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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老夫人和兰大夫人带着兰翎语,兰妱到了兰贵妃的景秀宫。
只是她们到时兰贵妃却不在自己宫中,管事太监招呼了众人,请兰老夫人和兰大夫人在宫中稍坐片刻,便有兰贵妃的心腹嬷嬷林嬷嬷请了兰妱去乾元殿见贵妃娘娘。
乾元殿是南外殿,皇帝平日里召见大臣们议事的宫殿。
兰妱早得了吩咐,所以在老嬷嬷领了她到乾元殿后院之后就跟她说让她在那里候着,容她先去禀告贵妃娘娘之时,她便知道自己大概会“偶遇”到什么了。
不过她以为她会遇到那位次辅大人郑愈,却没想到竟先遇到了三皇子朱成祥。
三皇子一直是个俊逸温柔之人,京中不少名门闺秀都对他钟情。
他看到兰妱似乎先是诧异,随即眼中便有些了然,然后是一些恼怒滑过。
他走到她跟前,待兰妱低眉顺眼地给他行了礼,他看着她,眼神中带了些温柔道:“阿妱,郑大人就在这假山后面,你到此地,是你自己愿意来寻他的,还是我母妃让你来寻他的?”
兰妱道:“回殿下话,是贵妃娘娘命民女在此侯命。”
三皇子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道:“阿妱,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我可以求母妃将你赐予我为庶妃。”
兰妱低着头没吭声。
三皇子叹了口气,道:“阿妱,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
“只不过你身份特殊,外祖母和母妃他们一直都属意将翎语表妹许配于我为皇子妃,所以我不敢在她们面前对你表达多一点点的情意,只怕她们知道了,让你在兰家生活不易。可是现在已经不同,我很快就会分封王府,搬出宫去住,只要我坚持,届时只要说是我逼迫于你,他们便也不能奈我何,我们就未尝没有一丝机会。”
兰妱心中已经将三皇子骂翻天,但面上仍是木木讷讷老实样。
自她稍大些,容色初成,这三皇子看她的目光便越来越温柔,经常在她面前各种表达情意,私下里还常送她些东西,起先她也甚为惶恐,她身边的嬷嬷和两个丫鬟都是兰府安排的人,她怕这事瞒不住,虽然跟她无关,她也生怕被兰翎语,兰大夫人,兰老夫人还有兰贵妃等一众人等迁怒把她给撕了,更怕牵连到父母兄弟。
可是装着鹌鹑等啊等,却一直都风平浪静。
后来她看到三皇子对兰翎语更是体贴入微,对别家闺秀也温言软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根本就是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相较身份相当的别家闺秀,他身边近水楼台的贴身侍女,她这个几个月三皇子也不会见到一次的身份卑微之人,兰家和兰翎语还犯不着对她提什么戒心。
三皇子说了半天,兰妱原本打算跟以前一样装木头人,可是眼睛稍抬却瞥到了对面假山后面露出的一片紫色云锦朝服衣角。
她掂量了下,终于吭了声,道:“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殿下既然知道民女的处境,就当知道即使您分封出宫,也无甚分别,民女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幼弟皆受兰家庇佑,二小姐对殿下一往情深,民女不应亦不敢让二小姐不高兴。”
“果然是因为这个。”三皇子道。
“阿妱,这些年我就是因为顾虑你的处境所以才处处小心翼翼,为了避免表妹她对你心生妒意,我处处隐忍,还要对她人假意逢迎,可是这一次我却真的不想再等了,因为再等下去,我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兰妱愕然,他在说什么?
可是她怔愣间,万万想不到三皇子竟然已经直接伸手拽她,竟似是要拉她入怀,兰妱大骇,再没想到一向彬彬有礼,刚刚情绪也还算正常的三皇子竟然会在乾元宫后院突然用强,忙一手欲挣开他的钳制,另一手就去推他。
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情急之中,便只能直接抽出了头上戴的一支雪玉簪子向他胸前刺去。
三皇子吃痛松开她,兰妱手上紧紧攥着滴血的簪子往后急急退了好几步,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将手中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有些打着颤道:“殿下,这里是乾元殿,殿下是想要逼死民女吗?”
三皇子按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兰妱的眼神不可置信之余心里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过今日的事情闹开,他最多是受一顿申斥,但兰妱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罢了,不过就是被她刺了一下,他刚刚本意也不是真要对她怎么样,不过是为了让郑愈看到他们的牵扯而已。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鲁莽之人。
郑愈那人,只要他看到他和阿妱的牵扯,必不会再肯接受父皇和母妃给他安排的赐婚的。
虽然被阿妱刺了一下,好在自己的目的也总算达到了。
他道:“阿妱,你不必担心,你知道我的心,如何会舍得逼你?但你也要相信我,我定有法子保全你的。”
说完便按着胸口转身离开了。
兰妱的心“砰砰”跳,看着他的背影离了好一截路,打颤的手才慢慢平稳了下来。
她咬着牙从怀中取了帕子小心的擦拭簪子和手上的血迹,再抬头看向对面的假山,却发现那里已经失了那衣角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刚才的事情又看到了多少。
她在原地跪了好一阵,思了又思,咬了咬牙还是起身往假山那个方向去了。
***
兰妱最终在莲池亭寻到了郑愈。
郑愈看到她过来,面上有讽色和异色一闪而过,坐在亭中的颀长身形却是一动也未动。
他面前是一盘棋,刚刚他受召去乾元殿见驾,到了殿前承熙帝的总管太监却告诉他承熙帝正在后殿和兰贵妃说话,请他到这莲池亭等候承熙帝。
这本来也没什么出奇,承熙帝常召他过来这亭中下棋。
只不过这过来的路上却“意外”地看到了三皇子正在和一生得颇为貌美的女子诉衷情,紧接着还上演了好一出戏,他当时就转身离开了。只不过他是习武出身,刚刚虽只是路过,无意去听但两人的对话还是都飘到了他耳中。
兰家养的女子,身份不高,生得这般容色,打扮成这样,还和三皇子有那样的牵扯,郑愈几乎不用思考,便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谁。
却没想到这女子跟三皇子闹了半天最后竟然还跟着他到了这亭中。
***
兰妱站在亭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了前去,给郑愈行了一礼,道:“郑大人。”
郑愈头都没抬,继续慢慢摆弄着桌上的棋子。
兰妱抿了抿唇,往前行了两步,然后跪在了他的脚下。
郑愈的手一顿,淡道:“如果是为了刚刚的事情,我对别人的私情不感兴趣,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揭发你们。”
兰妱道:“民女和三皇子并无任何事,民女今日到此地,原本是来见大人的。”
见他?
郑愈终于抬头看向她。
兰妱微低了头,道:“民女姓兰名妱,乃兰太傅兰家远房族女,自幼养在兰家,今日兰家老夫人命民女好生打扮,又带民女入宫,召了民女到乾元殿后园,原本就是为了‘偶遇’大人的,只是却不想撞到了三皇子。”
她的语气平静,像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一般。
“所以,你现在意欲何为呢?”郑愈道。
难道都这样了,还想勾-引他不成?
一向刻板冷硬不为外物所动的他,此时心里竟也生出些荒谬好笑的情绪来。
兰妱没出声,她伸了一只手出来,就在他的膝盖之前。
她的手纤细幼长,白皙剔透,看着软软的,娇嫩无骨,这样的小手,常人看了,怕是那腹下都要忍不住紧上一紧。若是意志不坚的,可能心神都会被勾了去。
倒是的确有勾-引人的本钱。
此时那手上还有一朵幼嫩的白色小花骨朵。
兰妱道:“大人看见这朵花了吗?兰家家中精心养植了数盆这种花,这花有很多种用途,可煎药,可熬汤,也可拿来佩戴,会令人行动间暗香流动,总之大约是有点用的东西。但若一不小心落地,再无用处,便只能做花肥了。”
“我们几个自幼养在兰家的远房族女,说是人,其实跟这花也差不多,看着好看,但其实就是养来拿来用的。我的族姐上个月就替了兰家的二小姐远嫁去云南为云南王世子的侧妃,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前些日子,厉郡王偶然在天源寺看见民女,便向兰家暗示,贵妃娘娘不敢得罪宗室府宗正,但好在兰家又觉得大人更为位高权重,希望民女能有更大用处,所以大人便是民女的唯一机会,否则便要入了厉郡王府后院众多侧室中的一员。刚刚三皇子那一幕,怕也已经入了人的眼,若今日民女不能得大人垂怜,回去之后若不是入那厉郡王王府后院,那年底番邦入朝,和亲怕才是民女唯一的生路了。”
郑愈难得的竟然听完了她这一长串的话。
其实他的耐性也不算差。
他是武将出身,因战功先任兵部侍郎,后入内阁,短短几年又升任内阁次辅,所以并不似一般文臣那般俊秀儒雅,而是粗粝冷硬的。就算现如今在朝中浸染,肃杀之气收敛了许多,但隐约间还是带着一股子凌厉肃穆的威压。
但这威压没有影响到跪在他腿前的女子半分。
女子神情清冷平静,语气平缓,也没什么悲戚可言。
倒是带着些孤注一掷的冷凝味道。
他低头看她,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轮廓五官,肌肤柔腻白皙,娇软诱人,往下,是细长优美的脖颈,幼嫩得想让人掐上一掐,那冰纱领口的轻盈更是让人有想往下再索上一索的欲-望。
整个人如同冰玉砌成,却偏偏耳上钉了一对如血的小小梅花耳珰,如同钉在人的心上,勾起人心难以抑制的悸动。
难怪惹来这么多是非。
他道:“番邦入朝若是提亲,和亲之人不是你,便是她人,难道姑娘就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就一定更重要吗?”
他站起身离开,经过她身侧时便看到她的手微侧,她手中那多小花朵儿便滚到了地上,陷入了泥沙之中。
她道:“我并不比谁更重要,但是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愿意放弃。”
他停下脚步,冷笑道:“入我后院,于你又算得是什么希望?不一样是与人为妾?”
不一样是与人为妾?
兰妱另一只按在地下的手一紧,硌在砂砾之上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可是,总要撑下去。
她道:“妾与妾,也总是不一样的。若能得大人处得一席之地容身,于我,便是脱离兰家掌控的希望,还有活下去,不被人践踏的活下去的希望。”
郑愈轻哼一声,道:“可惜,天下身不由己,可怜可恨之人甚多,你又与我何干?”
他说完离开,刚行了两步,就听到她在身后道:“陛下欲给大人赐婚,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贵妃娘娘,皆欲给大人赐婚,还有大人的泰远侯府,怕也是日日都想给大人安排个妻室妾侍,大人虽有本事,但前朝也就罢了,恐也不欲受内宅妇人烦扰。”
“我虽姓氏为兰,却也并非全无是处。大人赐滴水之恩,他日民女自然也当尽心尽力,涌泉相报。”
郑愈出身泰远侯府,现在的泰远侯便是他的亲生父亲郑祖铎,而他,本来该是泰远侯府的嫡长子。
只是他的母族在他出生不久之后就获罪举族被抄家流放,他母亲因而被郑家休弃,然后自缢身亡。因此,他这泰远侯府嫡长子的身份便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或者说也算不得嫡长子了。
这也是他年少就离家,后来独自去北疆从军,以染着血的军功升迁,再重回京城的缘由。
他终于又略停了脚步,听到她细软的声音续道,“更何况,不过是一个侧室,届时还不是任由大人处置?难道大人还真怕了一个侧室能影响大人什么朝堂决策不成?一个女人,还能牵连到大人的圣宠和前程不成?”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他硬如冰山的心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但那又如何?
他的脚步也不过只是停了那么片刻,就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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