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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
孟家众人人就和赌坊的人一起到了孟家家中。
一到家中,孟老太太对站在堂前的明舒阴阳怪气道:“舒姐儿,按你的要求,现在人都带到家中来了,你现在可以乖乖跟着这位廖大娘走了吧。”
廖大娘就是她身后那位衣裳鲜亮,一起跟着过来的“风月阁”的人。
明舒还记得她,当年她被卖之后,就是被这人带走的。
“咳。”
孟老爷子咳了一声打断了孟老太太,他挤了一点勉强的笑意请了廖大娘还有另外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坐下。
这才又收了笑意,摆上了沉重和哀痛之色看向周氏和明舒,道:“老大媳妇,舒姐儿,这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周氏冷冷地看着他没出声。
孟老爷子只当是看不见她的脸色,长叹了口气,就对着明舒道,“舒姐儿,这事是你二叔对不起你,但你一直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应当明白你阿爹的不得已。”
“你放心,这位廖大娘说过了,你跟着她过去,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样,要做什么窑姐儿,而是会将你当成亲生的孩子般疼爱,好好教你名门闺秀才能学的琴棋书画,以后等你长大了,也会帮你挑一位贵人嫁过去。”
孟老爷子说话之时,那廖大娘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明舒,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等孟老爷子说完,就也冲着明舒笑道,“过来吧孩子,你这样的人才,大娘怎么会让你去做什么窑姐儿,你放心好了,大娘定会好好栽培你,以后还会给你挑一个豪门显贵的夫君。”
那意有所指的笑容简直让人鸡皮疙瘩都恶心的爬出来。
原先孟老爷子说话,周氏虽愤怒不已但那毕竟是公爹,她忍着没有直接骂回去。
但这廖大娘说话,周氏却再忍不住,她直接“呸”了过去,道:“你自己亲生的孩子想要怎么教着给贵人做小做外室我们没什么兴趣,但我们家好好的女孩儿,是绝不会让她入乐籍,去学那些下贱的东西的!”
“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敢带走我女儿,我就敢去告官,告你们逼良为娼!”
廖大娘被骂脸色可见的沉了下来。
她尖声道:“逼良为娼?今日我们可是你们孟家人哭着求着请我们过来的。看来这事你们孟家人是还没有商量好了。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买卖一向都是你情我愿,怎么会强逼人卖女?”
说完她就看向她身旁那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就阴着脸看向孟老太爷,道:“昨天,是你们家二爷和老太太在我们面前一个劲地保证,说要把你们长房的长女送给我们,抵了他欠我们赌坊的两间铺子和一千五百两银子,虽说这是个亏本生意,但你们哭得可怜,我们也不希望逼人入绝境,这才勉强同意了。”
“可现在看来这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并做不了这个主,我们可不担这什么逼良为娼的名。我看今儿个我们还是带走你们家二爷,今日酉时前你们就一手交钱一手换人吧,否则今晚就等着我们送他一条胳膊过来,先且当是利息。”
他说话可不光是耍嘴皮子。
他的话音刚落,便已有两个穿了黑衣短打衣衫的打手冲了过去作势就要去拖孟仲志。
孟仲志吓得一下子就扑倒在了他大哥孟伯年的脚下,抱住了孟伯年的腿,哭道:“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是大哥,如果今天不把舒姐儿给他们,他们就会要了我的命的,真的会要了我的命的。求求你,大哥,你就救救我吧。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会去赌了,大哥,你救救我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孟老太太一向最宠小儿子,赌坊这一要拖人,孟老太太也急疯了。
她也拽了孟伯年的衣服就哭嚷道:“签,老大,你快点签啊。”
她见大儿子被自己拽着面色难看,身子微微发抖却就是不肯动,就哭道,“老大,你快点签了!你可不能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连你弟弟的命都不顾了啊。我告诉你,你弟弟如果死了,我跟你爹也活不下去,到时候,你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老大啊,你难道要为了个女儿害死你弟弟,害死生你养你的爹娘,也不顾石桉和石文的死活了吗?”
此时孟石桉和孟石文就在后面。
他们早就气炸了但还一直忍着,这时候听到孟老太太提到他们,孟石桉年纪大些,一向沉默稳重也就罢了,孟石文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跳起来就骂道:“呸,二叔赌钱把家当都输光了,要陪他自己陪命去,就算要卖他不是还有二婶和二妹妹吗?凭什么要卖我的妹妹?还说什么害死我和我哥,他要去死,关我和我哥什么事!”
孟老太太见孟石文跳起来说这种话,顿时怒火中烧。
她骂道:“你这混账小子,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还卖你二婶,你这没人伦,不知亲疏的东西,都是你娘把你们都给教坏了!给我闭了你的嘴滚一边去,再胡咧咧,回头就让你爹抽死你!”
孟石文气得直跳脚,怒骂道:“我呸,我娘把我们给教坏了?你儿子倒是能,都能到去赌坊把家产都败了,还要祸害别人……”
这是连着自己亲爹都给骂了吧?
周氏怕他再口不择言,一手扯了他,就对着孟老太太道:“这里没有他说话的地,那我能说话吗?他说的是事实,怎么就没人伦,不知亲疏了?难道孟仲志烂赌,赌完要拿别人家的女儿还赌债,你们这样坑蒙拐骗的逼着人卖女儿就是有人伦吗?”
说完又看向丈夫孟伯年,道,“孟伯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拿我的女儿去替你弟弟还赌债,我们今天就恩断义绝,我带了孩子离开你们孟家!”
“呸,你滚就滚,”
孟老太太听到周氏的话叫道,“我告诉你,周氏,你忤逆不孝,虐待婆母,我早已经忍你很久了,今天的事情了了,我就让伯年休了你!但你滚就滚,舒姐儿却是我们孟家的孩子,我们要卖就卖!这里,你可做不了她的主!”
“够了!”
孟老爷子对着孟老太太沉声斥道。
他喝断孟老太太,就转头对着周氏一脸疲惫道,“老大媳妇,这事是老二的错。但事已至此,这债已经背上了,你也听到了,现在,我们家的两间铺子也抵在了他们手上,还另外再欠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如果我们不把舒姐儿给出去,我们怕是要把这住的房子,家里的田产,所有东西都卖了,典当出去都未必能还的起。到时候,我们的日子要怎么过?以后桉哥儿和文哥儿的日子要怎么过?”
“老大媳妇,你不仅是舒姐儿一个人的阿娘,你可也是我们老孟家的媳妇,是桉哥儿和文哥儿的阿娘。”
他说完再转向后面被扯住满脸痛苦的大儿子。
长叹一声,亦是已经老泪纵横,道,“老大,就当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你也听到了,舒姐儿跟着他们走,以后日子也还能过,可是不跟他们走,你弟弟就要死,我们就要家破人亡了啊。”
孟老太爷这么一说,孟老太太也不撒横了,一把就跪了下来,哽声唤着“老大,伯年”。
孟伯年一向孝顺,孟老太太这一跪下来,他便也已经跪了下来。
他托着孟老太太,看她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再看一旁鼻青脸肿的弟弟,心里是又恨又痛又绝望。
他自然是疼女儿的,可再怎么样,也重不过爹娘弟弟和一家老小。
他转头看向站在周氏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明舒。
他拉开了他母亲和弟弟拖着他的手,站起了身,走到了明舒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舒姐儿,是阿爹对不起你,你,能不能为了阿爹,为了祖父祖母……”
说到后面低下头去也再说不下去。
“孟伯年!”
周氏一把搂过明舒,眼中带泪,满是失望和愤怒道,“孟伯年,你竟然真的想要卖了舒姐儿替你弟弟还赌债?那么有一天,你弟弟再欠了赌债,你是不是就能把我,把石桉和石文也都给卖了,给他填那个无底洞?”
一旁的孟老爷子听了这话就立即道:“老大媳妇,你放心,这一次肯定是最后一次了。我答应你们,等今天的事情完了,我就做主,请族长和几位族兄做证,把这个家分了。这次之后,以后老二的任何事情我们都不会再管,老大也都不用再管。”
赌徒,和无底限纵容赌徒的父母说最后一次,你信吗?
而且信不信的,又关她何事?
明舒冷笑。
她从周氏的怀中退开,突然出声道:“他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她看向孟仲志,冷笑道,“孟仲志,你自己不是有老婆有女儿吗?要卖,你怎么不卖她们,还特特把她们送去了你岳家,却把我推出来做什么?而且,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一大家子,拿了我的银子,吃着我的,喝着我的,现在竟然恬不知耻的跟我说,想要把我给卖了,好给你们家还赌债?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上一辈子她还真真切切被他们给卖了。
想到这个,她真是切了他们的心都有。
众人皆是被明舒这一出声给惊住了。
原本在孟家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八岁的丫头,只要孟伯年肯做下决定,周氏不再闹,明舒本人的反应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哭闹怕什么,“风月阁”那种地方收拾不听话的小丫头的手段多得是,收拾两天也就消停了。
可现在她这一开口说的这么一番话却把所有人都给惊住了。
孟家一家人都跟傻了似的瞪着明舒。
想说什么,但喉咙却跟被恶鬼给卡住似的,一时竟是发不出声音来。
明舒再看向赌坊之人。
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定在了桌上那两份卖身契上。
她走过去,伸手拈了起来。
一旁赌坊的人想制止她,却被那中年管事的眼神给制止了。
明舒拿过那卖身契。
上面是熟悉无比的内容,“……来州府人孟伯年,将长女孟舒,年八岁,生于十月初八,酉时出生,卖于来州风月阁,入乐籍……”
她冷笑一声,将卖身契扔到了孟伯年的面前,道,“你要上赶着为你的好弟弟卖女儿,要摁手印,那就摁啊,不过记得把这名字给我改过来,我记得族谱上你的长女名字是叫孟柔吧,虽然生辰八字和其他的都没错,但也不要用跟我相似的名,我看着碍眼睛,别人也容易误会。”
明舒并非孟家亲女。
孟家自然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周氏和孟伯年其实曾经有一个女儿,就是叫孟柔,跟明舒差不多年纪,只不过出生几个月就夭折了。
这也是周氏收养明舒之后对明舒疼爱有加的原因之一。
孟家收养了明舒,他们也意外发了一笔“大财”,却不想外人知晓,正好收养明舒之时是在逃难途中,无外人知晓,回到老家之后,他们就只说明舒就是当初周氏生的那个孩子。
族谱上那个孟柔的生辰八字也就成了明舒的。
说“舒姐儿”只是她的乳名。
赌坊和风月阁的人可都是人精。
这一刻,他们要是还看不出问题来,他们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风月阁是想要明舒。
但也不会不明不白的要。
孟家人也已经反应过来。
孟老爷子惊惶之中眼神似刀地剜向周氏,见周氏面上冷硬,毫不吃惊,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惊怒交集,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道:“愚蠢妇人!”
不过是个女儿,还不是亲生的,她竟然为了这个女儿出卖他们孟家,置她丈夫和两个儿子于不顾?
蠢妇,真是蠢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