。
陆氏痴望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呐呐地问道:“槿儿的绣工何时这样精妙了,就连我都不知道呢!”
白木槿自然不会告诉她,她前世究竟在绣花针上花费了怎样的心血,才有了这般造诣。她堂堂宁国公嫡长女,却比那些绣娘还要刻苦钻营绣工,只为了去讨好六皇子妃和六皇子的生母陈贵妃,因为陈贵妃生平最爱就是刺绣。
她为了给李继宗铺路,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那几年,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学习刺绣,绘画,也许是天分使然,无论是绘画还是刺绣,她都能融会贯通,自成一派。前世,她也因着这样的技艺,名扬天元,无数贵人来求一副绣品,踏平了李家的门槛,她当年也是靠着这身本事,结交了不少高官夫人,就连皇帝后宫的嫔妃都对她青眼有加。
李继宗走的夫人路线无比成功,这才成就了他封侯拜相的辉煌,可是身为这份荣耀背后的女子,无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然而一切却都只是为她人做嫁衣。
想到此处,白木槿低垂的双眸里盈满着滔天的恨意,指甲掐进了手心里,让钻心的疼痛去缓解她汹涌澎湃的恨。
白木槿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嘴角永远都挂着温润无害的笑容,轻声回道:“熟能生巧,为了给外公准备寿礼,所以一早就偷偷地练习绣工了,而且有祖母悉心教导,所以才能成就此作!”
如此一说,别人也没再有多少怀疑,白家老夫人的才名,年纪稍长的人都曾有耳闻,白木槿也的确是由那白老夫人亲自教导的,能有这般本事,也可以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来解释吧。
陆老夫人看着白木槿,眼里全是赞赏和自豪,这是她的外孙女,她恨不得昭告天下,白木槿有如此傲世之才。
白木槿却依旧平淡如水,仿佛大家眼里的赞赏和惊叹她都不曾注意到,可她越是这样平静,有些人就越是愤怒。
白云兮花巨资买来的古砚,在白木槿的绣品比对下相形见绌,叫她如何不憎恨?妒火燃烧了她的理智和修养,说出的话自然不能好听:“姐姐还真是好厉害,只是……这样的绣品,怕是祖母也不一定能完成,姐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