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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气氛诡异,皆被林水月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刚才的余夏还算合理的话,徐骆云未免也太荒唐了。
燕国那边反应就更大了。
“女子!?”
“还是个大家出身的贵女,这如何可能?”
“……晋朝武将为了自保,都到这种程度了吗?推个女子出来应战?”
别说他们了,晋朝这边也是混乱一片。
“徐小姐还会功夫?”
“未曾听说过……可即便是会,大概也只是略懂一二,海庆再如何也是燕国将士,林大人此举,未免太荒唐了吧?”
“她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不像是会武的样子啊。”
晋朝这么多年,倒也不是没有女子学武。
说起来,倒是比女子做官的稍稍多些,林水月才是真正的独一位。
但一般学武的女子,要么是出身不好,要么就是武将世家。
且因为天生力量不如男子,在此项上表现差强人意。
到了如今,习武的女子多半是那种出身不好,为谋求个差事,而不得不习得些拳脚,跟在世家贵女身边充当护卫一职。
寻常贵女,哪怕是武将世家出身,也极少会去学武了。
晋朝那几个武将如坐针毡,秦屿沉声道:“林大人,下官还能比试。”
“下官比秦大人的伤势略轻一些,同那海庆对上,也未必会落下风。”另一武将皱眉道:“徐小姐瞧着不像是会武的模样,若因此受了伤,便是我等的罪过了。”
“胡闹!”王学士站起了身来,怒声道:“这是什么场合,林大人行事如此之随意,两方武将对垒,你让一个女子出战,传出去了我大晋脸面何存?”
“刀剑无眼。”梁少卿微顿片刻,看向林水月:“徐小姐是万金之躯,对战之事还请林大人慎重。”
“所以这位徐小姐真的会武?”
“林大人既是开了口,那肯定是有所把握的。不过如梁大人所说,她身份特别,又是太后钦定的庆王妃,确实不能出现岔子。”
“再说,一个女子,舞刀弄枪的像个什么样子?”
女院学子现在就听不得这个话,王晗回身对那些人道:“女子怎么不能舞刀弄枪了?”
“真上了场,似你这样的,还未必是那徐小姐的对手呢!”
“我倒是很看好徐小姐。”旁边有人附和道。
胡西西问她:“怎么,你看出徐骆云非比寻常来了?”
那人摇头,却毫不犹豫地道:“林大人说她可以,那她就一定可以。”
众说纷纭,皆是对林水月的决策质疑,或者是怀疑那徐骆云的。
徐骆云被这么多的视线看着,面上极为不自在,垂下了头。
“这事。”林水月出声,周围潮水般的议论声退去。
只听得她淡声道:“还需征求徐小姐的意见。”
徐骆云忍不住抬眸同她对视,却见她目光中一片澄澈,淡然地道:“若徐小姐愿意应下,今日之事不论造就什么样的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
殿内哗然。
“自徐骆云来到京城后,林大人与她也不过是两面之缘,竟能给足她信任。”瞿斐然咂舌不已。
“不只是徐骆云。”齐铭晔眼眸深邃,目光不似他人一样,盯着那局促的徐骆云瞧,而是落在了林水月的身上。
“余夏也是如此。”
白羽亦是收敛了神色,认真道:“追随林大人的人,很是幸运。”
这世间有能耐的人不少,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有这等机会的。
余夏出身不好,徐骆云背负众多,林水月却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他们力排众议。
瞿斐然由衷地感慨道:“林大人是位好官。”
万众瞩目下,徐骆云原本颤抖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与林水月对视,想起那日她在大殿之上负剑而立的模样。不像她,她只有在弹奏曲子的时候,去想那无边的大漠,去想那浩海的沙场,去想每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小姐,不可。”身侧的丫鬟低声道。
徐骆云知道不可,她出身大家,她是徐家的女儿,德妃的侄女。
可她真的好想堂堂正正的,同人打上一场。
她也想知道,她苦练多年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那瞬间,理智无法回笼,梦里漫天的黄沙和将士们的怒吼,让徐骆云站起了身来,她看向林水月:“我战。”
声音依旧很轻,更带着些细微的颤抖。
晋朝那边瞬间炸开了锅。
“她还真的要去比武?”
“这一个个的,真就疯了吧……”
“那海庆看着瘦小,可无论如何到底是个男子,徐骆云也就同他齐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这可别打出个好歹来!”
“徐小姐。”梁少卿皱眉,还欲劝阻。
庆王却冷声道:“让她去。”
梁少卿一愣,旁人不认识徐骆云,庆王与她还是见过几次的。
并且一直以来,庆王都不太喜欢徐骆云唯唯诺诺的性子。对太后的指婚,心底也很是不满。
“自不量力,受些苦头也好。”庆王脸色冷淡,目光落在林水月身上。
梁少卿只得止住话头。
海庆等了半晌,见晋朝真的派出了个女子,不由得嗤笑:“这位小姐,你可想好了。”
“比试开始,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曲韵如也道:“海庆本就是沙场将士,学的都是杀招,上次与人比试,曾不小心废掉了对方的一条腿。”
她上下打量着徐骆云:“徐小姐若受了伤,我们燕国可不负这个责任。”
“瞧那娇滴滴的样子,她能做什么?别海将军刚动手,就被吓哭了。”
“依我说,晋朝选不出人来,认输就是了。”
“别,他们这般有自信,拿一个女子来对付海将军,正好让海将军给他们个教训!”
这些话,听得晋朝之人皆是气血上涌。
可看着徐骆云单薄的背影,他们实在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水月不置可否,只抬眼对徐骆云道:“徐小姐先选一件趁手的兵器。”
他们说话时,便有侍卫将兵器架子抬了上来,放在了边上。
徐骆云走上前去,目光落在那一排兵器上,眼神火热。
最后选定了一把红缨枪,那枪身通体银白,缨穗鲜艳刺目,枪体较长,她将其立在地上,竟还比她高出了小半截来。
燕国使臣见状,更是讥笑不已。
“要来比武的人,连自己的兵器都没有,临时挑还挑了个难以驾驭的。”
“多半是看那枪身较长,以为这便能够占据优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板,是不是能舞得起来……”
然而这人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破空之声。
徐骆云右手抓握着红缨枪,于空中轻转了几圈,挑起、转刺,动作干净漂亮。
莫说他们,晋朝那边都看呆了。
那容貌只到清秀的徐骆云,招式一起,小脸微红,一双眼眸迸发出火热光芒。
竟比她在殿上弹奏琵琶曲时,还要招人瞩目。
女院学子激动不已:“徐小姐真的会舞枪!”
“所谓英姿飒爽,不过如此吧!”
“女子竟也能做到这般……”
与之比较起来,燕国那边的气氛就不太好了。
讥讽的话还在嘴边,徐骆云就恍若换了个人。
可他们依旧不觉得她能赢海庆。
“瞧着只是些花把式,海大人是浴血沙场,人堆里厮杀出来的能手,他持剑时,单将军都难以招架,何况一个女子?”
“不错,就算真的会舞枪,也不见得就有多厉害。”
然而接下来徐骆云的表现,却叫他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同海庆对上,刚开始时,出招还较为缓慢,略有迟疑。以至于被海庆寻到了破绽,划破了她的衣袍。
待得过了数十招后,她却越发专注。
整个人与手中的红缨枪融为一体,出招越来越快,至后半程,她的枪快到了极致,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是常人根本用肉眼无法捕捉到的。
她也从一开始的被动防守,转为进攻。
挑、刺,甚至还使出了云龙游海这样的招式来。
整个人越战越勇,越战越兴奋。
她眼底光芒越发强盛,到最后,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味道,出招狠辣,不留退路。
她衣袍被海庆划破了一道,她便百倍奉还。
原本笨重的红缨枪,到她手里比起一把匕首还要好使,在她手中疯狂回旋,几下就将海庆的衣裳划得稀烂。
她气势太盛,海庆在最初的惊异后,已经是拿出了全部实力与其对抗,但饶是海庆对战经验丰富,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疯子。
若不说对方是出身于大家的小姐,他都要以为是个什么渴血的好战之徒。
他吃力的同时,不由得节节后退。
而他一退,徐骆云更疯,那抢招从刺转由劈。
大刀阔斧地朝他劈了下来,活像她手里拿着的不是红缨枪,而是个什么砍刀!
这般凶猛的招式,叫海庆深受其害。
短短几招内,便被她打中腹部、后背、膝盖!膝盖那一下徐骆云运了七成力,直接将他整个人打至跪下!
殿内安静非常,只回荡着红缨枪击打海庆身体的声音。
“砰!”那枪烈烈生风,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到最后,单阿木已经是坐不住,大声地道:“海庆,认输!”
“噗。”海庆已是口吐鲜血,有口难言。
艰难地招架着如天罗地网般将他包围的抢招,徐骆云连喘气的气口都没留给他,别说是给他认输的机会了。
单阿木面色巨变,不待他人反应过来,跳下场中,便要制止住那徐骆云。
他力气极大,一把接住了徐骆云劈下来的枪。
不想虎口却被震得发麻,低头一瞧,竟是被那徐骆云活生生劈裂了去!
单阿木眼神巨变,待得他欲反击时,听得一道冷淡非常的嗓音道:“停手。”
那杆疯了似的红缨枪,瞬间就不动了。
因为单阿木力气极大,握着红缨枪不撒手。
徐骆云甚至连枪都不要了,直接松了手,徒留他与倒在了地上的海庆二人,转身至林水月身旁。
晋朝那些个人,见得徐骆云走了过来,皆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撒腿就跑的冲动。
方才说徐骆云不行的人,而今皆是咽了下口水,垂下脑袋,唯恐跟徐骆云对上目光。
满殿沉寂。
皆是被徐骆云那不要命的枪法吓了个够呛。
谁也没想到,这位瞧着娇弱,自入京后一直都格外没有存在感的女子,在对战场上竟能这么疯。
晋朝那几位武将面面相觑。
“张大人若对上徐小姐,能有几分胜算?”
张大人:“……没有胜算。”
徐骆云打法激进,且越战越勇,真不是一般人对付得了的。
而且她的招式……
张睿没忍住,出声道:“敢问徐小姐师承何人?”
徐骆云小脸通红,却不是害羞的,而是刚才打得实在痛快,她陷在了兴奋里还未出来。
闻言道:“师傅是我捡到的。”
张睿、秦屿:?
徐骆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他们称呼他为方老。”
张睿先是一怔,随即倏地站起身,大声地道:“丘山老道方德山?”
徐骆云轻点头。
“那是谁?”
“没听过的名字……”
“这意思是徐小姐的师傅还是个道长啊?”
议论纷纷中,齐铭晔淡淡地道:“丘山老道,晋朝第一侠客。”
此言一出,殿中安静了。
朝中之人确实对江湖之事不太了解,但第一侠客这个名字太过敞亮,一听就能明白。
张睿没忍住,补了一句:“这老道性情古怪,一身绝学无人继承,许久之前就有传闻,说是他不知道死在哪个山中了。”
不想人不但没死,还教出来个更可怕的徒弟。
感慨声中,燕国那边有人不满道:“徐小姐武学了得,却也不能将人打成这样!若非单将军强行打断,海大人只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此举未免太过了吧?”
说话间,单阿木已经带着昏迷过去的海庆去寻大夫了。
“笑话!”晋朝人一听,当即就不干了:“这开打之前,你们一口一个海庆如何了得,还说什么他下手极狠将人致残,说不留情面的人是你们,如今输不起的也是你们!”
“若要算,那还要算单阿木无视规则入场,险些害我们徐小姐受伤呢!”
“就是,打不过就说别人狠,你们真是好大的脸啊!”
燕国使臣的脸色瞬间极为难看。
徐骆云从那种极端亢奋的状态中回神,面上又出现了不自在的神色。
她小声地道:“是我的错。”
“我许久未与人对战,一时失了分寸,下手狠了点。”
燕国使臣:……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曲韵如面色发沉,却也清楚此事他们占不到好处。
瞧不起徐骆云的是他们,被暴打的人也是他们,丢脸的还是他们。
“此事到此为止。”她喝住身后的人,对林水月道:“晋朝之中,卧虎藏龙。这轮比试,是燕国输了。”
林水月轻颔首,面色淡淡的。
曲韵如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所有人都对徐骆云的表现所震惊,也为她鼓掌叫好。
唯有林水月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同那对战场上疯狂非常的徐骆云比起来,她觉得眼前这人更加可怕。
晋朝这位女官,当真是深不可测。
此番徐骆云出场,一次就把燕国上下打服了。
那些未出场的将士,皆不敢上前挑战。
原因无他,海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势,徐骆云却毫发未伤。
再上前挑战,被暴打的人就回变成他们了。
那单阿木去而复返,脸色也变得格外的难看。
凑到曲韵如身边耳语了几句。
海庆伤势确实严重,徐骆云枪枪到位,叫他痛苦非常。
偏巧,这些伤势又不足以致命,他性命无忧,但若想要恢复正常,少说也要卧床半年。
半年时间,只怕燕国使臣早就完成使命返回燕国了。
单阿木自己倒觉得可以与徐骆云一战,可惜的是第一轮对战中,他也并非是全身而退,被秦屿伤到的地方,也需要好好疗养。
一来二去之下,燕国只能放弃武斗。
这比试再回到文斗上,燕国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徽明四子,太学院的林淮尹,甚至是女院之中,都有能耐超群之人。
燕国使臣中,有一个能工巧匠,原在燕国的时候,是在皇家内院做事,负责一些器具的打造。
这个人擅长的东西,与寻常文人不大一样。
出来之后,叫晋朝文人受了些小小的挫折。
但谁都没想到,那徽明四子中,也有这样的能人。
还是四人中最为不着调的白羽。
白羽思维活泛,远超这位燕国使臣,几番比试皆是大获全胜。
至此,燕国除公主曲韵如外,已无人能出。
今日这场比试,也以晋朝大捷告终。
晋朝那边欢欣鼓舞,气氛极佳,反观燕国这边,气势汹汹而来,败兴而归。
谁心中都不好受。
曲韵如沉默许久,到底是坐不住了。
她起身,看向了林水月。
“今日比试,燕国输了。”曲韵如话锋一转,紧盯着林水月道:“只是所有比试中,林大人皆未下场,不免有些遗憾。”
“夜色将至,若今日就这般结束了,实在可惜。不若两边再加试一场,这一场不涉及胜负,只是交流。”
“林大人意下如何?”
周围安静下来,晋朝的人都有些不高兴。
“燕国这是输得太难看,想最后找回点场子?”
“嗤,这不是输不起吗?”
“不过确实不好拒绝……”
林水月倒是很平静,淡声道:“五公主想怎么比?”
曲韵如见她答应下来,面色微动。
她一抬手,指向了对面。
天已经快要黑了,暮色四合之下,整个皇家狩猎场中很是安静。
除了高殿这边,也就对面的鼓楼上点着几盏灯火。
隔得远,只能瞧见鼓楼高大的影子,其余的便再也看不见了。
“现下天色已黑,正好可以行一场夜战。”
庆王问道:“何为夜战?”
曲韵如轻笑道:“规则很简单,便是差人在那鼓楼最高处,挂上一个锣鼓。”
“今日参与比试的所有人皆可参与其中,听从林大人及我的调度,谁先爬上鼓楼敲响锣鼓,便算谁赢。”
曲韵如说罢,对林水月微笑道:“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群体作战?”白羽皱眉问。
一直安静的徐子乔轻声道:“不光如此,鼓楼太高,想要爬上去并不容易。”
还尤为考验那指挥之人的能力。
派谁去,怎么去,如何爬到了那鼓楼最高处,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徒手爬上这么高的鼓楼,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曲韵如复又补充道:“所以派出去的人,可以从这殿内选择三样东西,用作攀登的工具。”
“除此之外,不可再使用任何其他工具,包括平日里用来修葺鼓楼用的玄梯,也不可自鼓楼里间的楼梯通行,只能从外部攀爬。”
玄梯是特制的梯子,进入鼓楼内,将其搭在鼓楼外面,可以助人爬到鼓楼最上方。
“这比试风险太大。”有人皱眉:“稍有不慎,就会从鼓楼上摔落。”
“今日赢下的比试已经够多了,倒也不必同他们冒这个风险。”
“但若今日不应,难免落人口舌。”
议论声中,曲韵如再次开口:“林大人意下如何?”
“我们不远万里来到晋朝,林大人不会连这个小小的比试都不愿应下吧?”
沉寂中,林水月未开口,庆王却道:“五公主既是想比,晋朝自不会推辞。”
曲韵如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林水月:“林大人不参与其中吗?”
“林大人也是晋朝之人,自然算在其中。”庆王代为答道。
不等林水月出声,他便道:“两国交锋,断不能落了下乘。今日已经赢了,便要这燕国输个彻底才是,方能扬我晋朝国威。”
“林大人今日辛苦,若不想出面,便由本王代由指挥。”
林水月不置可否。
庆王同曲韵如达成一致后,两边各自派出四人,连指挥一起共五人的小队出战。
因曲韵如反复强调,庆王只得把林水月算在其中,除此外另外选择三人。
不想问及人选时,却犯了难。
他本来打算叫徐骆云去,可没想到徐骆云听到了这事,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惧高,学过轻功,却断然不敢爬这么高的楼。
只怕看一眼便要晕厥过去了。
再问其余武将,也都不擅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