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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
公寓的门被打开了,伴随着男人的声音以及猫咪幼崽的浅浅叫声,然后是瓶瓶罐罐倒塌声,以及男人手忙脚乱的哎哟哎哟声。
咔擦。
公寓的门又关上了,不大的屋子里只能听见男人低低的抱怨声,可片刻后就连抱怨声都没有了,窗外高铁划过铁轨的噪音掩盖住了一切,窗外射入的灯光将杂物堆的影子投在了天花板上,还可以看见男人的影子灵巧地从中闪过的得以模样。
—
“嘿,嘿,别乱动。”
公寓的屋内,罗纳德·唐盘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披萨一脸严肃地将试图逃到地板上去的猫咪幼崽重新扶正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知道为了把你带回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老唐叼着披萨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但表情还是相当严肃地看着自己面前沙发上这只黄白相间,哆哆嗦嗦的小猫。
猫咪没有回答老唐的话,它趴在沙发上浑身都在打着抖,那身软乎乎的猫顺着颤抖的身体轻轻飘摇着,可以感受到猫皮下这个小东西的无助和害怕。
老唐盯着这只似乎是吓破胆儿了的猫咪挠了挠头,就是这么个东西花了他接近两百美元才从宠物市场搞来的。
但在那位高明的心理医生的建议下,这只黄白相间的小猫还是被老唐带回家了——以半强迫性的手段。
毕竟在宠物市场,能掏出绿钞票的就是大爷,就算兔子在笼子里打个洞钻地里去,为了赚doller的商贩们也得伸手进兔子洞里拽着兔子耳朵递到他面前好好亲热亲热,这只猫咪幼崽就是这么被老唐带回家的。
猫咪是在唐人街买的,进宠物店的时候老唐给老板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一只胆子大一点的猫,老板一拍大腿抄着一口四川话就说:客人我晓得你的意思,要敢抓耗子的猫儿是吧?有!正宗的中华田园猫!花了一沟子力气从中国空运来的,200刀,保证撵得你家耗子飞!
老唐说中华田园猫不就是土猫吗,你收我200刀是不是有点宰老乡的感觉了?
老板说哪儿宰老乡咯,美国的猫都跟华尔街吸血鬼们家里娇生惯养的千金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你真指望美国猫帮你抓耗子?我这只土猫再怎么说也是中国空运来的土猫,坐过飞机的土猫,这身价不就马上不一样咯?你看看日本的土狗在中国不都卖出天价了吗?
老唐略微一寻思,感觉有道理,然后爽快地花钱成交了,然后这只瑟瑟发抖的猫咪就被塞进了老唐的怀里,承蒙200美元。
只是在老板点钞票的欣喜中,店里一只疑似猫咪幼崽老母的肥猫款款从他身边走过,后面还跟着一票小猫,瞬间老唐就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但拒不退货的牌子已经挂在老板背后了,上当也只能拎着这只尊贵的中华田园猫回家,老唐一路上还买了点牛奶和猫粮,在老板的建议下还买了猫砂和猫砂盆,以及猫窝等等一大堆东西,让他无数次后悔答应心理医生养只猫的决定了。
一回家,老唐就在那乱翻天的屋子里收拾出了一个地方,猫砂盆、猫窝、猫粮全部就位。
也就是这么安排下来,老唐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住的地方真不算小,只是平时的外卖盒子以及杂物占了太多地方了,如果硬是要挤一挤还是能再收拾一片地儿出来的,虽然不指望住上一个人,但好歹多一只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现在人就位了,猫也有了,只是人看起来还是那么颓丧,猫看起来也战战兢兢的,指望一只搬个家就被吓破胆的猫给他治疗抑郁症?难道心理医生那里也信负负得正的说法吗?
瞅着沙发上的小猫,老唐尝试着伸出手放在了它的头顶,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更是吓得猫咪一动不敢动趴在沙发上脸都不敢露出来。
老唐姗姗地收回了手,他其实很不愿意买宠物回家的,无关于他对猫狗的喜爱憎恶,他只是单纯的不适合养宠物——这并非是说他是虐待宠物的狂人,在美国动保协会可是仅次于税务局和环境保护协会的大头,他老唐可是一向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说老唐不适合养宠物的意思,其实是宠物从来都不喜欢老唐。这是他天生的能力之一,也是被啦啦队长讨厌的原因,他从来不被小动物喜欢,从兔子到海龟。
记得小时候他被同学称作怪胎,被一群小朋友孤立嘲笑没朋友,气急败坏的他想要找个朋友反驳他那些人的嘲笑。既然是找朋友也没规定动物朋友不算朋友了吧?所以他就拿着胡萝卜站在兔子笼边,结果几小时兔子都不曾上来咬一口,只躲在笼子的角落一个劲儿喘气。
这一度让他很自卑,丢掉了胡萝卜,终于认识到自己是一个谁都不喜欢的人。
那是一种很悲哀的孤独,大家都说你是孤僻的人,你竭力去反驳过,证明过,但却失败了,所以你一辈子都被打上孤僻的标签了,谁也不喜欢你,你只能和你自己过。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租的公寓明明不小,但却总能过得紧巴巴的原因?本来偌大的空间总是挤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唯一能在这群杂物垃圾中自由出没的只有他自己,就好像偌大的那么个世界,他活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得要死。
老唐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啃着披萨看起八点档的狗血印度剧,或者上线看看明明在不在线打两把星际打发时间什么的...但今天,他的精力都花在了跟猫咪打好关系上,似乎想要摆脱这个魔咒。
他什么方法都在尝试,抚摸猫咪,让猫咪嗅自己的味道,喂食给猫咪,学猫咪喵喵叫企图让对方认为自己是没长毛大一些的同类,最后他甚至还考虑要不牺牲一下给猫咪舔舔毛...但自始至终猫咪一直都没有理会他,就那么躲在那儿,恨不得钻进沙发角落里。
在最后一次老唐伸手尝试去挠猫咪下巴的时候,忽然他的手指上出现了刺痛感,他缩回手一看手指肚上被挂了条浅浅的痕迹,从里面慢慢渗出血来了。
猫咪咬了他一口。
老唐愣愣地看着出血的手指,又看向沙发角落炸毛的猫咪,但即使是炸毛他也不敢冲着老唐呜咽,只是毛发耸立着蜷缩在角落,瞳孔中写满了不安和畏惧,如果它是个人会说话的话,大概已经歇斯底里地叫老唐滚了吧?
“嘿,这是何苦呢?”老唐忽然笑了笑,盯着趴得老老实实的猫咪低声说。
他收回了手,不再犯贱了,这时窗外又有列车驶过了,他的影子被投在了天花板上拉长成了巨物,但又很快消失掉。
...忽然有一刻,他觉得其实做噩梦也挺好的,他被那些噩梦纠缠了数个月,困扰到寻找心理医生和买宠物开解自己,但想想看,似乎在梦里自己是有一个朋友的。
在那个噩梦里的,那个陌生的男孩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哥哥,甩都甩不掉...可如果现实里他也有这么一个弟弟,他还会过得那么...孤独吗?
老唐看了一眼窗外,今晚是个圆月,时间已经很晚了,桌子上的披萨也吃完了,是时候该睡觉了
哦等等。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掏出了一个铁盒子打开了,在里面是一排红色安瓿瓶。
睡觉之前好像要听从医嘱的话吃药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