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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节目是在周末录的,从前一天夜里,到第二天早上,陆忱确认了三四次,他家小叔叔不需要他跟着去,有一个助理就可以。
宁晃对他一点都不客气:“你跟过去做什么,陪读幼儿园啊?”
小叔叔十八岁时也是嘴硬得毫不客气,甚至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嘀咕了一句:“不务正业。”
被陆忱捏了嘴巴,才嘟嘟囔囔地回去换衣服了。
漆黑的皮质铆钉外套,贴身的工字背心,脖子上细细的项圈,垂下一个银环。头发让发胶都给粘了起来,露出漆黑如发色的瞳孔,和嫩红的嘴唇。
手里还拎着一双到小腿的厚重系带靴。
腰窄身瘦,越发显得刚而易折,反叛里包裹着天然的懵懂。
陆忱本来正在从烤盘里取出刚烤好的舒芙蕾,一扭头,差点把整个托盘都扣地上。
宁晃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给自己的加餐点心打包,倒没忘挤兑他:“才三十岁,就帕金森了?”
陆忱沉默了片刻,喉结极其庸俗地滚动了一下,说:“衣服哪儿找出来的。”
宁晃皱着眉说在底层的箱子里。
外面那些都太老成了。
再说,他前期是要戴着面具保持神秘的,真穿得跟三十岁一样,岂不是一下就被认出来了么。
宁晃给自己装好点心,又仰头、皱着眉说:“不合适?”
陆忱的眉梢动了动,说:“也没有不合适。”
就是,有点考验他的定力。
尤其眼神离不开宁晃脖子上的细细的项圈。
早饭包了糯米烧麦,面皮晶莹剔透,褶子也漂亮。
糯米馅料软而糯,掺了肉末、莲藕碎和香菇粒,恰到好处的鲜甜弹牙。
宁晃一口气吃了五六个,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停下筷子。
吃饱了出门去,陆忱说:“你后头衣领没翻过来。”
便伸手替他整理外套的领子,说:“录节目回来晚,让司机开车小心点。”
他总觉得哪里不自在,想来想去,是因为陆忱的眼神儿一直都是谨慎地落在他的耳朵上的。
有点不爽。
“你怎么说话不看人?”小刺儿头抓住正在给自己整理衣服的手腕,皱起眉问,“我又惹你了么?”
陆忱闷笑了一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规矩得不能再规矩,只有目光跟目光轻轻触碰,却叫宁晃烫着了似的松开了手。
宁晃揉了揉耳垂。
低低骂了句脏话。
说:“艹,老色狼。”
43
第一天录节目兵荒马乱,看了几个歌手的表演,就前采后采各种访谈,都是带着面具进行的。
在休息室倒是能摘下来休息片刻,节目组知道他病情的工作人员只有几个,都签了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但每个过来,都要惊讶一下。
第一个满眼惊叹,说变小了变小了,真的变小了,我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第二个还是这几句,附带结结巴巴地说,宁哥十八岁,挺、挺好看的。
等第三个过来的时候,宁晃面无表情、阴阳怪气地说:“对,小了小了,真的变小了。”
“您还有事吗?”
夏子竽就说:“那两个人也是好奇,我回头跟他们发一下消息……”
宁晃以为她要发消息让他们别再来收敛一点了。
夏子竽说:“——让他们把门票钱转账给你。”
宁晃:“……”
他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记忆虽然没了,但还是有一些残余的知觉。
比如对陆忱毫无由来、可以同床共枕的亲近。
比如一看见夏子竽,就忍不住的嫌弃和想怼。
夏子竽也是趁着休息来瞧热闹的,且看得比前两个还更放肆一些,围着他转了半天,托着下巴说:“宁晃,你十八岁……是真辣啊。”
宁晃想说放屁,但忍住了。从进门开始,他的歌迷滤镜就碎了一地。
夏子竽也是真心实意的惊艳,欣赏了半天的美色,又艳羡道:“这病怎么不让我这种女明星得一下,当场就是一个返老还童体验卡。”
宁晃终于送了她一个白眼:“还童心永驻,什么都记不得。”
“送你你要不要?”
夏子竽撇了撇嘴,说,“那还是算了,我银行卡里那么多血汗钱呢,让谁给蒙了去就太亏了。”
“这年头,亲人都未必可靠,我身边儿可没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大侄子。”
夏子竽浑身都是女明星的气场,跟谁都熟络自然,闲话了没几句,对着他休息室里的镜子补口红,说:“你家那大侄子没跟着来么?放心你?”
宁晃纳闷:“他跟着来做什么?”
“冒充助理啊,”夏子竽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来,,“之前你助理病了,他不就来过么?”
那时候也是赶上了陆忱暑假,宁晃和助理双双季节性感冒。
助理倒是可以休息,宁晃却没这个福气,淌着鼻涕去录节目。
陆忱实在放心不下,愣是打扮成助理跟着忙前跑后。
“忘了因为什么,他还让节目组一个负责人找茬,给训了一顿,你那个脸色黑得……啧,不能看。”
宁晃护犊子护得厉害,把人往身后一拉,脸就黑了。后来被录下来,还让人骂耍大牌。
宁晃慢慢喝水润喉咙,心想,看来不务正业这事儿,由来已久。
夏子竽闷声笑,说:“哦,对,你现在什么都记不住了。”
“也不错,就当是夫夫情趣了吧。”
宁晃耳根一烧,一口水喷出来:“什么玩意。”
他俩这点奸情,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
夏子竽就忍不住笑,挑了挑眉:“你怎么还挺纯情的。”
“宁晃,你十八岁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宁晃十八岁比三十几岁还拽,看都不看她,玩着手机哼:“关你屁事。”
“管好你自己。”
看着反应,这就确实是没谈过了。
怎么说呢,平日里颐指气使宁大音乐人、宁老师,十八岁的时候,却是另一种风情。
壳子桀骜不驯,一股子锐气,内里却一团柔软、懵懂纯情。
就这,陆老板还能放自家小男朋友出来工作。
知道内情,谁不赞一声好定力。
夏子竽忍着钦佩说:“好吧好吧,不关我事。”
“你还要签名不要?给你个印了女明星唇印、性感火辣的那种。”
还性感火辣。
他光是说了一句歌迷,就吃了一整天的胡萝卜和土豆了。
宁晃暗自腹诽,他要真拿这么一个签名回去,陆忱怕不是要生吃了他。
他脑子又晃过跟陆忱对视的一瞬间,火烧了似的别扭。
等等。
宁晃忽然问。
“……你跟我那个绯闻,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44
录完节目果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宁晃回家的时候,已经呵欠连天了。
眼下家里是密码指纹锁,只听滴滴一声响,宁晃本想蹑手蹑脚地进去,却瞧见客厅隐隐晕开的桔色暖光。
宁晃探头。
瞧见陆忱仍是那身居家睡衣,半躺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在膝盖上放着,应当是在办公,屏幕是邮箱里的英文邮件。
只是似乎太困了,所以已经侧撑着头、闭了眼,头也跟着一点一点。
听见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
那双凤眼还带着惺忪睡意,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回来了?”
陆忱在等他。
宁晃愣了愣,不自觉地就心口软了一下似的,鞋底蹭了蹭地板,说:“这么晚了,怎么不直接回去睡。”
陆忱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不放心你,睡也睡不着,不如工作一会儿。”
“没想到太久没熬夜了,直接睡过去了。”
说着,又顺手揉了揉他发顶。
宁晃想,这老流氓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总这样乖乖等着他吗?
“哦。”宁晃没挣扎,低着头,乖乖软软地由着他摸。
陆忱又说,洗漱去吧,
“下次别等我了。”他说。
“这你可管不着。”陆忱笑着说,“管天管地,你还管得着我睡不睡觉么?”
……到底谁叛逆?
宁晃低着头刷牙、洗脸,擦干脸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说:“那什么,绯闻,是假的。”
陆忱愣了愣。
宁晃嘀咕:
“……就是夏子竽,我今天问她了。”
他也不是很想去问这种事,但陆忱既然问了……
“当初绯闻是公司安排的,但挡酒是事出无奈,夏子竽被人缠上了。”。
“陆忱,你居然连这种醋都吃。”
宁晃把脸埋在擦脸巾里一阵狂擦,声音发闷。
露出来的耳朵却支棱得高高的,等着他的反应。
他揉了揉宁晃后脑的头发,说:“你脸皮都要擦掉一层了——”
“护肤品都涂了吗?”
宁晃说,什么护肤……
话音未落,两个手掌就按到他脸上了,带着黏糊糊的乳液揉开。
陆忱的手还挺大的。
修长,白净,可能因为身高高挑,所以连带着手也大。
湿漉漉地摩挲过脸颊,竟有一丝缱绻的滋味。
小叔叔心里一跳,“啪”一下,就把陆忱的手给拍掉了。
陆忱也不恼,只说,小叔叔,你别慌。
凶巴巴气势十足地嫌弃。
“没有。”
“我又没乱吃飞醋,我慌什么慌。”
又说,陆忱,我去睡了,你真丢人。
你的名字叫陆丢人。
45
小叔叔一直都这样。
在当年也是,陆忱跟小叔叔闹了许久的别扭,饭照样做,家务也一如往常,只是心里不高兴,情绪冷淡、话也跟着少。
他只是跟自己赌气,从没觉得小叔叔会低头。
却在不知哪一天晚上,小叔叔坐在沙发上,叫住刚回家的他。
其实他能看出来,小叔叔有些迟钝,压根就没弄明白他在吃什么干醋。
但那天,傲气冷淡的小叔叔仰头看他,睫毛的阴翳下,清澈的瞳孔倒影着他的面孔,认真同他说:“陆忱,我脾气躁,说话也难听,不大好相处。”
“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要告诉我。”
他想。
哪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小叔叔哪里都好。
连追溯了几年以前、玩笑似的的干醋,也会认认真真去问清楚。
陆忱躺在床上,目光明明灭灭,最后翻了个身,偷偷捻住小叔叔耳根一丝碎发,捋到耳后。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好。
才连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分给别人。
连稍微让他不快的举止,都不愿意去做。
宁可一点点守着,守到小叔叔再一次习惯他、亲近他为止。
他说:“小叔叔,晚安。”
半天听见床的那边嗯了一声。
宁晃闭着眼睛,轻声说。
晚安。
小小叔叔不会知道,他如今的柔软和克制。
也许都是因为,他曾有一个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