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清脆的瓷器碎在地上,紧接着,一道崩溃的声音响起:“陶瑶,这是你打碎的第五个盘子了!我是找你来抵钱的,不是让你拆家的!”
陶瑶站在后厨,戳了戳洗碗池里的泡沫,手指绞在一块,“这个泡泡太滑了拿不稳……”
大排档老板脸色阴晴不定,这个看上去身娇体贵的小姑娘昨天来到他店里,以一己之力吃掉了一大桌子几百块的烧烤串串,结果付账的时候能拿出来的钱还不到一半,让她打电话找人转账也不打,她就一个朋友或者家人都没有吗?
跟他闹呢?
饕餮精也很委屈,她刚懂得用手机支付已经算是巨大进步,但还没有学到也不知道能用银行卡提现零钱。大排档老板是这片出了名的铁公鸡,宁可他多占别人便宜一万块,别人不能少他一分钱。
两人僵持不下,他索性打发她来后厨洗盘子,陶瑶也没有拒绝,就这么应了下来。谁成想碗筷盘子一个接一个的砸,这谁能顶得住啊。
老板毫不客气地扯着陶瑶的胳膊把她拽了出来,陶瑶脱掉两只还在滴水的橡胶洗碗手套,被拉到了大厅。
老板深吸了口气,问她:“你,会做什么?”
陶瑶努力想了想,认真道:“当保镖,当保安,维护你小店的平安。”
大排档一到晚上生意就特别好,当然什么人也都有,情绪一上头更是乱哄哄的,一群男人因为小口角到最后大打出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掀桌子摔凳子的连老板都招架不住。
而且陶瑶可烦他们了,大排档的凳子经常叠成一摞放在一块,他们顶着啤酒肚看也不看“哐当”就是一坐,压的凳子拔都拔不出来。
老板看了看她的细胳膊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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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臣年三天内第六次路过烧烤店,这一次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炽白灯光下的饮料架上,显得冷淡且专注。
陶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到有客人便直起身子,手肘放在桌台上撑着下巴。
面前的男生压低了白色的棒球帽帽檐,挺直的鼻梁以上都是阴影,只能看见下颚线清晰的轮廓,握着饮料瓶的手指透出淡淡青色的血管。
“五块。”陶瑶心不在焉道。
对方没有回应,陶瑶这才从收银台后抬起头来,整张小脸暴露在空气中,对这位客人又重复了一遍:“五块。”
“嗯,”他应了一声,是一把专属于少年的清晰且冷淡的好嗓音,还没等陶瑶说句“好的”,不远处就浩浩荡荡出来了四五个年龄相仿的男生。
或烫黄毛,或顶挑染,衣服也穿的千奇百怪,一身涂鸦,总之各有各的非主流。
陶瑶不由得把目光转过来,注意力放在面前戴棒球帽的男生身上,多洗了几下眼睛。
凑巧的是,那群非主流与少年相熟,为首的黄毛拿了灌啤酒,声音泛着股恶心:“哟,这不是我们一中的希望江臣年吗?”
江臣年没有搭理他们,他慢条斯理的付完了账单,看了陶瑶一眼,黄毛身后的小弟同样注意到了陶瑶,眼睛又瞥在她胸口的校徽上,吹了个下流的口哨:“一中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妹妹了?”
陶瑶听见黄毛小弟的话,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
大排档隔壁是一家面包店,面包店的老板娘今年五十出头,只有一个女儿,在很远的外省上大学,半年才回来一次。她一见到陶瑶,看她年龄不大,再一问是从山区来的,老板娘就自动脑补出来一个农村贫穷少女走出大山打工的心酸之路。
陶瑶眼巴巴望着面包橱窗又委屈的样子瞬间激发了她的母性光环,她拿了自己女儿毕业后不再穿的校服给陶瑶穿,又时不时送几袋面包或者小零食给这个自卑又可怜的小姑娘。
自卑又可怜的小姑娘陶瑶此刻察觉出了空气中火药味,闹事吵架在这里很常见,但在她面前倒是头一次,她冲出口处扬了扬下巴,毫不客气道:“要打出去打。”
一行人倒是很听她的话。他们走后,陶瑶又打了个哈欠,过了几分钟,她刚要拆开一袋鲨鱼脆脆面吃,突然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黄毛拿啤酒没给钱啊!
这可是大事。她连脆脆面都不拆了,直接冲了出去。已至深夜,这个点连喝酒撸串的客人都散的七七八八,路上行人渐稀,视线中远处银兴大厦的地标高楼拔地而起,霓虹闪烁,附近灯光却昏黄的一片,等待着倦鸟归巢。
道路两侧郁郁葱葱的枝叶停滞在风中,月光被割的破碎,只留下一地斑驳残缺的影子。
陶瑶跑了没多久,突然听到黑洞洞的巷子中传来挑衅的声音。
陶瑶走过去,靠近了几步,看清了小巷里面的场景。
还是刚才的那群人,五个明显是一伙的非主流形成半圆,包围着那个叫做江臣年的少年,来势汹汹。
江臣年靠在巷子的墙上,身形单薄但脊背很直,在江市闷热的八月里,他的皮肤冷白到似乎能渗出凉意。
黄毛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咬着牙伸手就要去拽江臣年的领口,刚要有个动作,就听见一道好听的女声。
“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你?”
黄毛动作一顿,其余四个也都愣住,没想到这个点堵人居然都能被打搅。几人纷纷转头,要看看到底是谁打搅好事,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又是一愣。
反应过来后,中间的男生瞪着她,扬了扬拳头:“不想一样挨揍就快点滚蛋,你他妈不是负责收银的么来这儿干什么!”
江臣年终于说话了,声线在黑夜里也透着股清冷,他掀起薄薄的眼皮,对陶瑶说:“快点走,不关你的事。”
江臣年刚刚开口的同时,陶瑶飞起就是一脚,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直接把中间让她滚蛋的那个男生踹到了地上。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就疼得捂着肚子嚎叫,陶瑶把腿收回来,转头看向江臣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臣年:……
看到同伴被打,其余三个男生骂骂咧咧一窝蜂涌了上来,陶瑶也不避让。
她打架简直是家常便饭,拽起男生的衣领子就往墙上撞,她一手捏着包鲨鱼脆脆面,另一只手一拳就带着风甩在男生的正脸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三个小混混全部倒在了地上。
陶瑶打架可不讲究君子,她上去又一人补了一脚,碾着他们的手,“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呗?”
她露出一个笑,“说,到底谁挨揍?谁滚蛋?”她又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黄毛,他刚才包围江臣年的时候为了装逼手上还拿着啤酒瓶,此刻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在了黄毛自己的脸上,显得格外邋遢。
刚才她的一脚把黄毛踹的够呛,陶瑶上前两步,黄毛就不自觉地瑟瑟发抖,擦着地面向后退两步。
陶瑶掏出手机,小混混们以为她要给他们如此狼狈的一面拍照,然后大肆传播进行威胁或者羞辱。
黄毛恶狠狠伸着脖子道:“恶毒的女人,没想到你长得漂亮,却蛇蝎心肠,歹毒,你真歹毒!”
陶瑶一手拿着印着鲨鱼张大嘴巴卡通画的脆脆面,一手打开了微信收款码,怼上去:“磨叽什么呢,3块钱啤酒,赶紧给钱!”
小混混们:……
还、还真他妈是来收银的啊。
结账完毕后,他们几个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临走前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然后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逃离了原地。
陶瑶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向外走准备出去,全程沉默的江臣年说话了。
“你等一下。”
陶瑶疑惑地转身,“还有事?”
陶瑶听见他说,“以后不要管这种事。”他顿了一下,“遇到就快点走。”
她听见这话朝他走近了几分,平底鞋的鞋尖碰到他白色的运动鞋。
“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他们揍哭了,”她举起手,露出一截莹白的胳膊,“我一胳膊就能把你撂趴下,还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江臣年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脑袋上有个小小的发旋,头发蓬松柔软。
要不是看到刚才她揍起人来又凶又快的动作,否则单凭她这副长相还真没什么说服力。
陶瑶向后退了两步说:“我就是来要钱的,而且我特讨厌群殴。”
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不敢一对一的较量比拼,净会没本事的抱团。饕餮一族人丁单薄,她从小经常被组团欺负,直到长大实力增强了才谁也不敢惹她。
眼前少年是人类十六七岁的年纪,今夜无风,陶瑶在粘稠闷热的空气中想起了她在另一个世界的亲弟弟,陶锐也是这么大。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离开后有没有受欺负。
饕餮精在此情此景下莫名生出了为数不多的同理心,对于她来说,真正传递爱心的方式只有一个——送吃的。
她把那袋没来得及拆开、顺手拿上的鲨鱼脆脆面递给了他。
江臣年向来冷漠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讶然,陶瑶见他没反应过来,直接一把塞进了他手里,生怕自己等会儿反悔再要回来。
她自吹自擂:“以后你自己多注意,毕竟像我这样热心肠的人并不多。”
“见你就想起了我弟弟,他也和你差不多大。”陶瑶抬眼看着他,白嫩纤细的手指冲他挥了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