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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负着夏望,林年向前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安静之间只能听见煤矿在大空洞中燃烧的噼啪声,岩壁裂痕吹入的冷空气与大空洞中热流对撞产生异样的龙卷现象。
他能听见背后夏望微弱的呼吸声,他还没有死,身为龙王,即使是灵与肉十不存一的龙王,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如果夏望是关键,那么他就不能让这个男孩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他现在只能带着这个男孩去找到耶梦加得,然后杀死对方。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由路明非和林年一个人看守夏望,一个人去追猎耶梦加得,在几乎同时的情况下进行对两位双生子的处决,这样大概就能完美地解决这次事件。但千算万算,谁也算不到陈雯雯会死在夏望的手上,路明非几乎被暴怒吞噬了自我,除了手刃夏望之外他再无法着眼到另外的事情上。
刚才的那一拳林年打碎了路明非的脊椎,这种伤势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一辈子的高位截瘫,但对于已经熟练掌控三度暴血的路明非而言,恐怕复原自愈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还要比他估算得要快,这意味着他必须赶紧脱离路明非“撤销”的范围,恢复“刹那”或者“时间零”的使用权,赶到地上去想办法解决耶梦加得。
耳边时不时响起身后越来越远的深坑中的路明非的低声嘶吼和呜咽,林年几乎是强忍住不要回头的冲动,背着夏望低着头向前走,可直到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听不见路明非的声音了,一切都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就连大空洞中煤矿的燃烧声、气流声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林年骤然站住了脚步,抬头,仿佛心有所感。
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灌入了林年身后的那个深坑,宛如雷击!
狂风向四面八方吹拂,压熄灭了整个大空洞燃烧的地面,大空洞陷入了刹那的绝对的黑暗,之后,重新复燃的煤矿渣再度将暗红的微光填满每一个角落。
林年下意识还是回头了,想去看路明非的情况。
但这时,他回头真正看到的,却不再是路明非,而是一个从红暗深渊中爬出的真正的魔鬼。
即使没有声音,但却如此的震耳欲聋,仿佛深渊中所有的魔鬼都在为那一刻欣喜若狂的嚎叫,那是注定的时刻,也是那终极的东西诞生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注入了他那残破、微薄的身躯!
那巨大的魔鬼从深坑之中浮起,火焰在大地上翻腾如云,他根本不需要鼓翼飞行,只需把双翼张开,火焰带来的温度以及气流就足以将他托起。
在半空中,他呈现出神圣的十字形,身形却狰狞恐怖,深黑色的鳞片上流动着美丽的光泽,钢铁的肌肉在尖锐的龙鳞下流水般起伏,神圣而恬静。
林年以为他该暴怒地扑向自己,可他却没有,只是落到了深坑的边缘上,煤矿燃烧的火焰在他双足触地的时候便主动地熄灭,分隔出了一个寂静的黑圈,泾渭分明。
那是权与力交融后的产物,真正究极的生物,即使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在见到那神圣又邪恶的模样的瞬间,林年便意识到了路明非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转头继续带着夏望向前走。
魔鬼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看着林年将夏望置放到了离开大空洞的甬道口,再徒步返回过来,途中拾起了那把遗弃的七宗罪·暴怒,站在了他的面前。
安静了许久,直到沉默都显得刺耳了起来,那个魔鬼轻声说道,“不要挡我的路,不然我没法保证会不会误杀你,最后通牒。”
这全新的力量,难以想象的力量终于给这个男人带来了一丝理智吗?现在的他终于听得进话,可以交流了吗?
不。如果真的这样想,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林年从那个魔鬼的眼睛里看见的没有所谓的理智,也没有所谓的清明,那是已经燃烧成灰烬的暴怒,真正的怒火从不聒噪,从不喧嚣,它们藏在灰烬之下,藏在燃烧的煤矿里,藏在灼热的火山之中,那是永不熄灭的憎恨,永不降温的怒火,那是再无挽回余地的决意。
林年举起了暴怒,第一次以暴怒的刀刃对准了路明非,亦或者说披着路明非皮囊的魔鬼,轻声说,“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从路明非身上滚下来。”
“然后呢?”魔鬼看向林年轻声问,“继续像是野狗一样躺在深坑中,甘愿被你打断脊梁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呜咽?”
一次对视,熔红瞳眸在空气中的一次交锋,林年就意识到了路明非身体内那个一直隐藏的魔鬼,那个名叫“路鸣泽”的似是而非的存在头一次在他的面前展露出了狰狞和恶意。
现在他面前站着的究竟是路明非,还是披着路明非皮的魔鬼,他分不清,那张他熟悉的脸庞上熔火的瞳眸里是那么的冰冷,里面纯粹的狰狞和恶意简直让他感到彻骨的冷意。
可为什么,他就能在那张男孩的脸上找到一抹悲伤和痛苦?就像白水与墨汁相互交融,即使现在他通体都是深邃的乌黑,但沿着那黑暗的表面,却还是能找到水痕的纹路。
魔鬼抬手,遥远处的大空洞中燃烧的煤渣中插立的傲慢仿佛受到了召唤,突破音障以一个可怕的速度飞来,最后稳稳地落入了魔鬼的手中轻轻一荡,熄灭了大片地面燃烧的火焰!狂风糅呈龙卷肆掠在大空洞穹顶,不断撕碎着坚不可摧的岩层,剥落下巨大的岩石被火焰包裹着坠下,仿佛一场火焰的流星雨!
“我能给予路明非选择的权力,你呢?林年。”
燃烧的流星雨下,魔鬼看向林年淡淡地问,“我只看到了你在剥夺他选择的机会,用你的强权来扼杀他的选择——这公平吗?倘若我们的立场调换,被杀死的人是林弦或者苏晓樯,拦在你面前的是路明非,你真的会像是你所劝说路明非那般冷静,将那噬咬灵魂和精神的愧疚感和怒火压下吗?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这种事情真的需要分清楚吗?”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年看着魔鬼,看着路明非眼眸下那掌握着这具身躯的怪物低沉地问道。
“这个问题重要么?”魔鬼问道。
林年漠然以对。
重要么?
是啊,或许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无论站在他面前的是谁,是人还是龙,是少年还是魔鬼,做出这个选择,做出这个判断,将这个存在带到自己的面前的人都是路明非。
路明非向魔鬼伸出了手,魔鬼握住了,并且给予了他承诺,那么就现在,站在林年面前的到底是路明非还是魔鬼已经不重要了。
魔鬼不在乎谁对谁错,魔鬼也不在乎兄弟情谊,对于魔鬼来说,真正重要的只有呼唤他而来的祈愿,他是为了应答而来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离开,或者死在这里。”魔鬼轻声说道,“即使哥哥并不想杀死你,但你应该知道,从现在开始,这已经不是谁说了能算的事了。”
魔鬼的声音冰冷而狰狞,“我会越过你,然后将芬里厄送到哥哥的面前。”
难怪...路明非那时候会对自己暴露出杀意,那绝非偶然,或许是...某些人的蓄谋已久。
“能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吧。”林年想明白了什么,缓缓说道。
雄浑汹涌的血色雾气从林年鳞片下冲出,他们盘旋在林年的身边,赋予他光环,赋予他羽翼,鲜红的花羽在苍白的龙鳞周边舞动,钢铁般的肌肉不断地收缩、盘紧,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一点,就连利爪中紧握的暴怒的第二形态都开始发出了难以忍受的狂吼——就连七宗罪之中的活灵都在为那积蓄的“力”所感到痛苦和不适!
十二作福音灵构赦免苦弱·血天使。
“该说真的是傲慢吗...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倒是的确有资格说这些话。”魔鬼匐身,巨大的膜翼在身后张开,黑影遮蔽火焰与光,傲慢第二形态的长剑被他抓握在手上向后延展,冲锋的号角已经在火龙卷的呼啸中响起,那熔火的龙瞳里全是不加掩饰的狂傲的杀意。
没有花里胡哨的权能裹身,也没有繁复的念诵咏唱,魔鬼甚至不屑于拉开距离,他的眼中闪耀的是渴血,闪耀的是铁与血交戈的纯粹的厮杀。
那是多么“龙王”的姿态,王与王的战争本来就是这样,刀刀见血,直到噬咬干净对方最后一丝血肉!
那是货真价实的权与力的融合。
当那无形的领域重新扩张的时候,林年便意识到了,降生在他面前的魔鬼可能是他遇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龙王需要吞噬彼此骸骨与灵肉才能做到的交融,在路明非身上居然完成了如此高重合的复刻,即使这种融合并不完全,可那元素流寂静,令一切领域崩溃的纯粹的王域却宣告了这份权与力的正统。
为了诞生这个魔鬼,路明非付出了什么?交换了什么?这种力量不可能没有代价,他本该是作为对准龙王的锋芒和底牌,结果到头来却对准了自己。
造就这一切的原因有许多,但林年不会逃避其中自己的罪责,无论路明非的那份憎恨有多么沉重,怒火有多么滚烫,他都会把对方拦下来,正面地承受这一切,做一个完整的了断,最后解决这摊子事。
燃烧的大地上,林年和魔鬼已经拉开了厮杀的架势。
魔鬼手持傲慢荡在身后,双手架势大开,像是要拥抱什么,又像是要撕碎什么,龙瞳狰狞而可怖。
林年将暴怒收到了腰间,右腿跨出一步碾踩在灼热的火焰中,头埋得很低,左手拦在身前将那无时无刻压迫而来的王域推开,右手紧握住嘶鸣的暴怒,仿佛遏住了一条即将出笼的狂龙咽喉。
他们同时起速,同时冲刺,同时化作黑与白的光消失在空气中,随后在大空洞的正中央撞击在一起,掀起风暴与火焰,震碎大地与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