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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栖进屋给夏奶奶烧了三柱香。
他膝盖还疼着,但他依旧跪下去,跪得直挺挺。
“你”云雾就站在他身边,他抬头面不改色地和她说没事。
垫着跪的是**的小板凳,周围也没有柔软的东西,云雾蹲下去,拍拍他的腿,示意他抬一下。粟栖不明所以,抬起一点,云雾把手塞进他膝盖和椅子之间。
“好了,送夏奶奶一程吧。”
虽然他们只见了两次,但谁能说,两次就不是缘分呢?
粟栖一怔,“你的手”
“没事,快祭拜吧。”
她的手很小,其实都包裹不住他整个膝盖,但她使劲将手掌张大,掌心柔软之处悉数放在他膝盖最疼的地方。
灵堂是个肃穆的地方,粟栖没再说什么,只能将重心放到另一边身子,好叫她的手不那么难受。
乡下祭拜的流程,粟栖十几岁时有过一次经历,他跪了一会,在心里默念几句话,这才忙握住云雾的手腕,将膝盖从她掌心撤离。
云雾起身,拿过他手里的香,插在香炉上。
粟栖紧张地去看她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朝内,看不见什么,“手呢?疼吗?”
云雾耸耸肩,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就一小会。去椅子上坐吧,你的膝盖,还是不要站太久。”
云雾伸出一只胳膊让他借力,两人回到门口的板凳那。
坐下没多久,陈方领着丛此和阿园回来了。他们刚刚去帮忙拿一些晚上守灵需要的东西。
陈叔把东西摆好,转身对还在出神的云雾说:“阿雾,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昨晚到现在,都没闭过眼。”
“我没事陈叔。”
陈方佯装生气地斜睨她一眼,过去握住她的手腕,轻斥:“还说没事,你看看你的脸,白得面粉似的,还有你这手,都冷成什么样了。快回去休息!”
“我真没事陈叔,回去我也不知道做什么,还不如让我留在这帮忙。”
陈方自觉很难说动她这个驴脾气,于是退了一步,说:“你现在回去睡一觉,晚上让你来守灵。”
“我不睡晚上”
陈方语气严肃地打断她:“不行,马上回去!”
云雾瘪嘴,不情不愿地点头。
“粟医生,丛医生,麻烦你们待会回去顺便帮我把人弄回去。”
云雾小声嘟囔:“我又不会跑。”
“那可说不定。”
陈方送他们离开,走之前还叮嘱云雾晚上过来要带件厚点的外套,晚上凉,她身体不好,别又感冒发烧了。
粟栖和丛此谨记村长叮嘱,将云雾稳稳当当送到家门口。
“行了,任务完成!”丛此在云雾肩上轻轻一拍。
云雾莞尔:“你们回去休息吧,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加餐。”
“真的?”听到加餐,丛此眼睛瞬间亮得和猫眼一样。
“真的。”
丛此思考一会,作纠结状,“怎么办,想吃的好多。”
云雾笑,“我一个人可做不来这么多,点最想吃的。”
“一时想不好哪个,这样,给个手机号,我待会发你。”
“好。你给我吧,我打过去。”云雾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也行。”丛此报出数字,“13”
粟栖往后扯一下丛此,随即报出一串数字,“13752098698。”
丛此惊讶地看他,“你”
粟栖在他腰间捏一把,示意他不要说话,“这是我的号码,他手机没电了。”
“好。”
丛此笑得扭曲,心里暗骂他不要脸。
两人回去后,没等丛此调侃他刚才一番操作,粟栖敛去先前轻松的神色,转为严肃,问丛此:“你表哥有回复吗?”
“还没,今天他一天都在医院,估计晚上能给你答复。”
“好。”
“粟栖。”丛此很少正经叫他名字,“如果还不是呢?”
粟栖薄唇紧闭,挪着步子到窗边,眺望远处的风景。
这栋屋子面朝山,能看见山的全貌。下午三点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下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光圈,像仙侠剧里施法设下的保护罩,环绕着整座山。林木在阳光间穿过,光线落到树叶尖上反射出斑斓的弧度,往远处看它的人眼里射入。
那束斑斓的光将粟栖眼底许久未露的另一道光牵出。
良久,他极低地笑了一声,用比这暖阳还要温暖的语气说:“我相信我的感觉。但如果不是,我会接着找。”
昨晚云雾戴了口罩的脸,和他梦里那张,分毫不差。
云雾给粟栖他们送去加餐,回来收拾一番后,和阿园睡了几个小时。
去夏奶奶家前,她打算送阿园回家,阿园却怎么也不肯,硬要和她一起给夏奶奶守夜。
云雾盯着她倔强的小脸,没说什么。等到夜深,来夏奶奶家走动的人都离开了,才拉着她在一盏烛火前坐下,握着她的小手在掌心取暖,问她:“阿园,你为什么要陪我守夜啊?”
阿园牵住她的手上下晃动,“怕你怕呀!”
云雾扑哧笑出来,她的胆子很小吗?
“云老师是大人。”
“大人也可以怕的。”
云雾把人揽过来,女孩身板小小的却暖得和火炉似的,“阿园,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阿园的眼神在云雾提及家时,蓦地暗下去。
那一支蜡烛也快燃尽,云雾拿来根新的点燃,火光将女孩淡去的笑容重新点亮。
“叔叔婶婶,对你不好吗?”云雾问得小心。
阿园摇摇头,“叔叔婶婶很忙。”
云雾摸着她的脑袋,“大人要工作,有时是很忙,忽略了阿园的话,阿园原谅他们好不好?”
阿园的脑袋晃得更厉害了,“叔叔婶婶说,让我明年下学期不要上学了,帮他们干活,让哥哥去上学。”
云雾身体一僵,随即恢复过来,她这些年走了许多地方,这种事情见过不少,但多数情况下,她做不了什么。
“不会的,只要我在一天,阿园就可以读书。”
“云老师,你不会离开甘泠村吗?”
“不会。”
“可婶婶说,你是城市来的,迟早要回去工作、结婚生子,不会在这里留很久。”
云雾让她摊开两只手,指头分开,“云老师今年31岁,幸运的话,我可以再待六年,就是到37岁。”
“那不幸运,是什么?”
“就是37岁之前,可能某天云老师就不在了。不过阿园放心,我会让你继续上学的,初中、高中,十二年的书,云老师供你读,但是大学,可能就要靠阿园自己了。阿园想读书吗?”
“想!”小女孩神色认真,和开学当天,戴上红领巾,对着国旗宣誓时一样。
云雾把人抱紧,“好,只要阿园想读,云老师就让阿园读。”
夜渐深,小孩子睡得早,熬过两个小时,这会被云雾半抱半搂着哄,困意渐渐上头。
过了会,云雾听见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地说:“云老师,如果你是我妈妈,该多好”
云雾慢慢扬起嘴角,摇晃的动作变轻,拍在她背上的每一下,是母亲哄孩子入睡的节奏。
如果,她能有像阿园一样的女儿,大概,她也会很欢喜。
夜风吹大了些,云雾把阿园放在躺椅里,将外套盖在她身上,起身去把大门一边阖上。
深夜的甘泠村不像城市那样安静,空旷的四周偶尔会有几声动物的嘶鸣,和猫头鹰扑动翅膀的窣窣声,不吓人,反倒为这寂寥的长夜添了几分热闹。
这是云雾第二次给去世的人守夜,上次是在殡仪馆,灯火通明的厅里只有她、工作人员和棺木里长眠的人,冰冷的外物让那场送别看起来更加冰冷。
而这次,农村夜晚特有的景象原本应是让这场守夜变得阴森一些,可没由来的,她比上次安心。
那时的她,悲伤混杂着懊悔与遗憾,几乎将她彻底击垮,心里一直盘桓着一个念头:这偌大的世间,养育她、陪伴她的人已经不在,而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任那个最爱她的人在冰冷的夜里,在等待中离去。
孤独的人最终还是要回到孤独。
将近三个月里,她一直这么消极地想。
那时她才多大啊?23?
23岁的小姑娘最见不得生离死别,她们幻想着自己爱的人能百岁无忧,健康无虞。死亡是她们无法想象的一种黑暗,它比猛虎野兽可怕,在猛虎野兽手下,尚且有逃生的机会,可死亡呢?那是心跳的终点,越过红线的瞬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现在,她已经31了,少不经事的年龄已经过去,从当年的云医生到如今的云老师,六年的时间,足以将她从当日那个怕死亡怕分别的女孩,变成今日寡淡无畏的漂泊者,可以游走任何地方,也可以在这个贫瘠小山村落脚定居。
或许就像粟栖说的,和死亡打过照面的人,往往无畏生死。
“吱呀”一声,让陷入沉思的云雾醒神。
大门被推动,有细小缓慢的脚步声。
云雾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虽说她把甘泠村当家,但这样的夜里,她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还是有些害怕。
她往四周看了一下,找了根防身的木棒握在手里,上去轻轻拉开内门,拉出一条缝。
那人的影子逐渐变短。他在靠近。
云雾一手握上门把,一手抬高木棒,拉开门木棒落下的瞬间,她被来人抓住手腕。
那人压低了声音,不似平日那样温朗:“云雾,是我。”
“粟医生!”云雾叹出一口气,悬起的心稳稳落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小偷呢。”
云雾侧身让人进来,再次将门阖上,挡住他带来的冷风。
“就你一个人吗?”粟栖扶着柱子借力。
云雾跟在他身侧,“还有阿园,不过她睡着了。”
粟栖轻笑一声:“还真像你女儿,走到哪跟到哪。”
想起不久前小丫头的呓语,云雾脸上也漾开笑,“要真的是,就好了。”
“什么?”她说得很轻,粟栖没听到。
“没什么。粟医生,你自己过来的?膝盖怎么样?不疼吗?”
粟栖拉在白天坐的那张椅子,示意云雾也坐下,“傍晚吃过饭就睡到刚刚,醒来就睡不着了,索性出来走走。膝盖就一点小伤,不碍事,一个人也能行。”
“恢复期,还是注意些。”
“知道的。”粟栖看了一圈,灯点得不多,只有他们这和灵堂那亮了些,“只有你一个人守吗?”
“嗯。”云雾点了盏油灯,“陈叔和李婶年纪大,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你一个人,不怕吗?”
云雾摇头,轻笑着:“不怕。”
两人沉默一阵,粟栖率先开口:“云雾,我还没和你说声谢谢。”
“不用谢,你不也是?”不是因为她,他也不用落下这么一身。
“你为什么上去找我?”
“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云雾看着他,答得很认真。
他却忍不住转了话锋:“那你,为什么不当医生了?”
他多多少少能感受,她对医生这份职业的热爱。
云雾转起刚刚点火还没放下的打火机,嘴角噙一抹玩味的笑:“粟医生这是要玩起问答游戏?”
“需要其他辅助游戏吗?赢的问?”
云雾按下打火机,窜出一簇火苗,“那倒不必。”
手指起起落落,火苗时明时暗。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私人原因,当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