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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薪两万五,看起来挺多,出了事是要背锅的,马军侯只是个工人,打过交道最大的也不过车间主任,但他有独特的优点,就是心大,神经大条能扛事儿,给人家当法人代表这种要命的勾当,他当场就答应下来。
不但一口答应,他还很积极的问咱们店位置在哪儿,还缺不缺人手,我不但能当法人代表,还能干别的,水电勤杂安保都可以。
易冷说咱们店就在以前的东江汇,等装修好了带你去参观,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啦,乔主任,给马总拿两万五千块,算预支的工资。
这么豪爽大气的作风,就连一贯以心大自居的船厂工人大哥都有些惊愕了,又不认识,两句话下来就给钱,这人绝对是个够朋友的好汉。
马军侯说:“你不怕我拿钱跑了么?”
易冷哈哈大笑:“船厂工人都是纯爷们,吐口唾沫砸个坑,有什么不相信的,回头等我电话。”
马军侯拿着厚厚一沓钱站在原地发愣,奥迪车远去,他还没回过味来。
车上,乔智勇问老板真不怕这人跑了么,易冷没说自己本来就认识马军侯,只是淡淡地说:“一顿饱和顿顿饱,是个人就能分清楚哪个更重要。”
马军侯心潮起伏,他是工人,却不乐意只当个工人,虽然人已到中年,还有不切实际的梦想,那就是像庄龙宝一样叱咤风云,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以前的东江汇,没听过这地方,强烈的好奇心驱使马军侯打了个车,让司机去东江汇。
开出租的都是碎嘴,正好马军侯上的是荣达成的车,他一听就乐了:“去东江汇洗澡啊,那地方已经关张了。”
马军侯说我知道,我准备盘下来干点别的,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荣达成看一眼后视镜中土鳖一样打扮的马军侯,心说就您这一副穷酸样还盘下东江汇,搁这儿给我开玩笑呢。
马军侯东张西望,问说师傅你知道东江汇以前生意咋样么?
荣达成说这你就问对人了,然后滔滔不绝给他科普起来。
当年的东江汇,号称方圆六百里内最豪华的水疗会所,主打一个高端,进去消费一场,不比商k低多少,洗澡按摩自助餐电影院带住宿一条龙,进去就不想出来。
“乐不思蜀。”荣达成说了一个成语,举了一个例子,说有个拆迁户,拿到拆迁款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东江汇消费,愣是住了一个月才被家里人强行拉走。
“如果人间有天堂,那就是东江汇,以前我在火车站趴活,很多人上车就说去东江汇,远近闻名了属于是。”
“那怎么就关张了?”马军侯问。
“得罪人了,靠山倒了。”荣达成言简意赅。
唠了一路,到了原先东江汇的所在,这里位置绝对没得说,临着淮江风景优美,占地极广,光是硕大的停车场就足以让人眼馋。
东江汇被查封之后,停车场却没闲着,被街道办事处的人承包给附近的混混,靠着每天收停车费都是一笔收入,他们听说东江汇又要重启,心里就不大舒坦,想着给新业主添点堵,想让俺们走可以,赔偿拿来。
底层地痞混混属于滚刀肉性质,对于社会运行逻辑尤其是黑灰色这一块的逻辑尤其透彻,越是大人物越不会和小混混计较仨瓜两枣的,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怕即将迎来的新房东。
一辆出租车驶来,车不进场,下来一个客人溜溜达达进来了,偌大的停车场以前每到夜晚停满豪车,现在停的是合资品牌国产品牌的经济性轿车,甚至还有些五菱之光,东江汇的大牌子已经拆掉,门口上大锁,贴封条,破损的窗户里,金丝绒的窗帘被风拉扯出来蹂躏着。
此刻马军侯只想赋诗一首,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场子了。
“你干啥的?”身后有人问道,停车场的管理员来了,他怎么看都觉得马军侯像是偷车贼。
“我来看看场地。”马军侯掏出烟来,十块钱一盒的普淮,弹给管理员一支,开始指点江山,说应该怎么怎么装潢,弄一个金銮殿造型,红墙黄瓦,主打一个紫禁城宫廷古典风格。
管理员是个五十来岁退休大叔,心说这货是个神经病吧,就您这一身打扮,就您抽的这烟,还宫廷古典呢,我看你像古典型神经病。
“那你这个买卖干的挺大啊,盘下来之后那我们这停车场就没法干了,给我安排个差事呗。”管理员调侃道,逗神经病玩可是难得的娱乐活动。
“你继续当你的管理员,停车这一块还归你管。”马军侯说。
“您贵姓?”
“免贵姓马。”
“马总,你是不是忘吃药了?”
不知不觉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帮人,对马军侯戏谑嘲讽,马军侯也不生气,腰里别着两万五千块,他心情好得很,不和这帮人置气,只说你们等着瞧吧,下回见面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说完就走了。
过了一天,真有人联系马军侯,让他拿着身份证去工商局注册公司,一番操作之后,又把他领到近江造船厂的船台上,安排了一个电焊工的岗位。
资深电焊师傅,还是要在本职岗位上才能发挥光和热,这边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同工同酬,拿的不比正式工少,反正保险在原单位交着,心理上他还是个国企职工,一边给人家当法人代表吃空饷,一边重操旧业,每月收入三万以上,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
易冷束手无策,高明闯的祸太大了,一百亿的窟窿,谁也填不起,就算把自己的身家砸进去也不行,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他能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顽抗到底,打官司,卖资产,破产恐怕无法避免,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个残酷的事实,国资委也清楚,内部处理意见是把这一块剥离出去,良好资产卖给江东造船,万万没想到,三船合并是以这样的方式完成的,即便重组成功,也不再是陆天明心中的造船集团,而是一个残肢断体拼凑的躯壳。
即便如此,爱才的陆天明还是打算保住高明这个年轻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的计划是让高明坐上五年冷板凳,如果熬得住,那就可以继续用,如果熬不住,那就放任自流去吧。
至于其他人能不能派上用场,陆天明根本不抱希望,他做了各种努力尝试,甚至希望他的老单位江北重工出面整合江尾造船厂,但很遗憾,钻井平台这玩意实在是专业性太强了,就像海军和陆军的区别那么大,重工集团玩不来这个,整合不了。
老单位都不行,就更不能指望武庆山和易冷了,陆天明在会议之后就开始联系兄弟身份的国企,向北京的国资委也发出了求援,也只能是有枣没枣打三竿。
此时他指望不上的易冷已经驱车来到久违的江尾造船厂,他对这家企业有感情,不忍心就此破产,所以带着审计会计律师前来了解情况。
站在船厂行政楼的顶层,能看到海滨伫立着几个巨大的钻井平台,那是惹祸的根源,屈辱的象征,为了这几个玩意儿,把全厂都赔进去了。
来要账的可不是会议室躺着的那些人,那只是小供应商,真正的大户早就提起诉讼了,船用设备公司,控制系统公司,钢材经销商,还有生产燃气轮机的厂家,纷纷提出财产保全,支付钱款的诉求,要求冻结江尾造船厂的资产。
最惨的是那些外协单位农民工的工资,足足欠了四个亿,这些人没能耐到船厂讨债,只能去包工头家里堵门,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高明的疏忽大意,造成了至少几万个家庭的经济困难。
目前厂区里没啥人走动,工人们都各谋生路去了,只剩下厂部的一些干部带着些保安维持着最低程度的日常运转,总要有人打扫卫生,看守固定资产,别让小偷小摸顺钢材设备出去不是。
其实现在江尾造船厂的总资产还在一百亿以上,就是把厂房地皮什么的都折算进来,依然是个巨无霸,可惜负债有一百多亿,流动资金枯竭,基本户被法院冻结,属于标准的因资金链断裂导致的破产重组。
现在不但面临国内供应商的诉讼,恶意撕毁合同的北冰洋钻井公司还反过来起诉江尾造船厂要退回预付款并且支付违约金呢。
高明还在省城斡旋,破产清算组的干部们眼巴巴盯着这位兄弟单位的总经理,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说奇迹,奇迹就真有了,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接电话的处长听了两句就按了免提,让大家一起听。
那边是一个自称某物资贸易进出口公司的人,来询价问有没有废钢材出售,有多少要多少。
处长眼睛就亮了,因为这家公司还蛮有名气的,总经理叫钱学林,不但是搞物资贸易的商人,还是个玩古董的大佬,尤其对宋代文物颇有研究。
仓库里不缺物资,缺的是变现的能力,这可不是骑三轮车收废品的老头能买下的巨量原材料,处长就和对方谈起了价格,说我们这不是废钢材,是崭新的存货,只能略低于市场价,按照废钢材价格就免谈了。
“那我们再研究研究。”对方挂了电话。
希望的小火苗刚出现就被掐灭了,办公室又陷入绝望无助的气氛中。
易冷安抚了几句,说国家一定不会放弃你们的,就离开了江尾造船厂,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事儿还就得国家队出面才行,江东省国资委一家都不够,得中央出手。
回去的路上,易冷研究了甲方挪威北冰洋钻井公司的背景,这家企业的老板约翰.费雷德里克可谓臭名远扬,恶名昭著,一贯以欺诈不守信,空手套白狼闻名,没想到高明还能上他的当。
此君最引以为傲的战绩是把乌克兰的核动力航母忽悠没了,当年苏联解体,完成度四成的航空母舰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停在船台不知道如何处置,约翰.费雷德里克跑来说我有六艘货轮的订单给你们,价钱双倍给,但是要立刻开工。
极度缺钱的乌克兰人兴奋万分,为了订单必须把半拉航母腾出去,要不卖给中国人?这时候打配合的美国人就出来了,愿意按照每吨450美元的废钢价格收购旧航母,于是乌克兰人就把航母拆了卖废铁,拆完之后,费雷德里克当即取消订单,美国人也说废铁俺们不要了,最终乌克兰人默默吞下了所有。
这一起国际政治军事诈骗案显然不是冲着钱去的,而是配合美国人的情报工作,消除苏联航母潜在的威胁,站在美国人的立场上,这是一场漂亮仗,只可惜没把瓦良格号也忽悠瘸,这艘前苏联的半成品航母现在已经是中国海军的训练舰了。
由此可见,约翰.费雷德里克不是简单的商人,身上颇具政治色彩,这也不奇怪,什么索罗斯、巴菲特,疯狂收割亚非拉韭菜的财阀们,哪个不是和cia狼狈为奸的主儿。
易冷忽然很想去一趟挪威,把这个老贼宰了。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不是技术上达不到,而是这违反了游戏规则,人家在规则之内把你骗的团团转,甚至破产清算还要倒赔钱,那是人家的本事,是明牌,是阳谋,谁让你瞎呢,玩不过就杀人,那就等于掀桌,你能杀人家,人家也能杀你,从此以后腥风血雨,就别做生意了。
回望身后,江尾造船厂的龙门吊巍峨耸立,这家企业却要破产更名,易冷心中浮起一股悲凉和不舍,但是又能如何呢,就像当年的诺基亚和摩托拉罗手机一度霸占市场,最终却被智能手机淘汰出局,这个社会就是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江尾造船厂没了,但这些工人还在,这些设备还在,换一块牌子,又是好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