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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虫鸣蛙响,禽鸟啼鸣的夜。清风微起,散开丝丝凉意。
灯火围着依旧偌大的县令府,里面除了走来走去巡逻的守卫就没有别的声音,似乎虫鸟靠近了高高砌起的围墙就偃旗息鼓,被无声压抑住了一般,倒是静的出奇。
外面鳞次栉比的挂灯熄了火,黑压压的一片,府里面却是红艳艳的灯火,整座府邸背靠幽绿幽绿漆黑漆黑的林木,天边泛起冷白。
后山与县令府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够恰好把府邸和街道收入眼底,又不会因为离得太近被发现。这后山之地也是属于县令的,林中偶有几个守卫巡逻。
谭鹤和邓通隐匿于一片灌木荆棘杂草交织之地,谭鹤思索一会,看向身旁的谭鹤,“你觉得县令府有没有可能建了能够容纳几百号人,且不被发现的地下室?”
邓通仔细观察着府内的构造、布置与地势,“神架悬挂花灯的附近,但没有如此大的规模。”
他话说的简略,谭鹤却明白他的意思,听他猜对了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高兴,“你说那附近最有可能通往地下室?”
邓通:“嗯。”
谭鹤瞪眼看了看,只瞧见了黑漆漆的屋子,不由得称赞道:“目力不错,我都看不见你说的那盏花灯。”
邓通:“嗯。”
谭鹤:“那如果说地下室还有什么玄机的话,该是什么走向,又通往哪里?”
邓通:“北方往西,绕过后山通往清砂河。”
谭鹤:“清砂河附近有什么一般无人涉及之地吗?”这附近有什么,他本该比邓通更清楚,但因为游走太多地方,反而是更陌生的。
邓通:“传言有恶兽出没的枯骨山。”
谭鹤:“你说的是死人山。”
邓通:“嗯。”
谭鹤:“可是这座死人山我去过,除了密不透风的林木和崎岖的山路外好似也没什么特别,如果是杀人藏尸倒是可以,但要是做点别的就不方便了。”
他胡乱说一通,“比如建藏室藏宝啊,建房子供权贵们花天酒地什么的。”
邓通默了一会,也依着他道:“嗯。”
谭鹤一拍脑门忽然觉查了什么似的,“你可不要觉得我是这种人,我只是说说而已。”
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便是他。
邓通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谭鹤不逗他了,正色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提地下室,你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我发现了什么吗?”
邓通继续沉默,一副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就不问的样子,谭鹤被逗乐了,“好吧,其实那天晚上我在神龛下面发现地下室的通道,然后看到县令在干些连你听都不想听的事。”
见邓通目光澄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他一个心虚把要作弄邓通的恶念,吞了下去,微笑,“总之就是不好的事,反正我觉得那座地下室有猫腻,应该是不止那么大的。”
邓通:“嗯。”
谭鹤:“那天晚上县令夫人帮我掩盖了我去他们卧房的事,看她样子像是知道些什么。”
他顿了顿,旋即璀璨一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去他们的卧房吗?”他的神态和非同小可的语气,好似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一般。
邓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他沉默了半响,直到邓通目光变得冰冷刺骨,他才幽幽道:“我去里面找线索,还真就在他们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嵌入的木盒,后来我偷到了钥匙打开来了,县令夫人忽然抓住我的手,任由我看完里面的东西,告诉我那里面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邓通脸色依旧不好,谭鹤却没察觉到,“你猜我怎么发现床上有玄机的?”
这回邓通冷冰冰问,“如何?”
“因为县令夫人。”
邓通的手颤了一下,指骨白的发冷。
半响,谭鹤才感叹道:“县令夫人太警觉了,要不是她我大概注意不到那床沿上雕的双蛇,也就注意不到那个盒子。”谭鹤说着偏过头去,不知道是不是清冷的月光,邓通的脸惨白惨白的,他不由得用手指尖触到邓通的脸时,邓通却劈开了他的手。
谭鹤没怎么在意,毕竟是他忘了邓通不喜旁人触碰的这一点。他迟疑道:“怎么了?”
邓通目光沉沉,眼中似有惊涛骇浪,许久才道:“无事。”
谭鹤不明所以,心想,莫不是方才故意作弄他那句,为什么进卧房,把他吓着了,谭鹤有些无奈,难道进旁人卧房对他来说都是什么不守礼数、肮脏、无法忍受的事?
要不要这么规行矩步,抱令守规的?
谭鹤腹诽完,一脸认真,“县令府大约是一百年前所建,最近的十几年里据查也并未有过大兴土木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修缮是不少,表面瞧着倒没什么异常,可我觉着,人若真是想做点什么,就难有办不成的事。”
他话锋一转,“所以,我觉得与其在这里瞎琢磨,不如直接去找县令夫人,问她知不知道些什么,我猜她应该会告诉我,如何?”
谭鹤不想打草惊蛇,他想让邓通用他那身无人能及,出神入化的轻功带他进去。虽然这人是不喜旁人触碰,但危急必要之际除外。
邓通不语。
他以为邓通还有其他顾虑就道:“你放心,没有半数的把握我是不会冒这个险,就先委屈你一下,日后我请你喝酒。”
火光下倒映出房角屋梁的影子,地面上时不时掠过一道人影,如飞箭利刃滑过,却是悄无声息。
层层散布的守卫警惕地盯着四周,似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拔刀见血,然而他们却未注意到有人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经过,甚至直达了县令的卧房。
谭鹤让邓通留在屋顶,他自己摸进了卧房,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他只好原路翻出窗外,刚一落地,邓通就出现在了他的旁边,那样子好像是时刻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不会是为了监督他吧?好吧,是他自己作死让他浪荡公子的形象深入人心。
罢了,无所谓了。谭鹤笑嘻嘻道:“失算了,本来按这个时辰她应该是会在房间的,至于那县令应该是还在书房,不管了,我们去地下室看看吧。”
草木丛后的空地还算是开阔,一盏亮着的灯悬在空旷之地稍稍显得突兀,野剌剌的火花爬上灯架,簇拥着花灯上的窈窕女人,透着丝丝诡谲的美。
谭鹤行到神龛前,认真的看了一会里面供奉的女神像,旋即用手轻触碰神像上面的红耳珠,目光说不出的轻柔,邓通看他一眼。
一阵声响,石墙缓缓而开,露出里面黝黑无光的通道,谭鹤从袖中摸出一盏灯,点亮,火光映出四周的石壁,两人同时踏入内,并肩而行。
不多时,两人进入一间暗室内,谭鹤提着灯转了一圈,陈设和置物未变,确认过是上次县令凌虐女子的那间。
石墙很厚,谭鹤试着敲了一下,没有空音,索性站在墙前思考,如果有机关的话,机关会如何设置。
这时,面前的墙忽然往下沉,他登时转向邓通,灯火也随之映了过去,“你怎么找到了机关?”
邓通:“按砖石间的缝隙推算。”
谭鹤举起灯,墙上砌的是别无二致的砖石,缝隙一致,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可供线索的纹路。
“厉害。”说着就不管不顾地踏入,邓通目光一凝,伸出手试图把他往后拉,然而机关已经触动,一阵轻不可闻的细碎声乍然响起,如惊动了冬眠的蛇,而那条蛇正吐着蛇信子从黑暗中来袭来。
举灯一瞧,无数尖锐的铁刺如蜂窝般从四周裹挟袭来,根本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一双纤细的手将往他边上一拉,同时一声似乎推动石磨的动静和利器穿肉的声音响起后,铁刺瞬间缩回了墙内化作一个个黑色的圆点,像是长在病人身上黑色的麻子,令人毛骨悚然。
谭鹤往前边上了一步,而灯火也将他眼前一幕照亮。
县令夫人站在他面前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而鲜红的血液从她宽大的袖口不断流下,如细流分支又交汇,最终在指尖汇成血线,滴答滴答不停往地板上掉。
看着触目惊心,谭鹤刚想撕下一片衣料帮她包扎,却见邓通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块雪白的布料,上前替她包扎,包扎期间他的指尖连她的衣裳都没碰到。
真是克己复礼,谭鹤不合时宜地想。
她道:“谢谢。”
邓通微一颔首。
谭鹤笑了笑,他心中很是感激:“该道谢的是我,夫人为何要救我?”“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还算平静,似乎并不意外谭鹤的问题,眼中却闪烁着近乎希望一样的光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道:“他不在府中,应当还有四个时辰回来。”
谭鹤知道他说的是县令。“所以呢?”
她微一仰头,看着眼前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轻声道:“我能把我知道的全部真相说完,不然今晚过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十六年前,秦朝还未彻彻底底覆灭,而他还不是县令,是一个士兵。他去剿灭一座不投降的城,杀了很多人立了功,归途中把逃跑的郡守之妻杀了,又立了一功。
因此一路节节攀升,却突然退出军队,当了县令。
从那开始,她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虽然他仍旧待她温柔体贴,当县令勤勤恳恳,不敛财也不昏庸,但她总觉得,他和从小她认识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因为他有时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可以随意玩弄,没有任何尊严的玩物。
于是她开始留心,她慢慢知道他会在她假装睡着后出去。她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次数多了总会好奇,于是她在一天半夜跟了上去。
而他在神龛前停了下来,那居然有一个密道,入口关闭许久后她学着他摸神像上的红耳珠,打开了密道进去后看到了可怖的一幕,他正对一个人施以酷刑。
那时,她吓得跑出去了。
那之后她发现他偶而会在递给我的茶水放安眠药,盯着她喝下去他才罢休。
她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她那天偷看的事。
有的时候他忙起来,忘记了给她下药。
虽然惧怕,但她心中备受煎熬,于是悄悄去了那间密室,看见他在对一个女人施虐。
场面很残忍,她当时看得脑子一片空白,像尊石像一样发不出声,也做不了动作。
五雷轰顶,天翻地覆!
她才反应过来后,直到密室只剩她一个人。
她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在他不在府的时候,她会偷偷来到密室找人,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找到人。
她知道,他一定是把人藏在密室的其他地方,后来她发现了机关,救了出去了一个人。
事后被他发现了,她以为他会杀她,但他说夫人疯了,让府中的仆从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告诉他们他做的事,可是他们不信。
她告诉他的朋友,他们说会让他受到处罚,然而一转头他们却安慰他说夫人的病会好的,那悲悯的眼神好像她真的疯得厉害。
一开始他不许我出房门,后来她闹得厉害,他就允许她出庭院,但不让她出门。
但无论她说什么所有人表面应承,背后却是一脸同情,所有人都把她当疯子,没有人信她,我受不了他们的眼神,再这样下去她会真得疯掉。
于是她一抓紧机会就要去密室,一开始是为了找出自己没疯的证据。
后来她发现了更多机关,发现了被他迫害的许多人,就给那些人带吃的,带药草。
他是知道的,后来次数多了,他去密室的时候就不让她去,他不去的时候就不管她。
也许是觉得她孤立无援,被认为是疯子,日日活在恐惧中很合他的心意。
最近,他变得警惕了,她知道他一定是有麻烦了。
一瞬间,她的眼神满是绝望恐惧和憎恨,而后目光落到眼前的两人身上,阴暗的目光倏地变得炽热,她充满希冀,又万般小心道:“你们,会救他们吗?”
“只要他们得救了,就能出去揭发他,他会得到应有的结果。”她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但却人却遏不住的发抖,宛若一朵花被狂风骤雨突袭却不折。
谭鹤和邓通对视一眼,他们都被眼前这个顽强的女人打动。
“我们会救他们。”两人异口同声道。
于是,她拖着伤,走在前面,熟练地带着他们往前,绕过无数不易察觉的陷阱,按下一道又一道机关,穿过一道又一道石门后进入幽深狭窄的底下通道,趟过冰冷刺骨的渠流,经过迷宫一样的暗室,再是极长极黑极为弯绕的泥洞。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从洞口走了出去。
身后是黑黝黝的一片,眼前则一道亮眼的白光,河面如镜映着空中的明月,光晕无暇,透着清冷,镜下空无一物,似乎蛊惑人往里面跳。
见她不知从那里拖出一个竹筏,谭鹤回了神,“夫人要和我们一起去?”
她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我要去,但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谭鹤不是嫌她会拖后腿,但也没说什么。
三人刚一站上竹筏,邓通就拿起了划桨,默默划动,直到竹筏停在了枯骨山的岸边。
她首先是带他们去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旁,坑里漆黑一片瞧不清任何事物,又安静的厉害,无端令人感到不适。
谭鹤蹲下摸了一把深坑的墙壁,指尖触及之处光滑且粘腻,一想到还未走进就闻到的极为浓烈恶臭的腥气和恶臭,谭鹤当即面色一沉,“邓通,把灯放下来。”
邓通把灯伸进了坑内,火光一照,坑壁挂满了细长的肉肠,瞧着颜色极为新鲜,像是刚刚从**内生生剖出来,让其泥壁紧紧嵌合在一起,稍往下极为脓绿的液体混合着还未腐烂的肉,蜘蛛网一样蔓延而下,那腐烂的绿色脓液还冒着泡。
看起来极为残酷极为恶心。
谭鹤只觉心中蹿上一股强烈的恶寒,霎时间脸色惨白。
邓通面色沉沉,目光极寒,语气凝重,“是人的。”人的肠管。
尽管这种场面,她早已看了很多次,可不论多少次,她眼中都会流露出极深极烈,无法掩饰遏制不住的恐惧。
那是对人性黑暗的深深绝望。
这种恐惧在旁人不知情下,拿她当疯子时会变得更加无法控制,她变的极为一惊一乍,胆小暴怒,歇斯底里。而这也使得他们更加坚信,她疯了。
然后,她学乖了,即便在害怕也不表现出来,而是极力克制隐忍。
半响,她压抑了很久,才满脸痛色,稍稍泄出内心的不安,语气极为悲愤,“他们困在底下是永远爬不上来的,除非他把他们放出来,猎杀取乐,而他为了能继续折磨他们,偶而会投生的野物下去,让他们互相争抢。”
而若长时间困在这样幽深,不见天日,无法逃离的洞底茹毛饮血,活下来的还是不是人就不好说了。
“这个坑里面最多有多少人?”谭鹤道。
“一千多。”一千多是初始的人数,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死的人自然不计其数,即便是每日来给他们投递食物的她,也不知道底下究竟还有多少人活着。
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令谭鹤不寒而栗,阴影瞬间爬上了他的面孔,覆上严厉冷酷之色,使得他整个人与以往截然不同,瞧着像是个沉怒不发,满身杀伐之气的将军。
一旁邓通神色骤然一变,周身是酷暑流火也不敢逼近的寒气。
她声音微颤,像是在极力压制心中翻滚的痛苦,“这些人不是洛荫镇的,有他买来的,有罪犯,有流浪在外的,也有其他村子的村民,他做的滴水不漏。”
她顿了顿,似是平复了情绪,严肃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盯上他的,但他不是会轻易露出马脚的人,你们要谨慎,他绝对不简单。”
话音刚落,密林中忽然涌出无数身披夜行衣的人,身形挺拔,行如鬼影,竟是瞬间将他们围住,谭鹤梭巡一圈,周围黑压压一片,那些人摆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阵法,竟是从密林边缘直围到他们面前!
这么大阵仗,只为对付他们两个人,不言而喻,幕后主使知道他们是谁,并且清楚他们的身手。
这时,谭鹤感觉手背刮过一阵细微的风,眼角扫到一块衣角,回头身旁的女子已经跳入了深坑,只露出一双腿和裙摆,谭鹤眼疾手快扑到坑口,一双手伸下去,试图抓住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邓通也近乎同时伸手,却同样没抓到人,不由得眉头紧蹙。
这种想救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令谭鹤胸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这股怒火浓烈狂躁的反常,甚至带了不易察觉的,玉石俱焚似的决绝痛苦,仿佛这样的事他曾经也面临过。
然而谭鹤却想不起来,更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常,如蒙了一层厚厚的霾障,因为不得要领而愈发急躁。
愤怒中,谭鹤忽然想起起,她说自己不会给他们拖后腿,当下明白她是抓准了时机,毅然决然要跳下去的,不让他们有一丝的机会救下她。
如果不是还有这么多敌人要应对,谭鹤也跟着跳下去了。
事到如今,那便是先解决了他们。
谭鹤抽出了衣袖内侧的短刀,刀身闪过一道冷白的光,他很低很低声道:“烈酒,斩决。”
在谭鹤说出斩决二字后,邓通显然一僵。
谭鹤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扫过黑衣人,目光似一口幽幽的井底,深不可测。
烈酒是这把刀的名字。
刀身漆黑锋利,宛如深渊淬过黑毒焰的龙,张扬着利爪就要将月亮击碎,将所有的光击散,迎来彻底的,吞噬一切的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