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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白在辈分上和纪遥属于平辈,但两人一有年龄差距,二来纪遥还是个学生,所以两人的交集并不深刻。
秦纪两家也算是竞争对手,暗地里一直较着劲。
秦羽白接手的秦家是个千疮百孔四处漏风的烂摊子,他二十一岁进入公司,从最基层的卸货工人开始做起,在短短七年之内将秦家这副老旧的骸骨重新填充起血肉,才能重回本市的上流圈子。
如果不是纪家势大,论在商场上的资历,纪遥给他提鞋都不配。
凭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敢在他面前拉着他的人走?
秦羽白毫不客气地扣住晏双的另一只胳膊,“你恐怕还没搞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你要带走的又是谁的人。”
晏双像洋娃娃一样被两个人一人拽住一条胳膊。
纪遥很少发怒,并不是因为从小被训练得很好的那些虚伪的礼仪和涵养,而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内心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戾气,一旦引爆,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好自己。
而现在,他胸膛里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攀升。
“放手。”
纪遥冷冷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中已经无法掩饰他此刻的怒气。
“该放手的到底是谁?”
秦羽白冷笑一声,丝毫不肯相让。
两人僵持着,气氛再一次升级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淡淡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弥漫,似乎将要一触即发。
纪遥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直接问晏双,“你要不要回去上课?”
两道目光,一左一右压迫性地射向晏双。
晏双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在两道灼热目光的压迫下,抖着嗓子道,“我想上课……”
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深色的大理石地面,溅开一朵朵泪花。
屋内安静得似乎只有泪水落地的声音。
纪遥面上神色一松,将晏双轻轻往自己身边拉。
“哭什么,”秦羽白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下来,扯着晏双的手也放了下来,改为搂向晏双的腰,亲昵的,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小情人,“上课就上课,我让魏易尘送你不就行了。”
搂在晏双腰上的手臂暗自用力,似乎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悄然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纪遥依然没有放手,他看着低低地垂着脑袋的晏双。
只要晏双肯反抗,他就……
“好。”
轻得不能再轻的一个字传入耳中,迅速地消散在空中,犹如一盆凉水浇在了纪遥的头顶。
他的确不该对这个廉价又肮脏的灵魂抱有任何期待。
手掌立刻就松开了。
松开时,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滑过薄薄的衬衣,热度消散。
晏双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纪遥,而纪遥,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外,上了不远处一辆漆黑的跑车,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发动了车,甩起了一团杂乱的尘土,绝尘而去。
纪遥应该是挂了电话以后,立刻飙车赶来的。
现在,他又一个人离开了。
纪遥一走,秦羽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箍住晏双的腰,将人贴近自己,冷道:“今晚,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
言尽意在。
晏双用力推开他,他粗鲁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去上课了。”
“魏易尘,送他滚。”
“好的,秦总。”
秦羽白转过身,端起酒杯想再喝一口,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院子里,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车子已经开走,整个屋内只剩下秦羽白一个人。
一声声的蝉鸣,还有微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宁静又安然。
“啪——”
酒杯砸地的破裂声惊起了外面一阵尖锐的蝉鸣。
秦羽白胸膛起伏,刚才所没有表露出来的怒气烧得他的手都在发抖。
深呼吸了几次后,秦羽白才终于按着餐桌坐下。
他讨厌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更讨厌现在这种失控的感觉。
伸手去抓酒瓶,目光顺过去,秦羽白的动作忽然顿住,酒瓶上白色的标识染上了一点鲜红的颜色。
秦羽白翻过手。
掌心细密地嵌入了一点碎玻璃,血迹斑斑。
是酒杯?还是那个破旧手机的碎屏幕?
秦羽白合拢掌心,仰头靠在座椅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今天,真的失态了。
车内,晏双正在对着后视镜擦脸,仔细地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轻快地对魏易尘道:“谢谢你的湿纸巾啊。”
魏易尘沉默不言。
晏双半个人都扭了过来,用侧靠的姿势坐在副驾上,眨巴了下眼睛,语气兴奋道:“你刚刚看到没有,他们两个差点为了我都快打起来了。”
魏易尘还是不理他,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像个满分的工具人,对晏双上车就变脸,笑嘻嘻地问他要湿纸巾的事情也抛诸脑后。
“真可惜,哎,你觉得秦羽白和纪遥真打起来谁会赢?”
“实话实说,你老板身材体格是还不错,爆发力、耐力、持久度都是相当高的水准,应该也很擅长打架吧?”
“纪遥呢,他看着瘦,身上肌肉也不赖……”
“感觉两个人很难分出胜负呢,喂,你说呢。”
魏易尘始终淡漠地不理晏双。
他在想,如果晏双知道自己只是秦卿的替身后,还会不会这么洋洋得意,笑得狡黠又畅快,自以为自己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间。
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对了,下次你要接我,一定要提前通知我,一定哦。”
见魏易尘还是一副“你说任你说,我没长耳朵”的样子,晏双勾唇一笑,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魏易尘侧脸亲了一下。
“呲——”
轮胎急速地与地面摩擦,猛烈地刹车把晏双在座位上弹了个来回。
落定后,晏双蜷在座位上哈哈大笑。
魏易尘目光冰冷地扫过笑得花枝乱颤的晏双,“你干什么?”
晏双笑着,声音也是带着笑,“你不会用嘴交流,那我只好用身体和你交流咯。”
晏双笑够了,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冷厉道:“下次接我的时候,提前五分钟通知我,听到了吗?”
魏易尘扭过脸,身侧晏双又要凑上来,被他用手臂挡住,“听到了。”
“这才乖嘛,”晏双重新坐好,“快开车,不然我又要迟到了。”
魏易尘用最快的速度把晏双送到学校的后门,“下车。”
晏双边解安全带边道:“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魏易尘不想回答,而晏双已经又投来了威胁的目光。
“下次我会提前五分钟通知你。”
晏双笑容灿烂,“既然你这么乖,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了。”
“刚才……是我第一次亲一个人……”
晏双下车,大笑着跑远,向魏易尘呼啦啦地挥手,宽大的白衬衣在他身后飞扬,快乐得像一只小鸽子。
真是荒谬。
魏易尘在回去的路上,轻轻摇着头,手背擦过右脸颊,有淡淡的柑橘的香气。
满嘴谎言的小婊-子。
这样想着,脸上却是克制不住地发烫。
回到酒庄,秦羽白正在由工作人员帮忙处理掌心的伤口。
细碎的玻璃片一点一点地被挑出,放在一旁的金属托盘里,每一个碎玻璃片上都沾满了血迹。
“回来了?”秦羽白漫不经心地抽了口烟。
“秦总。”
“你去查查纪遥怎么会和他搞在一块儿。”
“他们是大学同学,一个系的。”
秦羽白猛地扭过脸,眼神狠厉,“你早知道?”
魏易尘平静道:“第一次去学校接晏先生的时候,碰上过纪少。”
“你为什么不说?”
“抱歉,秦总,我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其他的交集,您也知道,纪少的个性很孤僻。”
魏易尘说得没错,纪遥也是整个圈子里有名的怪人。
成天摆着一张扑克脸耍酷,从来不乐意搭理任何人,跟家里人为了读什么专业还闹得离家出走,秦羽白一直都很庆幸纪家的独子是这么个无法无天不知好歹的货色,没想到纪遥都把手伸到他这儿来了。
“查,查清楚,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点一滴都给我事无巨细地查清楚,今天晚上之前,我要看到所有的资料。”
“是,我明白了。”
魏易尘点头弯腰,退下办事。
“等等……”
最后一块玻璃碎片也取出来了,工作人员拿了酒精给秦羽白清洗伤口,秦羽白咬住烟,英俊的脸微微皱起,熬过起初火辣的疼后,吐出了一口烟圈,“给他买个新手机。”
“好的。”
魏易尘按住西装的下摆正式退下。
回到学校,晏双马不停蹄地赶去上课,幸好纪遥给他把专业书都塞书包里了,没耽误上课。
透明人的体质太强,以致于即使他一身狼狈,也压根没有人注意到他。
顺利地上完下午的三节课,晏双回了宾馆。
宾馆里的前台倒是注意到他了,“哎,帅哥呢?”
“帅哥?”
前台笑道:“帅哥来赎身份证,我不是把你电话给他了嘛,我以为你俩会一起来呢。”
“对,身份证!”
晏双恍然大悟,他就说纪遥怎么会有他的号码,无缘无故地给他打个电话,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他为什么不回酒店,原来是为了身份证啊。
也不知道纪遥去哪了,下午三节课,晏双都没见到纪遥人。
估计是在哪个无人的角落无能狂怒吧。
多亏了小纪的福,今天感情线刷得不错。
下次见到,就哄哄他吧。
“你把他身份证给我吧,押我的身份证。”
晏双用自己的身份证换回了纪遥的身份证。
纪遥的身份证拍得很好。
通常身份证上的照片都会和本人有一定的差距。
警察叔叔是要把你这个人的特征拍清楚,而不是拍好看了。
但像纪遥这样出色的人物,即使是最白描的拍摄手法,依然难掩他清俊的眉眼和独特的冷冽的气质,在照片上这一气质甚至更加突出。
他是画中人,与俗世无关。
晏双躺在床上,欣赏着纪遥的身份证,给纪遥也打了个分。
九点五分吧,剩下零点五分扣在给他开的这个宾馆不管晚饭!
秦羽白说晚上让他说清楚,不知道管不管晚饭?
晏双翻身而起,把纪遥的身份证先收好了,把书包里的教科书在酒店的桌上码好,一身轻便地出了宾馆。
大学附近什么店铺都有,鱼龙混杂,还有好多地摊。
晏双背着包,一路找寻,看到一个摆地摊修手机的,忙过去询问:“师傅,你看看我这个手机能修吗?”
晏双把碎屏的手机交给对方。
修手机的检查了一下,爽快道:“能修,换个屏幕就能用。”
晏双松了口气,“换屏多少钱?”
“200吧。”
“什么,200?!师傅,别开玩笑了,你就算把这手机卖了,它也不值200啊。”
“那修和卖能是一回事嘛,你这手机也太旧了,你要卖也行,我50收了,你再去买个新的吧。”
“那不行,我来修手机的,怎么能卖呢,师傅这样吧,便宜点,100,100怎么样?”
“不行不行,100太少了,我这成本价都不止呢……”
魏易尘找到晏双的时候,晏双正蹲在一个路边的手机摊前,正为能不能再便宜十块钱,和修手机的师傅比手画脚,说得面红耳赤。
“师傅,你真的,你再便宜点,110,就110,咱们这个生意不就……”
晏双正说着,感觉对方已经被磨得有些松动时,胳膊被人提了起来,他仰起头,看到戴着眼镜西装笔挺的魏易尘,晏双微微张了嘴,样子看上去有点吃惊,眼睛圆溜溜的,乌黑乌黑,像魏易尘曾经见过的一条流浪狗。
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毛都要打结了,却还是那么努力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