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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孙子不是难事,现成的就有,武玉梅给黄皮虎生了个儿子,别管是试管婴儿借腹代孕还是啥科技狠活儿,总之良叔是有亲孙子的,只不过不太容易抱过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这孩子是武玉梅的精神支柱,是黄皮虎给她留下的唯一念想,当成宝贝疙瘩藏着掖着,外人很难接触到,就连易冷也不行的。
但是为了十个亿,这都是可以克服的。
易冷明白良叔的意思,不是要一个血缘基因上的孙子,而是要一个能环绕身边经常见到逢年过年来串个门领个红包的亲孙子,这样十亿才花得值。
他当场答应,一点不带含糊的,这是个态度问题,至于能不能生出来,则是技术问题。
良叔轻轻松松就能拿出十个亿,比很多上市公司的资金都充裕,这没啥可指摘的,不敢说这些钱都是干净的,但一定是合法的。
燕青羽肩负任务去香港潜伏的时候,就携带了不少金条,解放后西方封锁新中国,香港成了唯一的经济通气口,加上大批资本家汇聚香港,资金和人才高度密集,经济蓬勃发展,黑白勾结,走私偷渡,挣钱的门道太多了,燕青羽本来就不是个老实人,趁着五六十年代香港腾飞之际,就给自己积攒了不菲的身家。
进入八十年代之后,香港回归排上日程,在父亲的暗示下,良叔在深圳购置了不少地产,这些地产后来都有百倍千倍的增值,十个亿,真的不多。
小泰不是亲生的,那么这些家产,按理说都该交给亲儿子才是,良叔这个守财奴,这回这么大方,一定存在这个原因。
有了这十个亿打底,再找其他人打点秋风,基本上就够了。
如果东晋资本还在手里,就根本用不着弄这一出了,易冷想到叶向晖和孙老虎,恨意涌上心头,这两个货迟早要搞掉。
兜里有钱了,该做的戏码不能少,拍摄继续进行,易冷回到房间,把两个助理叫来,制定下一步拍摄计划。
向冰眼巴巴道:“我想知道那个鸭王怎么处置的,我和小天打赌,我说斩断手脚放在汽油桶里丢进大海,他说丢海里没错,但事先一定是阉掉了。”
简小天点头,似乎处死一个人在他们看来就像是游戏里杀人一样,无足轻重,只有对生死没有深刻认识的人才会如此儿戏。
易冷说:“你俩都够狠的,香港是法治社会,不可以犯罪的,懂么?”
两人点头如捣蒜,带着一脸自以为是的笑容说我懂。
接下来的几天,易冷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壳公司,用于向江尾造船厂注资,另外又找了几家外资银行拜访,拍了些视频素材备用,当然无一例外都是吃了闭门羹,剧情还颇具戏剧性。
比如去汇丰银行拜访的时候,遭遇的是看似彬彬有礼的歧视,因为是说普通话的内地客户,即便账户上存了许多钱,依然得不到vip待遇,要在外面坐着等。
向冰再次拍下经典画面,坐在长椅上的易冷,走动的时钟,走马灯般来来往往的人流。
最终负责接待易冷的是一位女性客户经理,满嘴的粤语加英语,语速很快,也不管对方听懂听不懂,纯纯就是应付了事。
易冷听对方说了一堆话之后,从普通话换成英语,语速缓慢但准确的叙述自己的诉求,自然是得到礼貌而坚定地回绝。
女客户经理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向下盖在桌子上,但却任由铃声继续躁动,造成一种情绪上的压迫:我时间很急,没空和你浪费。
易冷只好告辞走人,这一幕都被向冰摄录下来,后期剪辑加上字幕,是很生动的素材,证明易总为了厂子奔波劳苦,受尽白眼,调动淳朴工人的情绪拉到爆点,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解气的后续就省略了,易冷回头就安排人把存在汇丰里的十个亿转到了中国银行,汇丰再牛,十个亿也不是小数目,还不得哭爹喊娘的来求。
“让他们长点记性。”向冰说。
“汇丰骨子里的傲慢是改不掉的,他们迟早会闹一个大动静。”易冷这样回答。
后来汇丰出卖华为导致孟晚舟被加拿大软禁的事情出来,向冰才知道易冷对汇丰的认知有多么准确。
在香港的事情办妥之后,三人小组根本没时间逛街旅游,径直飞近江转乘火车回到江尾,造船厂破产的案子已经在江尾市中院开庭了。
破产案的流程漫长,只有等到真正破产裁决书出来之后,破产清算小组才能作为新的会计主体出现,在此之前,高明还是这个厂的一把手,当家人。
隔了一天,简小天忽然找到易冷,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易冷猜他是想对向冰表白没有信心,想请自己这个姐夫助拳来着。
简小天配不上向冰,这是实话,但爱情的事儿说不好,兴许向冰愿意呢,这边易冷把台词都想好了,简小天说出来的却不是这个话。
他说易总啊,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但思来想去还是得说,不然对不起我哥。
“你哪个哥,简大永?”易冷想到了女儿同学的爸爸,那个靠着吃船厂周边建筑生意发家的包工头,有几个臭钱,一度还想包养卞琳来着。
简小天点点头,表情沉痛:“大永哥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是我的堂哥,当初我进厂,是他请了几场大酒,走了不少关系,这个人情,我永远记得,人得知恩图报对吧……”
易冷说:“你说重点。”
简小天说:“我哥垫资承建的工程,把家底子全都砸进去了,工程款不说,光是工人工资就欠了一千万,厂子一旦破产,这个钱拿不回来,我哥就真破产了。”
易冷说:“愿赌服输,像他这样的供应商能从船台排到大门口,说句实话,我帮不上忙,破产清算是有次序的,不可能把他提到前面来,我只能说秉公办事,该是他多少的,就给他多少。”
简小天说:“我哥要的就是这个,好歹回点血,让那些跟他吃饭的工人能养家糊口就行,我们要的仅仅是一个公道。”
易冷说:“不,你们要的是比别人更公道,行吧,我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死脑筋,就给你这个面子,等进入清算流程后,把你哥排前面。”
简小天说:“易总,我哥的意思是您帮着说句话,他现在就能拿到款子,咱厂不是接了一个主题公园的合同吗,使用的钢材都是存货,工人也是现成的,账上现在有钱了,就悄悄的清偿债务,关系好的能往前排排,您说句话,我哥就能再往前排排……”
易冷心说你哥还真是贪得无厌,但他还是答应了。
和简大永对接的人叫王振江,是个车间主任,权力很大,易冷和他说不上话,也不愿意搭这个人情,好在简大永是个识趣的人,他来搭这个台子,组个局把两边人请到一起吃个饭,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脉,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话不用说的太明,王振江懂得游戏规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易冷这真是为了给简小天这个面子,他的身份地位比王振江高多了,所以也仅仅是走个过场,酒局上迟到早退,约好的六点半,七点钟他才姗姗来迟,满桌子的酒宴和宾客,都眼巴巴等着吧,大领导不在谁敢先喝。
这一桌饭是下了本的,简大永为了要回欠款真是拼了,茅台就出动了一箱,请的也都是社会上有头脸的角色,易冷甚至看到了尹炳松,回到故乡的松哥又嘚瑟起来了,俨然也是个干工程的老板。
易冷稍坐了片刻,喝了三杯酒就告辞了,也算给足了简大永面子,简老板送他出来,握手的时候硬塞了一张卡,说一点心意,给嫂子买个包吧。
这是个会做人的,易冷收了卡,但是回头就向纪检组做了备案,又把卡还给了简小天。
过了一天,简小天兴高采烈,说易总出面果然好使,王振江答应批款了,让大永哥把收据开好。
易冷觉得没那么简单,自己的面子没那么好使。
果不其然,又隔了一天,简小天把向冰也请出马,一起来请易总去见证一件事,说这颗毒瘤不解决,厂子永远不可能翻身。
易冷听他们说的义正严词的,就跟着去了,没想到见到了简大永,简老板一脸悲愤说易总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上车吧。
大家就上了简大永的车,三个人都挤在后排,车窗玻璃贴了深色的车膜,外面看不见里面,简大永开进厂里,停在空旷的货场上,那边一辆车开来,下车的是王振江。
“怎么的大永弟,这么着急找我?”王振江有点不耐烦,和酒桌上的谦卑差之千里。
“王哥,我实在是没招了,昨天一个工人在我家门口上吊,他家里老的小的都住院了,等着工资救命,我也实在拿不出来钱,那天请客的钱还是拉的饥荒,茅台酒都是赊的,王哥,你给弟弟想想办法吧,实在是要出人命了。”简大永说。
王振江说:“大永,不是我说你,这点事处理不好你还当啥老板,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也不是那样人啊,再说了,咱厂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排队等着拿钱呢。”
简大永说:“王哥,我发票半年前就开好送过去了,收据我也给你了,你帮帮弟弟吧,弟弟又不是不懂事的人。”
王振江说:“那些排队等拿钱的,别说开发票开收据了,付款单上高明都签了字的,还是拿不出一毛钱来,你这才到哪一步。”
简大永说:“王哥,给弟弟画个道吧。”
王振江说:“大永,不是我说你,你那天请姓易的来干嘛,压我啊?咱们是一家人,他是外人,你拿外人来压恁哥哥我,你觉得这事儿你干的地道么?”
简大永赶紧赔不是。
车里,简小天看了一眼易冷,那天酒局他在场,亲眼看到王振江对易冷的阿谀拍马,没想到人心隔肚皮,换了个场合就是这样式的。
王振江拿出中华烟来,自己叼上一支,也不给简大永,简大永还得拿出打火机帮对方点燃。
“这样吧,承兑你收不?”王振江说。
“银行承兑还是商业承兑?”简大永问。
王振江气笑了:“操,简大永你也是个人才,银行承兑能轮到你?只有商票,你要不要吧?”
简大永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妥协了:“商票我也要。”
王振江说:“大永弟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要不是咱们这关系,商票你都拿不到,为了你的事儿,我不知道往财务科跑多少趟,妈的腿都跑断了,求那几个娘们,说的我口干舌燥,厂子要破产了,这也不是秘密,我以后就得下岗,还不知道能干点啥,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我也愁啊……”
这么明显的暗示,简大永听不出来就是真是傻子了,他信誓旦旦道:“王哥,等我拿到钱,一定忘不了你。”
前提是拿到钱,商票不等于现钱,而且风险极大,市场上一百万的商票,最低六折就能拿到,这玩意能有多保险可想而知。
王振江又说了:“弟弟,你给哥哥交个底,你这单生意,有多大利?”
简大永算了一下说:“厂里欠我一千二百万工程款加材料款,刨去成本,我能有二百万的利就不错了。”
他是个小老板,承包的也只是配套工程里的小活儿,利润率极高,几乎是对半的利,但是要自己垫资,账期超长,中间各种请客送礼,隐形成本去掉不少,最后能剩二百万,算是真实的。
王振江说:“这样吧,你想办法找二百万现金过来,我给你一千二百万商票,这个钱不是嫩哥哥我要的,各方面都要打点,你懂的,二百万真不多。”
简大永当然不答应,二百万是真金白银,商票有可能成为废纸,但他没有选择,这是王振江最后的底线。
最终讨价还价,约定拿一百万换一千二百万商业承兑汇票,这事儿就算两清。
王振江上车走了,简大永也回到车里,长叹一口气,说易总你都听见看见了吧,现在厂里就是这种情况,都心急火燎的在捞钱,脸都不是脸了。
“一千二百万的商票,我估计不是一张,而是一大摞,各家企业出具的商票,市场上花六百万就能买来,在我这儿就当一千二百万用,我还得先给他一百万,最后这些商票能兑出七百万就算撞大运了,倒霉的话,哪张票出问题就是废纸一张,打官司去吧,唉,忙乎了两年,最后一算账,倒亏五百万。”
易冷沉默了,这不是王振江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厂子都烂透了,有点权力的人都趁着大厦将倾拼命地捞,有些人不甘心厂子破产,豁出心血来保护厂子,还有些人则沉醉于这场鲸落一般的盛宴,在造船厂的尸体上狂舞。
本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这块厂牌,今天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他,只有打破旧世界,才能塑造一个崭新光明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