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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督粮道张集最近过的很滋润。
虽然山西经历姜瓖等叛乱后,遭受破坏很大,甚至今年两度起蝗灾,影响了粮食收成,但这些对于张集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他如今身为督粮道还兼邮驿道,手握一省粮道大权。
越是战乱、饥荒, 他手里的粮食就越值钱。
秋收已经开始,今秋虽然受旱、蝗之灾,加上战乱影响,山西的粮食种植没能恢复,产量远不及往年,但收粮季节又到了, 又是他大展伸手, 银钱滚滚来的时候。
去秋和今夏两季,张集已经捞了很多银子了, 不仅把借的三万两京债和私债都还清了,除去开销外,还有五万多两银子。
先前刚来,还得多方打点,如今关系稳固,现在就是安心捞银子的时候了。
在正式开秤收粮之前,张集还特意分别邀请了各个合作伙伴的心腹前来密议,有总督、巡抚的子弟、幕僚,也有驻军的将领亲随,甚至还有几大皇商的掌柜等。
“老爷,山里来人了。”
张集与各家代表谈的都很满意,大家都是已经有过一年的合作关系了,之前合作很愉快,也都愿意继续下去。
关于这次山西秋粮征收, 他们也都同意了张集提出来的新办法。大体就是先要求所有百姓本色纳粮,按亩征粮。
之前是每亩地田赋折银征一两, 然后其它各项丁役折每亩二钱二分, 三饷亩加三分, 总共是一两二钱五分银,然后张集等又在这个数上加征火耗两成,两钱四分五,平余等乱七八糟的继续加,耗上耗,什么运送、损耗、吏丁工食费、运输费,登记纸笔钱,又加了两成。
所以实际加了四钱九,加上一两二钱五,因此就是一两七钱四。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他们去年还有其它办法弄银子。
比如法玛上弄点手脚,用旧法玛甚至直接用假法玛,加上那些吏员称量时的手法,一百两银子可以在法玛上弄到三两,然后称量时弄手脚等又能弄到五两。
折银征银,可百姓手里头哪有这么多银子?
所以去年张集他们的办法,就是在征税前,故意打压粮食收购价格, 百姓不低价卖给他们都不行, 因为是官府指定的粮商收购, 不能卖给其它人。
本来一石粮能值几两银,他们硬能压到一两。百姓拿粮食换成银子来交税,他们还要在银秤、法码上做手脚,甚至成色上要再弄一道。
最后百姓实际上被贪掉太多。
而张集把银子收上来以后,再重新融铸,暗里掺铅,降低银锭成色,再捞一笔。
这事反正已经弄成一个利益联盟,从总督巡抚再到地方知府、驻军将军等等,全都有份。
可是今年张集嫌这捞的银子还是少了,他提出了新的征粮办法。
今年要征本色,就是直接按亩征粮。
但可不是简单的征粮这么简单。
之前已经定的折银标准是亩征一两,丁银二钱二,还有各种耗费等,最后是一亩一两七钱四,这其实已经是学南方摊丁入亩的做法了,但却又增加了耗羡等在内。
今年说是征粮,但不是按以前说一亩征多少粮,而是按去年征的这个一两七钱四来算,本来去年是一石银折银一两。
张集打算先把这一两七钱四,折成粮,按低价折,折成一石七斗四升粮,实际上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一两一石的粮,山西粮价起码也得是三两一石。
但他就按一两一石先银折粮,所以一亩得缴粮一石七斗四升。
但是,所谓本色征粮,也是假的。
张集先把地丁银折成实粮后,再又要求百姓按市价折银上缴,先前一石折一两,现在市价定的却是一石折银三两,这转换一下,原本一亩缴银一两七四,现在就变成五两二钱二分了。
翻三倍。
但这还没完,因为张集要的是粮,粮更值钱。
所以跟去年一样交银子还没完,他会把弄来的银子再向大户、粮商,百姓摊买,一石粮给二两银子,还要短一钱。
百姓粮折银,五两二钱二一石,从百姓那买却是一两九钱一两。
前面从百姓手里赚了三倍差价,现在还要再赚上一笔。
这脑子是挖空心思了。
买回来的粮食,部份运缴京师,部份供给军粮,还有部份由兵银采购,给军中价格又是五两一石了。
反正为了捞钱,张集无比疯狂,胆大包天。
可上上下下都为他打通关节,一起分钱,自然一起掩饰。
不过贪婪的张集可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他暗地里还胆大包天的跟明军做起交易。
听说山里来了朋友,便亲自招待。
这山里来的朋友,其实就是从太行山里来的,是大明天津总督土国宝的外甥杨国海。
两人去年就偷偷的勾搭上了。
杨国海向张集贩卖私盐,张集向土国宝卖粮。
换来的盐,在山西等地出手,又赚一笔。
“这次杨兄带来多少盐来?”张集笑问。
“五千石盐,就在井陉娘子关外。”
“还是照先前老规矩,一石盐换一石粮?”张集问。
崇祯年间,盐价并不贵,在淮扬苏松这些盐产地,崇祯初一百斤甚至只要两钱银子,崇祯十六年,因大水原因,一百斤盐也不过涨到五钱。
盐比粮便宜好几倍。
当然,淮扬苏松属于盐产区,盐便宜。在内地,尤其是陕西盐就比较贵,华州盐最高时卖到百斤九两银。
山西因为有解池这么一个大盐池,所以盐价太平年间不贵,百斤不超过一两银。
盐比粮便宜。
不过现在明军控制着沿海的盐产区,鞑子控制的河北、山西、陕西等地,盐供应不足,这盐价格很高。
去年张集与杨国海的盐粮交易,就是直接按一比一,双方在娘子关一带交易,一手交盐一手交粮。
土国宝和杨国海都不缺盐,但是缺粮,他们现在活动在太行、真定一带,山西义军张鼎也与他们会师,人马不少,粮食比较紧缺。
盐换粮还是比较划算的。
“五千石太少了点。”
“这只是第一批,只要张大人能够弄来粮,要多少盐我们也都能弄来。”
“好。”
“大人真能弄到更多的粮?”杨国海说他最近听到一些风声,是张集的征粮计划,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样征法,能行吗?
“有什么不可以?”
“大人一亩地左折右折的,最后折出一亩征银五两二钱二,百姓缴的出来吗?何况这两年山西这情况?”
张集却只是抚须笑道,“现在北方这粮价是什么情况,其实杨兄你也知道的,北京都超过十两银子一石,所以就算再怎么折,一亩五两多,也还有余地。”
他才不管征不征的上来,反正先弄个高点的数字,这也是留有余地,到时那些刁民讨价还价,肯定也会有缴不上来欠缴的,这东缺西补,不也正好。
他才不会关心百姓的死活,不管是给百姓订一亩缴五两二钱二银子,还是向商人大户摊派买粮,每石只给一两九钱银,目的都只是为了赚银子。
他弄来粮食,八大皇商为首的晋商们能给他至少五六两一石,一两九买进,五六两卖出,能翻三倍。
前后就是六七倍的银子入手。
而他从杨国海这里弄来盐,转手同样能赚几倍利。
虽然说他也是二十年寒窗苦读考中进士,读了多年圣贤书,但这些年宦海沉浮,这官场他也是早混明白了,做官就为钱。
有钱就可以走门路,就可以跑官,跑到肥缺,又可以捞更多银子,到时就能打点关系,找到更大靠山,升更高的官,弄到更肥的缺,捞更多银子。
等捞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告老还乡,安心享受了。
至于其它,管那么些做什么。
有权不用,过期做废啊。
这督粮道可是个肥差,最多也就能干个三年,就得让位给别人,不赶紧捞银子,等下去了可就没机会了。
“张大人能不能弄来些马匹?下次我们还想用盐换些马。”杨国海直言。
张集瞧了瞧杨国海,他其实也知道对面这人的身份,大反贼土国宝的外甥,土国宝原是江宁巡抚,现在是南边的天津总督,这杨国海是真定总兵。
土国宝杨国海等活动在河北保定、真定、太行一带,虽然没有占据大城,但实力也不小,尤其是还能与沿海联络走私,朝廷几次围剿,都没围住。
张集也清楚,土国宝不过是一支偏师,能在河北这样闹,绝不是他有多厉害能打,就如自己这个山西督粮道跟他暗里做买卖一样,河北那些官员将领里,肯定也有许多跟土国宝暗里勾结往来的。
“马可不好弄。”
“我们拿盐换,市价好马不过二十余两,一般能充战马的也只要十二两就够了,我们两石盐换一匹马如何?”
“我手里也没马。”
“晋商手里还会缺马吗?”
张集笑笑,“我试试看,若是能弄来马,普通马三石盐换一匹,好马六石盐换一匹?”
杨国海暗骂这张集真是巨贪,雁过拔毛啊,这明显就是他过手就要收五成的手续费了。
“普通马两石半盐,好马五石盐,一匹普通马大人过下手,起码就能赚半石盐,现在价格,这半石盐可是值好几两啊,不少了。”
张集哈哈一笑,“我也需要上下打点的,好了,就先这么说定。”
杨国海却又道,“还有个事想跟张大人商量一下,你看咱们合作的这么好,大人在山西这边,若是知晓些对我们不利的消息,比如说山西兵要过井陉进河北,能不能提前通知下我们?”
“这个······”
“张大人,咱们这买卖可是很赚钱的,我们还希望能够长久合作呢,对吧?”
张集捋捋胡子,微微点头,这样的合作伙伴还是很难得的,他还希望通过他们弄来更多的盐呢,何况现在还又有个贩马的大买卖。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