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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得道院之前,陈阔没预料到自己会被一个叫池西的人杀死。
但临死前,他也丝毫不为自己感到遗憾或惋惜。
他是一个为了钱,杀人无数的恶人。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再正常不过,临死前他问至于吗?不是看见池西为了旁人担忧着急,觉得没必要。
那句至于吗其实是他很隐晦的拐着弯问自己,如此执着于钱至于吗?爹娘早就因贫困而亡故,即便他得到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这一点其实自始至终他都无比清楚。
但他就是走不出桎梏,也算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紧紧的束缚住自己,也算是保护自己,是牢笼同时也是依靠的栏杆。倘若重新再来一千次,他可能还是会选择一样的道路。
牢笼是他自己建造的,本就有的东西,赢酥的出现只不过是加深加固了牢笼。
深陷泥潭沼泽或深渊黑暗中的恶人,是不可能拯救另一个,同样深陷泥潭或深渊黑暗之中的恶人。
因此,他忽然怜悯起淮南王刘长来,刘长是不可能通过赢酥获得救赎的,他只会越陷越深,最后永远堕入深渊,永远不见天日,到死都不能解脱。
但那又怎么样呢,陈阔想,他反正就要死了,他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陈阔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幸运的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久违的在无底深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戴仪不知道,她对一个陌生将死之人的慈悲,从而救赎了一个深陷囹圄的灵魂。
只是戴仪自己很快也死了,还是被自己的莽撞蠢死的,但她心中没有多少遗憾和痛苦,更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有的是对世人的慈悲之心,她原本是想救更多人的,她不想看到有人打打杀杀,她有很多不明白的事······
但那都不需要她再去操心了,衍公子说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她虽然知道那是安慰她的话,却也忍不住肯定了一下自己。
虽然确实很蠢,但这是我能尽力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也没机会后悔,那就这样吧,不要让活着的人们伤心。
——
赢酥一路看着谭鹤受进苦楚挫折,渐渐成长,成长的出乎意料的出色。建立了规模不小的葬雪堂,养着一千多人,每日似乎活得还算愉悦。
后来见他去了长陵书院,和同窗打成一片,每日都很开心,还交了几个挚友,赢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大舒心。
赢酥是知道,谭鹤自那日风雪中第一次杀了人之后,他的性子就变了,变得和他相似,都有几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狠辣。
但又不一样,相对他而言,谭鹤活得更豁达,更光明。
于是,他便策划那起绑架,逼着谭鹤去直面人性的黑暗,破坏掉他和好友的平静和谐。期间,他注意到谭鹤和邓通走得近,唯恐邓通将来会是一个变数,想趁机杀了他。
但没成,打斗间他不慎掉下了山崖,但他凭借超凡绝伦的身手立在了一截凸出的岩壁上,然后他看到了不断往下坠的谭鹤,他没有犹豫,一把揽住了谭鹤的腰,救下了他。
可石壁因此不堪重负,忽然塌陷,赢酥抱着磕到了头颅昏迷不醒的谭鹤,一起坠落了下去。
期间,赢酥不断用手抓住岩壁,起到缓冲,虽然最后还是摔了下去,但好歹没摔死,谭鹤砸在了他身上,虽然伤重却没比他更重。
他没想自己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当年那叠银杏叶他还很好的保存着,也许是如果没得到答案,他会不甘心,也许是······
赢酥没再想下去。
他们的处境很危险,不容他多想。
后来,他们都活了下来,他因种种事情更是没有去想过为什么。
坠崖之事的五年后,赢酥给谭鹤挖了个陷阱,顺便亲自将邓通引导了落荫镇。
他想知道正气凛然的凛然公子对谭鹤的所作所为,究竟会是个什么态度,更想知道谭鹤在面对诬陷逼迫之时会有如何的反应,面对曾经的真相和杀母仇人又会有什么反应。
顺水推舟,煽动那些愚蠢的落荫镇镇民去葬雪堂闹事。三番两次,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和他曾经差不了多少的,阴暗的满心仇恨和杀意的谭鹤。
看到这样的谭鹤,赢酥并不觉得舒心,反而痛苦。
很矛盾,谭鹤过得好了,他会羡慕嫉妒不甘,谭鹤过得不好了,他会痛苦难受。好像怎么样都是不行的,此事无解。
渐渐的,赢酥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好的时候他能很温和很平静,像个无忧无虑,恣意悠闲,纯粹浪漫的少年,吃喝玩乐。
不好的时候,他癫狂无状,只恨不得能捅翻了这天,搅碎了这地,毁灭世间毁灭世人毁灭自己。
尤其,他在镜子中看到那张越来越像他爹的脸,他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割下来,他咆哮发怒时就像她娘那样满心怨憎,面目全非,丑陋至极,每每意识到这一点他都会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人受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很可怖的,比慢性毒药还更附骨,仿佛诅咒,仿佛阴魂不散。
赢酥不想成为自己最厌恶最痛恨的人,但他总是失控。
随着时间的推移,赢酥觉得自己无法再忍耐了,他必须要在谭鹤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不管好坏,即便他连具体的问题都不清楚。
因此,很快他就再次搅动了风云。
当他将谭鹤逼入绝境,让他作出选择时,谭鹤没有说他恨,没有对那些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的宵小之徒挥下屠刀。
谭鹤被邓通救了。
这个人再度将他救出了绝境,且这人背后心思不纯,怀着不伦的感情,赢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有点不大舒服,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上的感觉。
但赢酥又不大讨厌邓通义无反顾去救一个人的举动,即便这个人还因此重伤了他,他对邓通怀着很复杂的情绪。
告诉谭鹤自己曾经救过他的事时,赢酥是很不乐意的,因为他极其厌恶挟恩拿乔的言行。
赢酥一点儿不希望他因此对自己心慈手软,赢酥只是想给谭鹤添堵,他自己不快活,也不想见到谭鹤快活。
让谭鹤的心也充满矛盾痛苦,他就稍稍满意了,但很快他就会陷入更大的空虚,更深的深渊。
到了最后,咒骂谭鹤是天煞孤星,活该身边的人皆因他而死的话是极其言不由衷的,他一点都不想这么说。
因为他很明白被人用言语刺杀的痛苦,可他仍旧是说了那样的话。
赢落说得对,他就是一个懦夫,可鄙至极。
是被仇恨驱使,被黑暗压倒的弱者。
从来都没有逃离过幼年那个铁笼,一直都在做无谓的挣扎,杀了许多人,害了许多人。
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即使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谭鹤,却还是拉着他一起堕入了深渊。
其实问题和答案都是一样的,他一直都想被人善待,被人拯救,可自他弑母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在人间活着的机会,他将永远也无法得到救赎。
然而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当蒋苒和谭鹤,一个对他说你可以解脱了,一个对他说我原谅你,他忽然就松下了绷紧了几十年的弦,缓缓的,将一切和盘托出。
那些经历就像是他流失的生命一样,他说完就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不用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