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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易尘走出电梯, 往前迈步时,分明是走在平地上,却觉得自己像是要踏空, 小腿恐慌似的抖动了一下, 脚踏实地后却又像是瞬间没了着力点一般脚底发软。
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夜风习习地吹动, 坐在门口长椅上的人正在喝一罐啤酒, 双脚抵在地面, 脚尖互相来回地踢着。
路过的野猫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双眼在漆黑的夜色中放出绿莹莹的光芒。
魏易尘和那只纯黑的野猫对视着, 他心想:这小畜生大概是觉得找到同类了。
“咪咪, 看这里……”
长椅上的人温柔地呼唤了一声。
野猫听到了人类的呼唤声,瞬间切换到了防备的形态,绿莹莹的眼睛一闪,立刻警觉地飞快逃离,它窜入树林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
“切……”
魏易尘听到晏双正在小声嘟囔。
“跑那么快干什么, 又不会把你吃了。”
手里的啤酒罐忽然被夺走,晏双抬脸, 扫了魏易尘一眼,“好了?”
他语气平淡, 懒洋洋地站起身, 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发丝沾上了他的唇角, 被他不耐烦地“呸”了一声吹开。
魏易尘就站在他面前。
他就只看了他一眼。
甚至于连对一只野猫都比他温柔。
其实晏双以前就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
高兴了就逗他两下, 觉得没意思了就对他视若无睹。
不是已经习惯了么?
怎么到现在就忽然无法忍受了?
魏易尘伸出了手, 在错身而过时抓住了晏双的胳膊。
晏双回头, 眼中略有诧异,“还有什么事?”
魏易尘的脸色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最起码看上去还没到崩的时候。
纪遥和秦羽白两个人的围追堵截想必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但或许他还能顶得住。
毕竟是在原书里能苟到最后的管家先生。
那么……再加上戚斐云呢?
在身心状态都极差的情况下,遇上全书中最能打心理战的戚斐云。
晏双不信魏易尘这都顶得住。
“你……”魏易尘的声音很轻,语气仍旧是一贯的冷静,带有那种常年做人副手特有的恭敬和谦卑,“全都记得,是不是?”
晏双装作不解,“记得什么?”
“纪遥,戚斐云。”
魏易尘抓着晏双的手掌控制不住地使力,他望着晏双的眼睛,不放过晏双脸上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不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晏双眼里没有他。
他是不相信晏双眼里有别人。
晏双比任何人都要冷酷,将所有人都视作玩物,他的眼里从来不会装下任何人——是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
晏双静静地回看着魏易尘。
到了这个地步,魏易尘还能保持这样的敏锐,真是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所以他也更庆幸他的计划里将魏易尘放在了这个位置。
对于每个渣攻,他都非常地相信,相信他们……绝不会有丝毫的悔改。
“我当然记得,”晏双轻松地笑了,“我又不是老年痴呆,为什么会忘呢?”
口袋里的手机正在与公寓楼的另一端保持着通话。
戚斐云面无表情地听着桌面上的手机里传出晏双的声音。
“纪遥虽然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我也不至于就不记得他了吧,我记性还挺好的,戚斐云……我不就住他这儿吗?魏易尘,你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戚斐云嘴角轻勾,为什么就是不死心呢?
魏易尘眼睛里最后强撑的一点光彩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原来他一开始就被骗了。
原来晏双从来都不无情。
他只是对他一个人无情罢了。
为什么谁都可以?为什么晏双谁都能喜欢,就他不可以?到底为什么?!
“多好的一个小孩,这么优秀,父母怎么忍心不要他呢……”
“是啊,该不是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那种问题吧?”
“一定是,要不然怎么父母平白无故地就不要他了?”
嘈杂的声音被强行压制在记忆的最深处,它们折磨了他许多年,在他以为彻底消失的时候,它们顽强地跳了出来,对他发出最直白的嘲笑。
是啊。
他一定是有问题。
要不然怎么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他?
他们慧眼识珠,一早就看出了他这副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皮囊下装的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手掌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勉强按掉了口袋里的手机。
“你说过想跟我做。”
那天蔷薇花开得很香,他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了他,换一个约定。
喉咙又紧又涩,魏易尘尽力地,用自己最大的平静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吗?”
“当然。”
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连给魏易尘反应和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他真的记得。
他真的全都记得。
可他的记得恰恰代表了……这个约定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真是可笑到了他自己都想笑。
他怎么敢有所期待?
他配吗?
都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没长记性。
就算是没人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他去捡。
“……那就做吧。”
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冷淡自持,掌心用力,将单薄的人圈入怀中,魏易尘语气寻常,像是非常随便地就提出了这么一个求欢的要求,“我预定过了。”
晏双抬起脸,对上魏易尘的眼轻笑了笑,他伸手轻拂过他颧骨的伤痕。
眼圈都红了,还在强撑啊。
“……好啊。”
晏双任由魏易尘拉着他上了车,他还穿着戚斐云给他买的拖鞋,抖了抖脚,道:“去哪?不然就在车里吧。”
他的语气像出来卖春的婊-子,对于这件事毫无任何期待,只想速战速决,钱货两讫。
魏易尘发觉他已经不再因为晏双这样的态度而感到刺痛了。
一丝一毫都没有。
已经无所谓了。
他没有回答晏双的问题,而是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飙车这件事和魏易尘极度不搭。
那是纪遥那样烈火一样的少年会做的事,他毫无包袱,自然可以去追逐风。
而晏双身边的魏易尘显然不是那种人。
可他现在却从容地驾着车在夜晚空荡的街道疾驰着,他的手很稳,车也开得很稳。
和纪遥那种追求刺激的飙车不同。
这样的速度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他并不享受速度,他只是纯粹地用精准的操控架势车辆达到他想要的终点。
车驶入了一个极老的小区,小区里的一排路灯里残缺地暗了一个,车辆驶过,全是暗坑在颠簸。
魏易尘把车停下,“上去吧。”
晏双下车,他站在破旧的楼栋下仰望,直言不讳道,“这么破啊。”
魏易尘关上车门,一言不发地拉住了晏双的胳膊,他像是怕晏双逃走,掌心用了很大的力道,几乎是将人拖入了楼栋。
这的确是一栋很破的楼。
楼道里漆黑一片,散发着生活垃圾没有处理干净的味道,没有一盏灯是好的,从头到尾除了每一层的窗户有月光泄露,其余都是黑的。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在黑暗的楼道里走着。
他们像是正在赶路,辛苦地跋涉着,正奔向一个不知前路的终点。
除了掌心握住了手臂之外,没有半点旖旎的前奏。
晏双默默数着,他们一直上了六楼。
也是这栋楼的顶层。
这是原书里“晏双”最后一个家。
魏易尘开了门。
门是老式的锁,锁芯有些涩,插进去时转动能明显感觉到阻力,需要用膝盖抵住门缝,才能让钥匙打开门。
门打开了,晏双却只是从一个黑暗的世界陷入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他背靠着墙壁,双手松松地搭在魏易尘的脖子上。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五官的轮廓,但却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魏易尘戴着眼镜,晏双伸手摘了他的眼镜,“当啷”一声,将眼镜随手丢在了桌上,随后他主动靠近,魏易尘却是向后一躲。
他避开了他的吻。
晏双的身形顿住,难言的寂静在两人之间弥漫。
视线终于适应了黑暗,魏易尘看到了晏双的嘴唇。
红润地微微上翘着。
他真的不在意。
一点都不在意。
无论他做什么,或许在晏双眼里都只是个过气的笑话,只值得这样一个敷衍的笑。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晏双的。
晏双收回手,又靠回墙壁,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在哪?”
戚斐云的声音通过电话极为撩人地传入了晏双的耳朵。
“我也不知道,”晏双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黑暗的四周,又瞥了一眼他面前静立的魏易尘,轻笑了一下,“狗窝吧。”
“你跟魏易尘在一起?”
“是啊。”
电话那头的戚斐云沉默了一会儿。
“回来。”
淡淡的带着命令般的口吻。
这是他特有的语调,绝不令人反感,反而会让人有对他俯首称臣的冲动。
晏双笑了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轻按了免提。
荧幕上的光将他照得像个幽灵。
他对着魏易尘做了个鬼脸,大声地像是宣告般地回道:“不,我要留下来跟魏易尘做-爱。”
将手机扔到一边,他伸手又勾住魏易尘的脖子,仰起了脸。
这一次……魏易尘没有躲开。
在这间属于他的老旧的房子里,他吻着一个不属于他的人,仍旧像是在偷情。
衬衣的下摆被用力揪出。
魏易尘再次躲开了晏双缠上来的吻。
他淡淡道:“电话没挂。”
晏双挂在他身上,痴痴地笑了一下,扬起眉,“那又怎么样?”
脸颊被猛地扣住。
晏双几乎被这毫无预兆的一下原地提起,脚尖都已经快要离地。
下一秒,他的脸就被狠狠地按在了桌上。
魏易尘按住那个令他心动又令他心碎的人。
冷冰冰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和。
“挂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