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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尹在太学院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太学院的学子们,都是出身富贵,且大多数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皇子入了学。
更别说能留在太学院的,无一不是有才之人。
时日久了,难免恃才傲物。
加上太学院底蕴深厚,非寻常学院可以比拟。放眼整个学院里出过的解元郎,那可真是不少。
林淮尹庶子出身,在一群天之骄子里,自然显得格格不入了。
他入学这几日,明里暗里的排挤吃了不少。
因着性子较为忍耐,也还算相安无事。但今日这事,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要他好。
林淮尹所在的丙字号学堂内,有个公子哥名叫范恒之,祖父是内阁学士,父亲是一品大员,身份贵不可言。
范恒之自己也争气,打小入宫做了庆王的伴读,而后更是一路考上了举人。
林淮尹没进来之前,丙字号学堂内都以他马首是瞻。
入太学院前,林淮尹曾听人说起过,范恒之脾性不好,是个不好相与的。
像他这种半路入学的,也有自知之明,并未与对方有过多接触。
哪知今日一早,林淮尹早早地到了学堂之中。
他自来勤奋,伏案默了两篇文章。等到天色大亮时,就出门去洗了把脸,想清醒一下等夫子来授课。
可刚一回来,就瞧见学堂里坐满了人,人人都用极为不善的目光看着他。
原因无他,他来后不久,范恒之也到了。
与寻常一样,没与他说话,只逗留了瞬就离开了学堂中。
结果等范恒之回来了后,却发现此前写的文章,叫人撕碎了扔在冰盆里。
范恒之的小厮言之凿凿,说学堂内只有林淮尹一人。
那这事,就只能是林淮尹做的了。
“原以为便是个庶子,多少也是解元郎出身,再如何也不至于做出些荒唐事来,现在看来,庶子就是庶子,上不得台面。”
“小妇生的玩意,搁在我们府中,连读书认字的机会都没有,也敢跑到了学院中来胡闹!”
“范公子,此事当如何是好?”汪辉冷笑。“这文章是昨日夫子留下的随堂,今日若交不上,可不好与夫子交代。”
“依照夫子的性格,怕是得要站在学堂外面三日,才足以抵消。”
“这又不是范兄做的,不若直接将此事禀明了夫子,让夫子处置便是了。”
这些同窗皆是对他有着不小的意见,林淮尹脸色难看,却依然辩解道:“范公子,此事并非我所为。”
范恒之瞥向他:“去请九公主。”
林淮尹心下一沉。
范恒之面无表情:“你是九公主的伴读,既是犯了事情,那便该九公主来处置。”
林淮尹再傻,也知道这事有人刻意针对他了。
被毁了文章的是范恒之,作证的人是他的小厮,林淮尹百口莫辩。
“范公子不相信我,大可以等夫子来后,请夫子查明真相。”
“查什么真相?”汪辉嗤笑:“学堂里除了你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不是你做的,难道还是鬼做的?”
“是的。”
这声一出,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回头就看见林水月领着九公主走了进来。
林淮尹皱眉:“你来做什么?”
这事本就对他不利,再加上个居心叵测的林水月,林淮尹的表情接近于凝固。
林水月却不理他:“这事,还真就是鬼做的。”
“你又是谁?这里是丙字号学堂,你一个女子贸贸然就往里面闯,是谁教你的规矩?”汪辉冷声道。
九公主扫向他:“她是本公主的伴读。”
汪辉先是一怔,随后了然道:“伴读?你就是那个林家二小姐?”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林水月一番,嗤声道:“此前耳闻过林二小姐的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就算是想为你兄长开脱,却也不能胡言乱语!一个女子,在学堂这等地方,如此的大放厥词,我看,你是想与你那品行不端的哥哥一并滚出太学院了。”
“这么看来,林家确实是家风不正。”
“连学堂内有鬼的胡话都能说了,还能养出些什么像样的人来?”
林淮尹沉着脸看她:“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出去!”
态度可谓是差到极点了。
范恒之却看出些不一般来,他看向林水月:“林二小姐倒是说说,是个什么样的鬼,才替你兄长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水月上前一步,却被林淮尹拽住了手腕:“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怎么不说了?还是说根本就编不出什么瞎话来了?”汪辉在一旁嗤笑道。
林水月拿开他的手,面色平静:“当然是心虚鬼,见不得人的鬼,名为饱读圣贤书,实际却做些龌蹉手段的鬼。”
“你说什么!?”汪辉脸色瞬间变了。“林淮尹,你就如此放任自己的妹妹跑到这里,诋毁你的同窗?”
林淮尹却没想到林水月会说这样的话。
他微怔了瞬,目光只落在林水月身上。
林水月快步走到那冰盆边上,素手一捞,就捞出了几张碎纸。
范恒之面色发沉:“这里的人,皆是有学识有涵养之人,还请林二小姐将话说清楚!”
其他人附和道:“对啊,照她的说法,还是旁人陷害林淮尹的不成?”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既然她说是鬼,那就让她抓出这个鬼,否则啊,依我看,就是他们兄妹二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罢了!”
林水月:“抓什么鬼?”
被她反问的人噎了下:“不是你说的这是鬼做的吗?”
林水月:“打个比方而已,你一个读书人,连这都不懂?”
又道:“查案那是衙门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当得我一个弱女子来管?”
所有人:……
汪辉忍无可忍:“我看你是想要胡搅蛮缠!一时说抓鬼一时又说衙门的,你当我们是在与你说笑呢?”
“难道不是吗?”林水月满脸的惊讶,素手一抬,指着桌上的碎纸道:“撕了同窗的文章,还要扔在冰盆里,等所有的人发现。”
“这种把戏,三岁小儿都不会做了,你们居然如此相信!”
汪辉:……
复又冷嘲道:“证人及证词就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
“证词是什么?除了他之外,这学堂里没有第二个人?”林水月微笑看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阁下还是去请个神婆过来看看吧。”
九公主不解道:“不是说跟鬼没关系吗?”
林水月摇头:“按照这个所谓的证词,既然没有第二个人,那看见林淮尹的自然就不是人了。”
“再看这几位如此相信这位‘证人’的话,估摸着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汪辉一时间脸黑如锅底。
范恒之面沉如霜:“证人是我家中小厮,至于这番话,不过是依照事实而言罢了,林二小姐犯不着如此的咬文嚼字。”
林淮尹不由得拿眼去看林水月,却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辩解时不能咬文嚼字,但是却能用自家的小厮来作证。”
桌上的碎纸沥干了水,林水月捡起一角:“既然这样,范公子可否解释一下,这又是什么?”
范恒之瞥了眼她手上的碎纸,没有开口。
林淮尹别扭地道:“……澄心堂的宣纸。”
林水月微笑:“平时范公子也用的这种纸?”
当然不是,范恒之这种世家公子,怎么可能会用与旁人一样的纸。
他用的,是特制的信笺,信笺上还刻着他的小字。
整个丙字号学堂一片沉静。
林水月又道:“哦我知道了,应当是范公子临时起意,随便找了张纸来写的。”
汪辉满脸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又被活生生憋了回去。
她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
“既然是这样,那就是一件悬案了。既然是悬案,那就该报官,让衙门里的大人们来查。”
林水月眼眸扫过这学堂内,冲汪辉笑:“范公子的文章既已经被毁了,那便是将这整个学堂翻个底朝天,估计都找不到了吧?”
“或许会有那起子模糊了名字的无名文章,倒也无妨,堂堂衙门,怎么会连一个辨认字迹的好手都没有呢!”
汪辉:……
几乎是瞬间,他就从刚才的信誓旦旦,转为慌张。
眼睛不住地往范恒之那看。
范恒之脸色难看。
汪辉确实是个蠢货,若非家里使了大价钱,也入不了这太学院。这些年跟在他身边,耀武扬威惯了。
他说要给林淮尹一个教训,汪辉就迫不及待做了这个局。
没想到到处是纰漏不说,还让林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穿了。
“唉哟!看我这脑子!”汪辉身侧一人猛地拍了下脑袋:“范公子的文章应当是被丁字号的人借走了!昨日问过公子,公子叫我随意处置,我就与那人说,让他自己来取了!”
“对!我也听说了。”
“你就不能早说吗,害得林公子白白受了委屈!”
汪辉额上冷汗都下来了,人也退了下去不敢再开口说话。
“这就是误会一场,林二小姐、九公主,叫你们笑话了,都是我的不是!”出来给范恒之台阶下的,叫曾瑜。
林淮尹对他有点印象。
但比起曾瑜,今天的林水月更叫他惊讶。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栽赃陷害,但让林淮尹自己开口戳破,他在学堂里日子会更难过。
谁知林水月居然出头了。
而且言辞犀利,丝毫不顾及会不会被这些贵公子记恨上。
这是林淮尹远没有想到的。
可他也没明白林水月为什么帮他,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她该把他往死里踩,才是最正常的。
难道她想先拉近他们的关系,再趁他掉以轻心时,出手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