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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黑马下战书的时候,刘骁正在十三世纪工作室开会,此次会议主要是验收白龙集团所属工厂制造的新式工具。
白龙集团内部也是有竞争的,钱学林的学院派和老邢的实践派走的不是一个路线,就像前苏联的苏霍伊设计局和米格设计局一样,虽然不是零和游戏那种竞争,但总要分出个高低来。
桌上摆着三支长枪,三支短枪,只有一支长枪是钱学林的作品,其他都是老邢手工打造的。
钱学林那支长枪就是被白龙军选为制式装备的单发滑膛枪,机匣仿造于英国十九世纪的一代名枪马蒂尼亨利,区别在于没有膛线,但威力巨大,射程和准头也比燧发枪强许多,功劳在于采用了新型发射药。
老邢不服,因为他的两支作品更加优秀,三支长枪都用了同样的口径,同样的木质枪托,这是出于枪族化的考量,但老邢造的第二支是拉了膛线的,精准度和射程更胜一筹。
第三支就更厉害了,搞成了泵动式的五连发。
老邢说:“怎么论,也是我造的更强更好啊。”
钱学林一直敬重老师傅,但在工作面前寸步不让,他说:“邢师傅,您造的确实好,确实强,这个我承认,可咱们考虑的是大规模装备部队,成本得压低,拉膛线要采购设备,不是您一根根拉能供应的,增加的工序也是成本,还有五连发,也是没必要,打猎的最多就是双筒,没有听说拿机枪去打狮子老虎的。”
这就是两种设计思维的碰撞,钱学林站的位置更高,是以兵工厂总工程师的角度看问题,而老邢则是精益求精的匠人思维。
钱学林又说道:“有膛线,膛压就高,对子弹的要求也高,只能在这边造,风险就随之增大,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没必要触犯法律,给自己找不自在,再说高级的弹药不能自己生产,枪就成了烧火棍,还是一发一发慢慢来比较好。”
刘骁打圆场道:“这样,邢师傅的作品小规模生产,用来装备特种部队和我的卫队。”
老邢这才平息怒火,指着三支手枪说:“看看这个。”
三支手枪,从简易到复杂,第一支是单发撅开式,俗称单打一独角牛,用的是s32黑头射钉弹的铜壳改造,第二支类似,只是单发改成双发,两根枪管并列,两个击锤平行,扳机分两道火,慢点可以一发一发打,扣快了两发一起射出。
当过学体育老师的可以认出来,这造型酷似发令枪,事实上早期的地下匠人使用射钉弹和发令枪改造喷子的案例比比皆是,搞得现在射钉枪都被淘汰了,就是老邢这种师傅造成的后果。
第三支就厉害了,是老邢亲自打造的左轮枪,原型是西部片常见的柯尔特m1873,老邢的创造性在于,这支枪既可以发射普通铜壳子弹,也可以发射黑火药和铅弹。
刘骁赞叹不已,钱学林只是礼貌的点点头,挑起大拇指,心里却很鄙夷,老师傅卖弄这些不实用的奇技淫巧,就是一个字,玩儿!
“这东西好,拿来奖赏功臣啥的,最好再镀个金。”刘骁说,他打过仗,知道武器越简单越好,战场上他宁愿选用双管发令枪,也不会选这种复杂的左轮。
懂行的人都知道,造枪容易,造子弹难,巴基斯坦白沙瓦的手艺人凭借简陋的工具和钢材就能造出ak47,但他们却无法造出子弹来,越是先进的子弹,工艺越复杂,需要流水线设备,这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危险性,在当下社会造这种玩意是犯罪行为。
钱学林到底是高材生,他收购了一家化工厂,证照齐全,合法合规生产双基发射药,这是射钉弹上用的材料,现在的主流射钉弹和以往那种铜壳的不一样,和钉子一体化了,没法改造成危险品,但用料是一样的,使用双基药的吊顶神器,动能高达1100焦耳,能打穿毫米的钢板再钉进混凝土里,要知道95式自动步枪的动能也才1952焦耳。
所以,枪械换代的基础不在于枪的先进与否,而在于弹药。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对环保尤其查得严,一些民营小化工厂濒临倒闭,钱学林挑了两家证照齐全,机器运行良好的企业,斥巨资收购,还按照以前的模式代工眼镜架,台球等塑料制品。
这种塑料的英名字叫celluloid,就是赛璐珞,最早的合成塑料,化学成分是硝酸纤维素加上樟脑作为增塑剂,这种材质的缺点是极其的易燃,早年间的电影胶片就是赛璐珞的,如果放映室失火,那就是灾难性的,等于点燃了一堆炸药。
工厂继续生产硝化纤维素,流程完全合法,安监部门来查过,新来的厂主非常重视安全生产,对工人也很厚道,双休带三险一金,对此附近工业园的其他企业家背地里都说这是个外行,这样干企业迟早得黄。
工人们不操心厂子的经营情况,原先的推销员队伍全都离职了,现在厂子似乎不愁销路,一车车的货往外拉,也不知道卖到哪里去,反正工资按时发,工人们也懒得去关心那些。
在另一家小型民营金属加工厂里,流水线正在将铜皮冲压成一个个直径十五毫米的敞口铜盂,这些铜盂与化工材料一起运输到物流心,再由其他车辆统一运到金洋心的地下停车场。
弹药的组装是纯手工的,不在本地进行,而是放在龙潭寨的兵工厂。
至于枪械的加工,也是外包加自制,机匣交给三家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金属加工厂制造,只制造零部件,看不出是什么产品上用的,至于木质枪托和护木,则是刘德龙的木器厂制造,这种东西在玩具枪上用的挺多,还有用于出口的,而且仿的是十九世纪的非现役步枪配件,也是合理合法的。
至于难度最高的枪管,依然是采购合适口径的精密管,精度高,光滑细腻,不需要拉膛线,滑膛枪不挑子弹,可喷万物,才是最合适的。
这些配件同样运到金洋心,不在本土进行组装,绝不会出现成品外流情况,杜绝了法律风险发生。
枪是最危险的东西,稍不留意就会酿成大祸,但炮就无所谓了,因为没有犯罪分子会使用炮来作案,可以大模大样的以生产影视道具的名义进行制造,甚至可以拉出膛线来,目前仿造的是阿姆斯特朗后膛炮,南北战争时期的产物,但需要时间,一时半会还不能取代大喷子。
刘骁在攻打巴州的战斗强烈感受到白龙军缺乏一种介乎于燧发枪和大喷子之间的型火力。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这种东西在历史上真有,在日本叫做大筒,是增大尺码的火绳枪,在国叫做抬炮,或者大抬杆,清末时绿营兵两个人抬一杆放大一号的鸟枪,射程比鸟枪更远,威力更大,优点在于不需要炮架和炮车,一个人就能扛得动,机动性超强便于山地作战。
但是这东西按照步枪的规格放大并不好用,后坐力过大,士兵的肩膀承受不了。
钱学林临时发明了一种东西,用直径十毫米的钢管加上简单的支架和提手,就是一门简易无后坐力炮,重点在于炮弹,后部用压实的刨花锯末填充,打起来两头喷火,装上实心弹打战船城墙最好,装上铁砂子,能顶一门炮用,而且不需要驮马,不需要炮组,两个人就够了。
这些都是批量化工业生产的,唯有老邢是纯手工打造违禁品,反正他干了一辈子这个,也不差这些了,而且成品不会外流到社会上惹祸,基本也没什么风险。
各种各样的物资如百川归海一般汇聚到金洋心,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它们出现在龙潭寨的兵工厂里,大批妇女儿童进厂当了工人,给铜壳装填底火和铁弹,装配步枪,装好了还要试射,摸的多了手就熟练,不知不觉间又培训了一批后备军。
钓鱼城秣马厉兵的时候,蒙古军也在加紧现代化武装,装备突火枪的步兵们排成三列阵线,依次向一百步外的草靶发射弹药,刘黑马祖孙三代在现场观摩。
效果实在不能令人满意,虽然刘纬学会了白龙军的秘密,什么三段击之类的绝招都没瞒着他,但突火枪实在做不到同时击发,点火的捻子长短不一,燃烧速度不同,同一列的士兵同时点火,发射也会出现几秒乃至十几秒的间隔,形成不了弹幕。
还有皮炮,也比精密管差太远,光炸膛事件就发生了十几回,就凭这样的山寨火器步兵,一个回合都过不了。
刘黑马一意孤行,非得和白龙军决一死战。
嘉陵江两岸,枪炮声不绝于耳,双方都在为三日后的决战拼死训练。
三天后,约定时间到了,白龙军登船出发,核心依然是从川北战场下来的三百步兵,只不过全员换装景定一年型步枪,这种步枪使用定装弹,每分钟的发射速度从每分钟两发提高到了每分钟十二发,单位时间内投射的弹药翻了倍。
除了步兵,还有炮兵,炮兵永远都是战场之神,这些大喷子没迭代更新,但发射药已经悄悄从黑火药变成了硝化棉。
两军在合州城门前整队列阵,大旗猎猎,刘骁与刘整并辔坐在马上,看着对面略显草率的突火枪部队,全在意料之。
“刘黑马有后手。”刘整一针见血的指出。
刘骁淡淡一笑:“我也有后手。”
对面帅旗下,刘黑马看着远处白龙旗下的少年将军,问身旁的孙子:“那就是白龙王?”
一身铠甲的刘纬答道:“正是。”
刘黑马说:“今天是他的死期。”
刘纬默不作声,一脸忐忑。
“孩子,让你的铁鹞子去天上瞧瞧,宋军有什么后手。”刘黑马吩咐道。
刘纬下马,取出无人机,刚想进行操作,却发现从遥控器到飞机全都没电了。
“也罢。”刘黑马似乎早有预料,但他不认为是没电,他觉得是白龙王使了什么法术导致的。
对面冲出一骑,在阵前喊话,请刘纬出来说话。
刘纬请示了爷爷之后,纵马驰出本阵,刘骁也一抖缰绳出来,二人在两军阵前叙话。
“待会儿打败了,你要拉着你爷爷和你爹,别让他们自杀,我治蜀需要人才,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这是你们家的造化,要珍惜啊。”
说完,刘骁不待对方回话,拨马回去了。
刘纬怔了一会,也驰马回去,对刘黑马只是说白龙王志在必得。
刘黑马冷笑:“那就见真章吧。”
突火枪营排成三列横阵,在排头兵的口令声向前挺进,玩的是抵近排队枪毙的战术,这也是刘骁教给刘纬的,说什么火枪准头太差,必须集火力打击,不能散开,因为烟大影响瞄准,绅士们还会请对方先开枪什么的,刘纬都全汁原味的交给黑马营了。
他们却不知道,白龙军已经不再玩这一套了,硝化棉发射药的射程远高于黑火药,人家懒得和你面对面枪毙着玩,直接开打。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惨不忍睹,白龙军依然采取三段击的方式,集火打击敌军,而炮兵部队和第一次登场的无后坐力炮也开始了表演,在弓弩和突火枪完全够不到的安全距离上尽情的释放火力。
一场屠杀,就像是蒙古骑兵屠杀手无寸铁的大宋百姓一般,满眼尽是血光冲天,这个年代的军人是没有任何怜悯之情的,绝对没有什么ptsd症状,杀的越多开开心,刘黑马的突火枪营连敌人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就全军覆灭。
这并不出乎刘黑马的预料,他也没指望突火枪干过燧发枪,他想的是用突火枪营暂时拖住敌人,制胜的法宝还是在骑兵,此时合州城门后面藏了两千精骑,一声令下尽数杀出,战场形势为之一变。
知道对方有无人机,这些骑兵都是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面的,骑兵有速度优势,从两翼杀出左右包抄,可以歼灭这支白龙军,挽回士气,这是刘黑马的如意算盘。
但是战场形势不会按照某一个人的预期进行,骑兵们尽力了,突火枪兵们也尽力了,每一个蒙古军士兵都用尽了全力,却挽回不了什么,炙热的弹雨将他们打倒在冲锋的路上,无烟火药驱动下的子弹动能远高于弓弩,铠甲如同薄纸,瞬间就人仰马翻,前面颠覆的战马绊倒了后面的骑手,城门内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骑兵,继续奔驰在送死的路上。
刘黑马戎马一生,参加过蒙古军征金的战争,什么惨烈的场面没见过,但今天的场景依然让他绝望,让他流泪。
他的长子刘元振是个明白人,见形势如此就知道败了,劝父亲鸣金收兵。
刘黑马不为所动,反而抽出佩刀,催动战马意欲冲锋,刘元振一把拉住缰绳,苦劝父亲不要冲动。
一架大型无人机不知不觉飞到他们一家人头顶,战场的喧嚣盖住了旋翼的轰鸣声,无人机经过改装,下面挂着三枚小型炸弹,挂钩打开,炸弹自由落体下落,引信触发,当场炸的人仰马翻,大纛也倒了。
主帅的大纛含义重大,大纛在,主帅在,大纛倒,意味着主帅没了,轰炸之下,军位置一塌糊涂,所有的令旗都无法发出指令,蒙古军的指挥枢就算是报废了。
刘黑马被炸死的战马压在身下,等他清醒过来,满耳朵都是激昂的唢呐声和鼓点,还有奇怪的哨音,白龙军已经不用排头兵喊口令指挥了,改用鼓点和哨子了。
蒙古军大势已去,全线崩溃,失去建制的败兵只能沦为被宰杀的对象,刘黑马看到的尽是自家儿郎被子弹打死的惨状,连冲上去肉搏的机会都没有的。
刘元振和刘纬将死马抬开,刘黑马终于被救出来,他去意已决,抽刀架在脖子上就要自刎。
刘纬眼疾手快,一把抢下刀,苦劝爷爷不要冲动。
刘元振也说:“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刘黑马说:“你觉得面对这样的军队,咱们还有胜算么?”
刘元振一时语塞。
刘黑马摇摇头说:“打不过的,永远都打不过的,哪怕是大汗带着怯薛军来也打不过,唯有一死,才能……”
刘纬抢白道:“打不过可以加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