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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萧决终于睡下,虽说仍不太安稳。第二日早上,伺候他的人早早捧着盥洗用的铜盆香胰与方巾等在门外侯着。
因萧决不喜女子,又得宠,自是依着他,东宫里但凡近些伺候的,皆是太监。皇后怕伺候他的人又惹他不高兴,挑进来的都是些年轻的机灵的。
太子身旁伺候的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太监,这事儿也算大梁朝开国以来的头一遭,萧决能力虽高,但性子不大近人情,得罪过不少人。有些人便乱嚼舌根,说萧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好南风。
萧决听罢,提着剑便去了那人的府邸,将人揍了一顿,直求饶。那人是御史大夫,文官。第二日便被人参奏一本,说大梁朝开国以来,哪有打文官的,皇帝明里暗里偏心,只罚了一个月俸禄,便将事儿翻过篇去。
萧决自幼便被立为太子,这么多年来,出格的,也只此一件事。
外人看来,自然萧决是个合格的储君。可有些事,也只有做母亲的人知晓。
十五一大早上便来了皇后宫中,将昨夜之事告知。十五跪在座下,微低着头,不似平日插科打诨:“还请娘娘恕罪,都怪十五没照顾好殿下。”
皇后撑着额角,有些担忧,“好孩子,起来吧,不是你的错。决儿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十五愣了愣,殿下叮嘱过不许将陈嫣姑娘的事儿说出去,他答应过殿下,因而只道:“也没发生什么。”
皇后长叹一声,挥手叫十五退下:“回去吧,决儿该醒了。”
“是。”十五拜了拜,躬身退出皇后的凤梧宫。
皇后阖上眸子,似有些疲倦,唤了声迎秋。迎秋进来,自觉地替她揉太阳穴。
迎秋自少女时代随她入宫,已经快三十年。迎秋宽慰道:“娘娘宽心,应当没什么大事。”
皇后睁开眼,还是担忧:“可神医也说过,决儿这病随时有可能复发,这一回隔了一年,我都快忘了……”可终究是个变数,他们这些身边人,不过一炉安神香,已经紧张起来。
迎秋也不知能说什么,只好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那时再说吧。”
皇后拖长尾音叹了声,又道:“终究得有个知根知底贴心的女人在,才好。总不能时时都得靠本宫兜着,本宫也渐渐老了,日后……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迎秋呸了声,“娘娘正值壮年,怎么能说这种话。”
皇后说:“四十多岁的人了,半只脚都入土了。本宫是真的担忧。”
可这事儿确实也急不来,逼得太急,反倒会物极必反。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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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回来时,萧决已经洗漱完毕,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见十五从外头过来,萧决皱眉问:“去哪儿了?”
十五摸了摸鼻子,如实回答:“凤梧宫。”
萧决眸色幽深两分,没问他去干嘛,左右都是为他成家那点事。他没兴趣。
十五在一旁恭敬站着,忽然想起什么,道:“殿下,平南侯今日回京,下午应当便要进宫。”
萧决嗯了声,理了理自己腰间玉佩,漫不经心道:“你将消息不经意透给他,只许说何氏有想法,不许说结果,明白吗?”
十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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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一回京,只在家中将东西撂下,马不停蹄便进宫向陛下汇报。陛下夸他事情做得好,又嘉奖一番,顾宣不免春风得意。只临出宫时,撞见惩处宫人。
那两个大太监口中说着:“这小丫头胆子真大,为了一点银钱,竟敢在皇后娘娘生辰宴上动手脚。”
“呵,那还得是平南侯夫人胆子更大,手都伸到宫里来了。这何氏也真歹毒,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女,也能有这种恶毒想法。”
……
顾宣眉头一皱,直觉事情不简单。在一旁听完他们所说,胸中愤懑。他才出门多久,这家里便要翻了天了。
何氏竟要买通人,污嫣嫣清白。他压下一口气,回了侯府。
见顾宣回来,何氏面露喜色,她打听过此次夫君做事极好,必定要得陛下嘉奖。何氏笑容满面,观顾宣却是一脸不虞。
何氏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关切问起。顾宣顾及脸面,没在门口发作,与何氏一道回院子后,将下人遣出去。
事关重大似的,何氏不由紧张起来,凑过身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顾宣怒在心头,一巴掌甩在何氏迎凑过来的脸上。
他是男人,力道又没收,何氏毫无防备,被这一耳光打翻在地。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还涌着血腥味,何氏只觉眼冒金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作。
何氏捂着脸骂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在外头有不顺心是么?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又不是你出气的工具,你凭什么打我?”
顾宣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毒妇,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敢无故叫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娶你是为了操持中馈,安稳内庭,你倒好,唯恐天下不乱。”顾宣胸口剧烈起伏,气鼓鼓在椅子上坐下,重重拍在矮桌上。
何氏还没将他发怒与陈嫣联系在一起,爬起身来同样吼道:“你什么意思啊?顾宣。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唯恐天下不乱了?你这平南侯府,我哪点不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今儿是吃了炮仗了,你回家就爆炸?你莫不是在外头有了人,你回家里来找我的事儿是吧?你养小贱人……”
何氏捂着自己阵阵发疼的脸,与顾宣对着骂起来。
顾宣听她越说越难听,重重一掌拍在矮桌上,桌上的茶盏阵阵哆嗦。何氏一懵,他们二人成婚几十年,顾宣几时和她这样黑过脸,莫不是让她说中了?他真养了小贱人?
何氏正欲再次开口争辩,被顾宣吼道:“够了,你自己做错了事,还如此理直气壮。何锦绣,我真是……我真是……我对你太失望了!我要休了你!”
何氏反唇相讥:“姓顾的,你说什么?”
顾宣瞪着何氏,道:“你真以为你买通宫女,意欲毁嫣嫣清白一事,无人知道么?”
何氏被他的话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是没成么?应当没人发现才是……
何氏面色有些慌乱,顿时气焰全无,心虚反驳:“你……你血口喷人,你何来证据?我可没做过。”
顾宣与何氏夫妻几十载,还不清楚她的性格么?她这反应,正说明她真做过此事,她才会心虚。倘若她真没做过,她只会嚷嚷得更大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神躲闪。
顾宣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现在只能跌落进旁边的圈椅中,靠着椅背直叹气,“何锦绣啊何锦绣,你怎么能如此心肠歹毒?嫣嫣她已经如此可怜,这世上她除了能依靠我们,还能依靠谁呢?你就不能善良一些?”平日里何氏对嫣嫣有些偏心,不太过火,顾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竟如此狠毒。
何氏今日被他打了一巴掌,又听他说要休了自己,哭闹不已:“你竟为了一个外甥女,如此待我?顾宣,你真是好样的。我告诉你,没错,我是做了,我只恨那天没有成功,让她声名扫地。你就知道对她善良,我对她不善良吗?我供她吃供她住供她穿,我也没有苛待她。
她是你妹妹的女儿,没错,可是熙儿是我的亲儿子啊,熙儿如此优秀,前程大好,我与你几次旁敲侧击,让你取消婚约,你不肯,一定要熙儿负担这个傻子的下半辈子。那我能怎么办?我做母亲的,总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吧?我做错了吗?
顾宣,到底是我不够善良,还是你太过迂腐?倘若你早些同意让他们取消婚约,我何至于如此?你若是同意取消婚约,我还能对她不好吗?你不就是觉得她日后嫁不出去吗,你想让熙儿娶她。可熙儿又不喜欢她,你眼里只有你的外甥女,哪里还有我,哪里还有你儿子的地方?”
何氏哭声一声大过一声,待骂完了,心里堵着口气,看了眼顾宣,最后问他一遍:“顾宣,我问你,这婚约你退是不退?”
顾宣梗着脖子道:“婚约早就定下,如今她父母都去了,更是不能退。”否则他如何有脸面去见他妹子,又如何对得起他妹子?
何氏点头:“好!你不退是吗?我告诉你,顾宣,要么你就答应退婚,要么你就与我合离!没有第三种选择!”
何氏撂下话后,转身拉开门就走,气势汹汹回了房门,一股脑收拾东西,带了身边亲近的几个人,当即就出了侯府大门,头也不回地上马车,回娘家去了。
顾宣看着她背影,冷哼一声,也拂袖而去。顾宣听得外甥女受委屈,自是要来查看情况。他从宫中回来时已经时辰不早,与何氏吵完架,正是黄昏时候。
陈嫣在梅香院的卧房里睡午觉,被杨嬷嬷叫醒。杨嬷嬷见老爷过来,心中一惊。
“侯爷,您此次出门一切还好吧?”
顾宣嗯了声,面色沉重,朝陈嫣招了招手:“嫣嫣,来,坐到舅舅旁边来。”
陈嫣眼睛还迷瞪着,在顾宣身边坐下,奶声奶气叫了声舅舅,“你回来啦。”
顾宣嗯了声,替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陈嫣与他妹妹眉眼间最像,一见到陈嫣,就像见到顾莹似的。顾宣心中对顾莹有愧疚,此刻见陈嫣如此乖巧,一想到她差点出事,更是心如刀绞。
“嫣嫣乖,最近有没有听话?”
陈嫣点头,见顾宣肩上落了灰,伸手给他拍去。顾宣心酸,差点红了眼。
与陈嫣说了会儿话,顾宣将杨嬷嬷唤到院子里,沉声问起陈嫣那日有没有事,杨嬷嬷心中一惊。
听顾宣说:“我已重重斥责了何氏,是我对不住嫣嫣。好在嫣嫣没有出事。”
杨嬷嬷听他此言,便道:“是,好在小姐没有出事。”到底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省得夜长梦多。
杨嬷嬷瞒下那事,听顾宣又叮嘱:“你好好照顾小姐。”
杨嬷嬷应下,看着顾宣背影叹了声。
老夫老妻,何氏却出走娘家。一时间,平南侯府家事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听人说,二人吵得激烈,甚至还动起手来。但为了什么,不大清楚。
何氏一走,府里便有些乱。平日里都是何氏打理,顾宣又不问这些,有些焦头烂额。
何氏拿捏的便是如此,顾宣与她成婚几十年,二人虽有些小吵小闹,但到底有些感情在。他说什么休妻之类的话,也是气话。家里没了她,自然是转不动。
何氏哼了声,与身边的秦娘道:“你瞧着吧,不出三日,他便会来请我回去。”
第三日,何氏信心满满等着,甚至特意打扮了一番,为着告诉顾宣,没有他,自己一样过得很好。
可从日出等到日落,竟没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