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梅山兄弟知他早已从瑶池脱身,候了一夜,却始终不见人回来,半是焦急,半是担心,一大早便聚在一起商量。杨戬踏上殿前云阶时,里面传出来的,正是众兄弟的议论之声。
康老大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些怒气,说道:“老四,你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呀!要我说,沉香和三圣母的处置上,二爷就算没有私心,也太过亲不认。你我明知他有所缺失,却不谏止劝告,还要去设计对付无辜的凡人?”
老四对这大哥素来敬畏,不敢过多分辩,只道:“大哥,一场兄弟,我这不也是担心二爷吗?更何况,我是有那想法,可不还没去抓姓刘的回来当香饵吗?”
老大是难得的好汉子,方正直爽,只是多年兄弟,终还是开始离心离德了啊。杨戬默听了一会,也不知是喜是悲,放重脚步走完最后几层阶石,推门而入。
“二爷!”“二爷!”
梅山兄弟大喜,参见时语气热烈,显出由衷的喜悦。杨戬心一暖,嘴角掠过微笑,抬手令众人不必多礼,说道:“这几日辛苦各位兄弟了,尤其是老四,你那些书,呈得委实是及时精采之至!”
老四却看了康老大一眼,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道:“二爷,有件事要先禀报一声。兄弟我自作主张,这些日子里着人盯死了李天王。发现哪吒非但和沉香沆瀣一气,更要利用百花仙子一案嫁祸于您,只是听说出了些岔子,那些花仙们都已被牛魔王杀了。所以只须看紧牛魔王,不给他们同流合污的机会,这场无妄之灾就可以消弥于无形了……”
“嗯?”心一动,杨戬转身看向老四,问道,“那些花仙子确是被牛魔王杀了?”
老四还未回答,康老大已抗声道:“二爷,众花仙身在仙藉,无辜惨死,您身为司法天神,自当一查到底。但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李天王若是想利用此事做章,只怕您也要自我反省一二,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些闲话,供人背后闲言了。”
杨戬冷冷地道:“老大,你这话,可透着些古怪了,这差事目下交给了李天王父子,他若追查得出,同殿为臣,我自代他欢喜,若追查不出,职责所在,我也会接手一缉到底,背后闲言云云,当真有些不知所谓了。”
康老大脸上变色,被更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道:“既然如此,做兄弟的无话可说。等二爷你定好计后,水里去火里来,我自会为你尽一份心力,但是现在,请恕兄弟鲁钝无智,只有先行告退的份了。”不顾老四等人连施眼色,转身便自离去。
杨戬并不去留,老大过于方正,有些事还是少知道的好。又问了老四一些详情,知道众花仙已死之事,确是从李靖军传出的隐密消息。他凝神细想,与哮天犬回报的消息互一印证,瞧不出其有什么破绽,放下一重心来。忽又想起,问道:“对付无辜的凡人,老大方才和你们争执了些什么?”
老四不好说,老插口道:“四哥也是好心,沉香有李靖父子保着,一时动不了,但百花一案,又怕他会不竭余力地鼓动牛魔王。所以想着抓回他的父亲,作饵诱他上钩,最不济也能让知内情的人证少上一个!”
杨戬嗯了一声,看了眼老四,说道:“刘彦昌还阳不久,身体犹弱,先不要动他了,免得出事。毕竟地府被掀,泰半也是因为他被私刑打入十层地狱。此事可大可小,宣扬开来,终也是一场麻烦。为今之计,还是以逸制劳,抓紧盯住各处动静,再徐图后计。”
他只当百花已死,反不愿多事惊动李靖等人。沉香无人可救,立不了功,一切便不重要,最好能说动牛魔王坦承罪行,到时自己出兵围剿,才能归理成章地逼得老牛反助沉香。百花自有取死之道,就算捅上天廷,大不了将她私助沉香的事当成说辞。王母娘娘容得了他私杀东海四公主,一干小小花仙,也不会放在心上。
镜外的百花有些悻悻不悦,龙四看在眼里,劝道:“百花姐姐,你也莫怪真君了……他后来向我解释过,说知道牛魔王胆小,不敢将你怎么样的……”众人虽见杨戬的神情不象另有安排,但想到多年来对他的误会,生怕这事也别有隐情,都不忍再多说什么。
安排一通人事后,将瑶池与孙悟空的赌约也说了,这件事胜负无关大局,能激着猴子去收拾残局,杨戬反而庆幸落个了清闲,令梅山兄弟只须照应好凡间的安宁,余下事便由着孙悟空去折腾。三十万恶鬼,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正好羁绊住这猴子,免得他有暇帮沉香来给自己添乱。
余下数日里,梅山兄弟分头按计办事,消息源源不断传入真君神殿。杨戬处理困在瑶池时的积压公务之余,便是专心分析各势力的动向意图。沉香的近况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却每每令他生气不已,那孩子为情所困倒也罢了,却是在小玉丁香间摇摆不定,丁府与千狐洞两头奔忙。得知孙悟空和小玉有着深仇之后,更只顾着劝慰小玉,连救百花的正事都抛诸了脑后。
这日在房批着判案牍,杨戬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这么个外甥,三妹,你怎么就给我添了这么个好外甥呢!默想到沉香近来的行径,更是一阵烦恼,搁下笔以手抵额,神色疲惫不堪。
他数千年来极少饮酒,大醉后又在银河边过了一夜。纵然是神仙之体,寒气侵蚀之下,直到现在仍然头痛欲裂。拿起牍勉强再看几行字,终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床榻,似是想着休憩片刻。
靠在榻上,按了按额角,双目方闭又睁,总觉得还忘了些什么。刘彦昌!杨戬一下想起,沉香大闹地府,抢回魂魄还阳,但刘彦昌只是凡人,这般活过来不过权宜之计,待到身体生机真正断绝时,魂魄不能依附,沉香就算彻底毁了地府也没有用处。
眼下情形瞬息万变,沉香的法力,自保是绰绰有余,万一刘彦昌被挟去作饵呢?老四能想得出,别人也不会想不到。这书生是个甩不掉又累死人的大包袱,偏还得尽量护住他周全。
再深一层思忖下去,刘彦昌现已年近四十,三妹就算立刻出来,也不过厮守个三四十年光景。除非刘彦昌能在这段时间内修成不死之身,可他有这个资质么?罢了,三妹,地府之刑,已证明我法术有效,日后刘彦昌必能替我照顾于你,不会变心。我既误了你近二十年夫妻之乐,便还你个天长地久罢!
众人只见他先是神色疲惫,靠在榻上休息,猛然间直起身子,像是想到什么要紧之事,蹙紧眉头。沉吟半晌,脸色变幻不定,一忽儿有怜惜之情,一忽儿又有鄙夷之色,恢复平静时起身出门,挺直的背影再看不出半点先前的倦意。
“二哥,你要去哪?”三圣母刚想着去抚平哥哥展不开的双眉,又见他有所行动,被带着一同离开。她一直在华山下,对事情过程最不熟悉,只能问众人。众人哪猜得出杨戬心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知。
杨戬离了神殿,径向东行,不一会儿云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但见海水清碧,烟波浩淼,壮阔带了几分清旷,又行了一阵,潮音蓦然大起,如同无数铜锣大鼓相协奏响,却是只觉其奇不觉其噪,有如高士清啸高歌,惊世骇俗透出高爽清逸之意,令人杂念全消,直欲手舞足蹈,欢愉无限。
前方不远处三两孤峰突起,云霞闪烁,祥瑞万端,杨戬稍一凝望,落下云头,拈动隐身诀悄然潜入。众人看去,这岛并不算大,却是布置得匠心独具,清雅绝伦,异卉仙草迎风摇曳,仙泉悬瀑叮咚轻盈,色如白乳般地点缀其间。这倒也罢了,更有一座庞大宫殿占了岛上三分之一的空地,白玉为柱,水晶构墙,与碧海青天交相辉映,庄穆雄奇到了极点。
“这是福禄星君的居所,他来这里做什么?”
百花为刘彦昌讨寿时来过一趟,印象实在过于深刻,虽生着闷气儿,却也不禁好奇地叫出声来。众人一惊,隐约想到什么,但看一眼缩在角落的刘彦昌,却是谁也不敢相信。
就见杨戬隐着身形,缓步入内,不曾惊动半个人。穿过正殿,花苑里设了瓜果小宴,福禄星君与仙友正下棋赌酒乐呵着,时而苦思冥想,时而谈笑风声。杨戬停步观察棋局,刚刚开局,想必有一阵好下,福禄星君暂时怕是脱不了身,正好方便行事。
福禄星君住处他并不熟悉,但天机宝册既是总统三界福禄功德的法宝,放置之处必有祥光瑞气,在他的神目下自然无所遁形。便这般寻过十数间殿舍,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一个暗格,祥彩流转不定,大异平常,当下默运法力,暗格缓缓分,五彩霞光破空冲起。他早有准备,神目里银芒倾出,生生将那霞光又逼了回去。
暗格里一封金色书卷恍如活物,跳跃挣扎无休,但终是敌不过杨戬的法力,霞光复敛回卷页内,慢慢静止下来。
神识潜出细察,书房想是岛上重地,附近守卫森严,仙吏闲人都不敢任意闯入,当下拈动法诀,小心地布下结界,好让书房里的动静不至外逸,那天机册毕竟也是法器的一种,没有福禄星君的咒法相助,纵然他法力通玄,也必然要大费一番功夫。
天机册在暗格里明灭不定,时而逸出一两缕霞光试探,时而收敛起来,黯淡得似是要褪色化成无知木石。有时更是颤摇着书页轻跳几下,一付生着闷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杨戬看得好笑,伸手取出,天机册在他手里扭动不止,卷身里扣外合,蹭着他的手腕,竟是开始撒起娇来。
“果然是他做的!”看到杨戬开始默送法力,控制住天机册异动,一页页地查找着姓名,百花仙子再无怀疑,“可他不是恨死刘彦昌了么?”
见了此时此景,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刘彦昌千年的功德,都道来得蹊跷,却原来尽数得自杨戬!三圣母已跌坐于地,语不成声:“二哥恨他,可为了我……为了我……为了我这有眼无珠的好妹妹……”
“杨戬大哥,你难道不明白,你走的路有多危险?”哪吒一步步后退,直到贴在石壁上,退无可退,“你的功德,可以护你逢凶化吉,转运消灾。你怎么能,怎么能全让给那个混蛋!”
沉香是彻底地呆了。如果说之前,虽被舅舅感动,但毕竟父子连心,父亲无辜惨死,还在地狱受苦三年,无论有什么理由,舅舅做的都太过份了,足以构成自己与他为敌的原因。可是如今……如今……想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寒意从心底生起,如今,该如何去原谅自己!
众人或惊或忧或心神不安时,杨戬已在天机册寻找到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担心,不知自己的功德能否让一个凡人长生不死。大约计算一下,唇上便带了笑,原来他竟也积累了不少,想来是在灌江口处理公务时攒下来的,他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不想今日到底派上了用场。嫦娥一阵心神摇曳:“杨戬,为什么我从未发现,你的笑容是如此动人,温暖而柔和。你自己呢,怕是也不知道,否则又怎会总是眉心不展。可是你的笑容,竟是为了那个你恨之入骨的人而绽。杨戬,值得么,你值得么?”
又找到刘彦昌的姓名,他懒得去算这书生的情形,一个凡人纵然一生与人为善,也最多图个好来世罢了。当下松开手,神目又射出银芒,将天机册定在半空,天机册挣扎了一阵,想是知道他并无恶意,渐渐驯服了下来,温顺地由着他翻到需要的页数上。
金色的轻烟从书页里笔直上升,凝成一颗圆陀陀的命珠物件。那命珠虽呈金色,却又光彩晶莹,净无纤尘,随金烟的注入渐渐扩大,灵动幻化无休。也不知过了多久,珠身一震,蓦地里寒芒流照,飞行若电,在空结出夺神眩目的异相来,待到静止之时,命珠已化成杨戬的姓名生辰,庄严清贵,金辉四射,大放光明,只照得书房里有如烈日当空,不可直视。
知道有结界护着,再大的光亮动静也传不出去,杨戬只顾再次翻动天机册,停在刘彦昌的页数上。这书生的命珠凝结自是简单无比,微光一颗小小白珠散开,名字生辰虽也高悬空,却是黯淡无光,隐隐尚笼罩了一层黑气。
刘彦昌被打入十层地狱长达三年,感染了地府的戾气,虽然沉香抢回了魂魄还阳,但戾气对天机册的命珠已有了相当大的影响。杨戬不禁摇了摇头,暗恼自己昔日的失控。幸好想到转功德给这书生续命长生,否则再有段时日,福德耗尽的身体就会真正生机全无,却让自己如何还给三妹一个完整的丈夫来?
但功德是各人所积,难以随意转让的。杨戬又不知操纵的口诀,为今之计,只有用元神强行发动天机册,靠着大耗自身元气来维持转让时的运作。但见法力源源不断地倾注入册,天机册一阵震颤,似欲抗拒,流霞散绮不定,再次与他神目的银芒对峙起来。
汗水从杨戬额上渗出,一声低叱,反手一指击在自己额上,神目顿时光华大盛,将流霞寸寸压缩回书页之内。几乎与此同时,两行鲜血从他眼角滑下,按在额上的手指不住颤抖。又过了片刻,流霞尽数消去,银辉从书页里向上升去,生出偌大无匹的吸力。高悬的金色名姓扭曲变幻,被银辉强引出一道金光,注入册,又折射到刘彦昌的名姓之上。
金光如水,喷泉般浸透了刘彦昌的名姓,黑气慢慢散去,笔划也生动了起来,先是微光闪烁,渐被镀上金色光芒,居然也庄严得不可逼视起来。众人知道,杨戬正将自己名下功德尽数转给刘彦昌,都缄默无言,只看着杨戬脸色越来越白,命珠所化的名姓生辰也随之失色,金光剥离之后,黑黝黝地模糊难辨。
神目剌痛至极,法力犹自从指上强行灌入,合力控制着天机册的转让过程。他只恐刘彦昌难以长生,直至自己名下功德已涓滴无存,才停了下来,将两人名姓变回命珠,先后收回相应的卷页之内。只是此时刘彦昌的命珠庄穆高贵到了极点,自己的却似要随时消散了一般。
杨戬并不在意,多年来在司法天神职上确做了不少伤天害事之事,功德失去后果报自现,原本便在意料之。但刚刚收回控制天机册的法力,难言的疲惫陡然袭来,眼前一黑,险险便晕了过去。众人就见他连接住天机册都来不及了,任它啪一声掉在地上,就地坐下运功调息,半晌才缓过劲来。
天机册在房飞舞不定,似要寻隙飞出,幸好有结界困着,只得无可奈何地四处盘旋着。杨戬收功起身,勉强提起法力将它摄下藏回暗格,却再没了先前的轻而易举。盖起暗格时身子一晃,急扶住墙壁才不曾摔倒。
他脸色极差,又站了许久,才有余力收起结界,拖着步子向外走去。龙想起后来积雷山一役,恍然道:“难怪那次那么容易打败他。我还奇怪,就算合我们众人之力,也不见得能将他伤到无还手之力——原来他是耗力过甚,未及恢复。”康老大神色间也微有怒气,杨戬法力全失受山神欺辱那一幕他是亲见了的。虽然仍是不能原谅杨戬为了妹妹而将自己兄弟抛弃,但毕竟对他已大有改观。想到他为了刘彦昌将自己弄至那个境地,也是愤懑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