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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白玉兰香
自夜幕降临, 到夜色已深,许骄还未回行宫苑中。
宋卿源一直环臂持剑在苑中等着,慢慢到夜色沉寂处, 眸间也染了黯沉。
在朝郡官邸中,暗卫大都已经见过他, 也会朝他颔首致意。
他也会点头。
在暗卫看来, 他是朝郡府的人, 同岑大人和葡萄都熟悉, 应当是来行宫寻岑大人的。
行宫中的暗卫也都没有多问。
宋卿源一直等着, 等到后来其实有些泄气……
整个人靠在苑中暖亭的石柱一侧,垂眸看着一处出神。
黄昏前后去的山中,眼下都过了亥时了……
亥时, 她还同柏靳两人在一处。
他能想到早前许骄跟着他的时候,他都是怎么向着同她‘一处’的……
宋卿源眸间染了霜色。
他是昨晚有些过……
但他醒的时候, 她已经同柏靳去了南门山。
他是黄昏前后到的, 许骄刚和柏靳一道登山, 一直到现在还未回来。
亥时快过, 许骄还没踪迹,宋卿源觉得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 也不想在苑中久待。
等到子时, 宋卿源才起身离了苑中透气。
行宫中到处都是暗卫和禁军, 宋卿源能避则避,最后驻足,鬼使神差, 应是柏靳寝殿后侧稍远处,灯火阑珊,行宫中的宫女碎步快跑着, “听说了吗?殿下喜欢得紧,今晚怕是要承恩一宿,明公公让赶紧去伺候。”
另一个宫女道,“今日见殿下身边的女子,实在太好看,难怪殿下把持不住……听说,不是苍月人,从殿下从别处带回的,长风还是南顺忘了,反正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了。”
“快些走吧,迟了明公公当说了。”宫女们快步离开。
宋卿源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又如跌入深渊冰窖,双目猩红……
宋卿源不知怎么从行宫出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登上的南门山南边的山峰,远处的群山均是漆黑一片,只有近处的山道上点着灯笼,指引着人一步步向上攀登,不知疲倦,也不知晓停下。
他脑海中浑浑噩噩一片,所有同许骄一处的记忆都似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现而过,然后充斥在心口。
“白川大人?”葡萄的声音传来,宋卿源微顿。
葡萄的声音很小,似是怕吵到旁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这才上前,“白川大人,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宋卿源点了点头,又忽然,整个人愣住,葡萄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一直跟着许骄的吗?
葡萄果真上前,悄声道,“大人睡着了,我守在这里。”
许骄睡着了?
宋卿源脸上的表情不知当用什么形容,上前的时候,见她整个人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披风,头靠在一侧,安静睡了。
宋卿源喉间轻咽,眸间仿佛都有氤氲渗出来。
葡萄叹道,“大人晨间起好像就很困,也不怎么舒服,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黄昏前后同殿下一道登山,后来殿下下山去了,大人到半山腰这里,忽然说想歇一歇,见这里有躺椅,就躺下盖着披风,说要看会儿星星,先不回行宫了,看模样,怕是一晚上都想呆在这里,方才看着看着就睡了,躺了好些时候了。”
宋卿源忽然反应过来,她是怕他醋了……
昨晚就醋一晚上了。
她宁肯不在行宫中,在这里看星星。
她睡得很安静,修长的羽睫倾覆,说不出的动人好看,葡萄说她今日一直很困,也不怎么舒服,他昨晚没少没皮没脸地折腾她……
看她盖着披风靠在躺椅上,他心里一时间都是内疚,心疼。
恰好台阶上脚步声传来,是有人来寻葡萄。
葡萄私语了几句,很快折回宋卿源跟前,“白川大人,行宫中有些事情,白川大人能否帮我照看下大人,我去去就回。”
宋卿源点头。
葡萄应当是有急事,下山的脚步声都很快。
宋卿源转眸看向许骄,见她的手落在了披风外。
正月里,夜色很凉,他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想放回披风后,才见她的手是冰凉的,应当披风盖着还冷。
宋卿源取下身上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大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许骄舒服蹭了蹭。
应当是刚才虽然睡着,却还是觉得冷,眼下不冷了,便蹭了蹭。
宋卿源笑了笑,想起了许小猫,许小骄和岑小清……
宋卿源在她一侧坐下。
看星星……
他抬头,是夜空星辰闪烁,却不及她好看……
他看了看她,又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而后,又看了眼她……
他再次低眉笑了笑。
像个傻子一样,自顾着握拳轻笑着,什么都不做,只是笑……
如释重负一般,又觉得自己早前才像个傻子。
他许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他本就生得好看,面具下的脸风华绝伦,若清风明月,而眼下也透着说不出的动容。
他忽然转眸,笑意滞住。
许骄在一侧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对,在他像个傻子一样一直在笑的时候……
他如做了错事被发现一般,整个人不动弹了。
虽然挂着白川的脸,其实也不是白川的脸,但也被尴尬透了。
“你笑什么?”许骄声音很轻,似每次刚醒过来,睡眼惺忪,又有些赖床时候的模样。在山间寂静的夜晚里,又多了几分温婉柔和。
她好像从没见过宋卿源方才那么傻笑过,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她忽然醒来,就见他一直在一旁傻笑。
毫无前因后果,她猜不到缘由,但她问完,他还是笑着摇头,没说话,眸间藏了夜空星辰。
许骄又问,“你怎么在?”
他欲言又止。
许骄也安静看他,忽然想,他是不是真的装白川装上瘾了……得了不习惯说话的后遗症之类的……
但忽得,许骄又收起胡思乱想,因为她想起其实她再见宋卿源都是在这幅白川面具下,更早之前,她见他的时候,他大都是病榻上,他真的病了很久,一直咳嗽,发烧,反复不见好,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着……尤其是初一,她最后在寝殿见他,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整个人躺在龙榻上昏迷不醒,她心底的难过说不出,却溢满心口……
眼下,他就好好坐在她身侧。
许骄眼眶微红。
“怎么哭了?”他憋了这么久,忽然在这一刻失了准则,他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他伸手抚过她眼角,将氤氲带了去。
她轻声道,“你还呆在苍月做什么?”
他沉声,“那你要我怎么办?”
四目相视,两人都没有出声,再次短暂沉默。
许骄仍是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他的大氅,一面看着他,一面低声道,“皇位不要了?南顺不要了?性命也不要了?”
她话音刚落,他应道,“因为要这些,不把你都搭进去了吗?”
许骄语塞:“……”
宋卿源继续温声道,“我现在要你,不要那些了,是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骄转头不看他。
鸵鸟最擅长的就是把头扎进沙子里,许骄伸手扯了披在他身上的大氅,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不看他,就不用回答了……
宋卿源伸手,把盖在她脸上的大氅扯下来一些。
她又扯上去一些。
他再扯下来一些。
她又扯上去一些。
终于,他在伸手扯下她盖在脸上的大氅时,亲了亲她的嘴角,她不得不停下来,既恼火又不怎么敢大声道,“你疯了是不是,宋卿……”
许骄改口,“白川!!”
宋卿源应道,“不疯谁留在这里吃闷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柏靳,在南顺的时候就不喜欢你同他一处,你偏偏同他亲近,还替他做事……”
许骄叹道,“他救了我……”
宋卿源更醋,“那他让你以身相许,你许吗?”
许骄轻声,“不是许过了吗?”
宋卿源愣住,是想起梁城之事后,回京路上,许骄就同他做过……
她是许过,是许给他的。
面具下,看不出他脸红,但他心底微动,心跳声加快,只得移开目光,换了话题,“为什么不回来?你就算不想见我,也不想见岑女士吗?”
许骄轻声道,“柏靳救了我的性命,让我在苍月呆三年,告诉岑女士也好,告诉旁人也好,不都等于你知道吗?”
宋卿源还是有醋意,“柏靳怎么也叫岑女士?”
许骄知晓他还有醋意在,“顺口说了,他记住了。”
宋卿源忽然道,“我先叫过娘了。”
许骄:“……”
宋卿源避开她的目光,“以前是我的错,我应当同你娘好好相处,不让你难做……”
许骄愣住:“……”
宋卿源抬眸看她,“阿骄,你去西关的时候,我见过你……”
许骄微讶,他去了西关?
宋卿源沉声道,“我和你前前后后遇到很多次,鹤城的时候见过,同柳秦云一处时也见过,从西关回鹤城的路上,还见过……”
许骄僵住,忽然反应过来,难怪她见到白川这幅模样的时候,总觉得还有哪里很熟悉,在西关回鹤城的绿洲客栈处……驼铃声响起时,骆驼背上的那个人……
许骄眼眶微红,她真同他不止一次擦肩而过过……
宋卿源眸间碎莹,“我那个时候觉得那个人好像你,因为我很想你,就总和她不期而遇……但我知道她不是你……”
许骄鼻尖也红了。
无论是早前在南顺,还是后来在苍月,他们两人都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平静对等地说过话,哪怕涉及生死,涉及重逢,也都波澜不惊,只有温和。
许骄心底微动,这和早前所有时候都不同。
宋卿源又道,“你信吗?我们两人就是应当在一处……从西关回来,我想去滨州八城看看,在慈州码头的商船上又遇到你,我当时还意外,但我知晓你是去朝郡的。下船的时候,商船的管事拿着那本你落下的《历山游记》,我一眼认出你的字……许骄,我一路追到柳城,陆深他们抓了一个叫白川的人,他是来找你的,身上还有朝郡府的腰牌,在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的时候和你迎面遇上,你知道什么叫恍若隔世,又怕一朝梦醒吗?”
许骄垂眸。
宋卿源继续道,“你把我当成了白川,你让我跟你走,我就一直跟着你,舍不得走,我也知道你试探过我,你我二人亲近至斯,你这么谨慎聪明,怎么会认不出来我?“
许骄看着他,羽睫上都轻轻沾染了雾气,一直听着,却没有应声。
他再次伸手,抚过她眼角,“阿骄,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他亦好奇过。
许骄看着他,依旧平静温和道,“抱抱龙,你是不是傻?”
宋卿源眸间微滞,她已经许久没叫过抱抱龙,她早前更不会这么同他说话……
但他并未觉得不好。
许骄轻声道,“用白玉兰香的人很多,但你身上的白玉兰混着龙涎香,我只知道一个人会用……”
宋卿源僵住。
许骄继续道,“从你少年时,我就一直跟着你,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狗骄:你早就掉马了……不,本来也没成功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