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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 距离老王爷住进西郊的榕树庄已经有整整五年。
这一年的开年就迎来了大雪, 人说瑞雪兆丰年, 百姓们见到开年大雪总是会喜气洋洋, 孩子们见到下雪更是会喜得眉开眼笑, 雀跃不已, 因为过年能有大雪应景, 可玩的花样儿又多了不少,如何能不雀跃?
可这喜悦和雀跃全不属于榕树庄的绝大部分人。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长豫帝退位,赵景烜登基, 明舒被封为后,南王妃为太后,就是原老侧妃都被封了原太妃, 还有恵雅淑雅, 也都被册封为恵雅公主,淑雅公主。
但这一切都和榕树庄无关, 和老王爷无关。
赵景烜册封了南王妃为太后, 却并没有册封老王爷为太上皇, 像是遗忘了他一般。
大臣们也没提起过这个茬......不, 曾经也有礼部的官员提过一嘴,被新帝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古往今来帝若无子嗣, 由其他王府子弟继承帝位者古来有之, 但却绝无王府子弟因承继帝位, 就册封其父为太上皇之例,以后此事不必再提”, 给挡了回去。
大臣们一思,好像的确如此啊!
只有谋朝篡位的才会追封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祖先吧......陛下的帝位可是长豫帝退位登上去的帝位......
这么一想,简直是一脑门的冷汗下来。
不过等下了朝,大臣再仔细一想,也不对啊,陛下他没册封老王爷,可册封了太后娘娘,册封了太妃娘娘,还册封了他的两个妹妹为公主啊......若真是依王府子弟继承帝位的旧制,可也不会册封老王妃,老太妃和郡主们的啊......
这是一笔糊涂账。
但大臣们个个是人精,仔细一琢磨,也都琢磨出个意思来......那就是不管是啥原因,反正新帝的意思很明确了,他就是不想册封老王爷......也对,册封个太后无关痛痒,但新帝那么独断强硬之人,怎么会喜欢头顶上弄个太上皇出来?
这位可不是前面那几位皇帝,大臣们早就被他的铁血手腕给震慑怕了,没事是断不敢跟他瞎叨叨寻存在感的,所以这事也就这样了。
再无人提起。
至于老王爷赵钇......
大年初一,仆妇今日给他送过来的饭菜也格外的丰盛些。
早膳有五个蒸点,蒸凤爪,蒸排骨,蒸云鱼,蒸虾饺,蒸粉果,一小碗燕窝粥,还有三盘甜点。
全部都是小小的蒸笼和碗碟,精致玲珑,看着就食欲大开。
老王爷赵钇昨晚被他的子孙们闹着过了一个糟糕的跨年夜......到现在肚子还饿着呢,坐到了桌前也不等人服侍就已拿起了筷子往他平素最爱吃的虾饺夹去......
“王爷。”
一个略带了些沙哑的女声传来,老王爷的手就是一抖,那夹起的虾饺就飞了出去,落在了桌案上。
他的手在筷子上死劲的捏了捏,额上的青筋跳着,忍着发脾气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是他曾经“爱妃”梁侧妃梁氏。
但曾经的梁侧妃娇媚明艳,见之就令人心生欢喜,但面前的这个妇人面有皱褶,满是愁容,头发只简单的扎了一个髻,身上也是旧得不能再旧的布袄,只有眉宇之间,要仔细看才能依稀看出点昔日的容色出来......但大约是没人有这心思仔细看的。
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梁侧妃,不,梁氏被扔到了这个庄子上来,彼时老王爷自顾不暇,早也没什么能力去处置什么人......也没什么心思去处置什么人,所以梁氏到了庄子上来,前半年他也就是不许她到近前来,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梁氏最了解他,从一开始的不见,到慢慢偶尔出现......毕竟是相伴几十年的女人,感情还是有的,老王爷慢慢便也又接受了她的存在。
此时梁氏过了来,不仅她过了来,她身后还跟了一大串人,个个都是形容憔悴,旧衣旧袄......那些都曾是老王爷的爱子爱孙,他最器重的有,最疼爱的有,最娇纵的也有......
可五年过去,他现如今看见他们只觉得烦透了,又烦又难受......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他的子孙......他赵钇的子孙,原本生下来都是天潢贵胄,个个都当是锦绣堆里出来的,可如今一眼看过去,却只如那褴褛的乞丐......看得人又烦又呕。
“哧溜”一声,老王爷好像听到了吸口水的声音。
他额上的青筋再跳了跳,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是他五岁的幼孙赵和归。
他叹了口气,把面前的碗推了推,道:“过来一起吃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个孩子就已经动了脚差一点冲过去,可是却是一把被他们的父亲和母亲给抓住了,然后被摁着给老王爷拜了年。
拜完年就眼巴巴地看着老王爷。
老王爷被他们看得烦躁,看了一眼一旁的仆妇,那仆妇便端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盘子出来,上面放了七八个小荷包,然后端着一人分了一个。
他们收了那荷包也不急着打开来看,急急的塞进了自己怀中,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了桌前,然后不过片刻,那桌上的东西就已经风卷残云的被吃掉了......包括桌上掉的那粒虾饺。
其实那几样点心分量极少,还不够一人一筷子便已经全空了,每人不过也就是只吃到了一口而已。
不过这群孩子虽吃完了点心,那碗燕窝粥却是没动。
虽然那目光是粘着那碗放都不舍得放,但还是忍着退了下去......他们早已经无数次被叮嘱过,好歹得给他们祖父留点东西......不然以后他们可能就什么都吃不着了。
他们吃完下桌之后就被梁氏还有他们的母亲拖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然后屋中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了坐在轮椅上的赵景炀和赵景烁。
老王爷看见他们这副架势就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这样的谈话每年都会来上一次,因为每年大年初三次子赵景烜都会过来庄子上一次,哪怕是做了皇帝也不例外,所以长子和三子他们这个时候总要来跟他求上一求,哭上一哭,希望次子能改变一下心意。
虽然老王爷并不想说什么,但还是摆了摆手,让原先在屋中服侍的那个仆妇退了出去。
仆妇刚带上了门,赵景烁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哽咽道:“父王。”
老王爷闭上了眼。
“父王,”
这回是赵景炀开口,他道,“父王,您看见了,若是让哥儿和姐儿们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真的就要沦落成卑贱的农夫农妇了......父王,琅哥儿已经十二岁,巧姐儿也已经十岁,再过上两年他们就该议亲了......父王,难道真的要让他们一直呆在庄子上,和那些佃农村夫们结亲吗?再怎么样,他们都是赵家的子孙,您的孙子孙女啊,父王......”
老王爷就是闭着眼睛,听言脸也陡地垮了下来。
他们年年找他说话,但这还是提出这个问题......他想到自己要和那些佃农村夫结成亲家,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心里就成呕出血来。
赵景炀看到自己父王难看的面色,心里却反而松了些......他父王越不愿看到那个局面,他们的机会也就越大上些。
一年又一年,而老王爷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若是他父王去世,他们才真的怕是永无机会,真要永远被囚禁在此到死了。
他再接再厉,声音痛苦道,“父王,我和阿烁是有错,错不该被梁家人蒙蔽,做下错事还不自知,但父王,我们的错和废帝赵存晞相比,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二弟他却肯让赵存晞的女人带着儿子在源州生活,让他的儿子享受着宗室的照顾,在宗学读书,为何我们的孩子却只能被囚禁于此,每日做着农活只求果腹......”
“父王,儿子现在也不求其他,只希望二弟他能否看在琅哥儿和巧姐儿他们好歹都是他的侄子侄女的份上,能让我们也去源州生活,让琅哥儿他们也能去宗学读书?父王,我们现在对他根本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啊。”
能去宗学,至少就还有希望。
他们也不必再在这庄子里过着犯人一般的生活。
“初三,等景烜过来的时候,你们跟他认罪求饶吧。”
老王爷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吐出了这么句话。
其实这一切他也早就已经看不下去了......自己的子孙这么被糟践,他怎么能看得下去?
他想,五年了,就算次子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
这边赵景炀和赵景烁求着他们的父王,谋求着出路,同样也是在这个庄子里,一个偏僻的小木屋里,一个小姑娘也因为看到了一线希望而格外的兴奋着。
“阿娘,”
梁云织推开了简陋的木门,小跑的进了屋子,对着屋中正在摆弄碗筷的一位瘦削的妇人兴奋的喊道......虽然是大年初一,那碗里也不过只是有一些野菜和泛黄的馍馍罢了。
她走到了妇人面前,抬眼看她,小脸泛红,两眼放着光芒,亮晶晶的,道,“阿娘,罗婶子拿给我的那枚药草开花了,之前罗婶子跟我说,只要我能养活那颗种子,让药草开花,我就可以去参加药学堂的入学考试,我就有可能去药学堂读书,阿娘......”
说着眼中竟是有些湿意出来。
那妇人听言也十分惊喜,她一把拽过自己女儿道:“真的?让阿娘去看看。”
药学堂是当今皇后娘娘所创,收的学生不看出身,只看本事和性情,只要考核达标,就有可能进去。
她们现在陷于此处,还是奴籍,若是女儿能入药学堂,显然是极好的出路了。
这妇人是梁老太爷和梁老夫人的三子媳妇朱氏。
不过她虽然是梁家儿媳,但她丈夫却是梁老太爷的庶子,一向不受梁老夫人待见,梁家出事没多久,她丈夫就在北疆病逝了,只留下了她带着当时才七岁的女儿跟着梁家到了京城。
好在她本是梁家北记药行下面一个药铺掌柜的女儿,自幼就跟着父母学习药理,打理药草的,到了这庄子上,其他人都曾是金尊玉贵的,一夕跌落泥尘,差点饿死,她却并没有什么不惯的。
这么些年她带着女儿种植药草,然后再寻庄上的看守帮忙卖钱换取粮食......虽然卖来的钱和换来的东西九成九都被人要走了,她和女儿也只能维持着勉强温饱而已,但好歹日子能过下去。
但不管日子再怎么难过,朱氏也没有放弃对女儿的教导,教她读书习字,药理药草,因着赵家和梁家都要靠着母女两个种植药草养活他们......虽然他们现在也跟着一起种植,但主要还是靠这两母女,所以倒也不反对梁云织学习这些东西。
梁云织性情乖巧,肯吃苦,又耐得住,受得委屈,时间久了,就是庄子上的一些仆妇也对她多有怜惜。
这药学堂的事,就是看守这庄子农事的庄头娘子罗婶子跟她说的,那药种也是罗婶子给她的。
不过罗婶子倒也没厚此薄彼,除了梁云织,她也给了种子给庄上其他几个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