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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有刻意娇柔婉转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我爹喝醉了!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世子爷,那……那贱人惯会装模作样,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真是被冤枉的。”
屋内几个婆子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副我没听错吧的模样。
焦嬷嬷喃声道:“难不成真是世子爷?他可从来没来过这地界!”又看向信信,问,“世子爷今儿不请客么?这会儿客还没散呢!”
有人就想去推窗看看,手上抬了焦嬷嬷轻轻一个巴掌,“还看,还不快出去迎接!”
信信一想也有道理,拉着云珠就往地上跳。
不想两脚刚刚着地,膝盖就是一软,纤细的身体朝前栽去,眼看脑门儿就要着地,胳膊突然一紧,叫人拽住,提了起来。
雪松清芬的气息扑鼻而至。
目光落处,她看见自己干柴般细瘦的胳膊上多了一只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劲挺有力。
再往下看,银色的绉纱袍角上绣着精致繁复的江牙海水,飞天蟒银甲蓝眸栩栩如生。
袍下穿着猩红暗纹绫绸裤,白棉袜子,石青粉底鞋。
鞋面上绣着银蓝万字流水纹,简洁出透出富贵之气。
她心头微悸,突然有些害怕。
“不用下来了。”
声音如微风从阳光照射的青麦田里轻轻吹过,明亮中带着一丝沙哑。
心里那一抹害怕便像阳光下的一枚雪花,倏然化成了烟,抬眸就看见一名修长高挑的少年。
夕阳暖黄的光洒向他,好像在他周身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幽深的瞳孔像两块深色的琥珀,封缄其中的是她的影子。
双颊微微透出些绯红酒色,漆黑的眉尾微微上扬,带出几分锋利,神情却从容和煦,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信信心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
果然这才是世子爷。这才像他。
“不是……怎么会!”云珠大惊失色,嚷了出来。
信信肩上却被推了一把,她怔怔转头,就见仗剑正使劲地冲她挤眼睛。
几个嬷嬷早下了地,要给世子爷见礼,信信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搭在右腰边,坐在炕沿上行了个半礼。
焦嬷嬷等几个婆子纷纷下炕见礼。
他只淡淡挥了挥手,示意不必,目光却在屋里缓缓移动。
信信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游走。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掉漆的八仙桌大黑窟窿张着嘴,像头饿了的怪兽。
茶壶茶杯横七竖八碎了一地。
墙边柜子屉面勉强半挂着没掉下去。
大小木盆侧像倒霉的西瓜皮。
掉了半边的炕周围,乱糟糟掉了好些砖和泥灰,还有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血迹。
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信信立刻手心朝上,双手平摊给他看。
莹白纤细的手掌上,曾经结过痂的地方几乎全翻了起来,泪、泥、血混在一起,模糊狼藉,惨不忍睹。
就见他本来淡然的嘴角慢慢收紧。
“还有别的伤么?”他轻声问。
信信点头。可背上腰上的伤总不好给他看,眼里便露出一点为难。
他竟立刻就明白了,指着焦嬷嬷道:“劳烦您给看看。”
说完便别开了眼神,微微望着淡黄的窗口出神。
焦嬷嬷见炕上都是婆子,倒也不碍事。便从后掀开了信信的衣裳。
“老天爷!”
“天杀的!”
“真下得去手!”
婆子们争先恐后地惊呼起来。
云珠也倒吸一口凉气,又哭起来:“信信,你伤成这样,也不跟我说。”
信信看不见自己背。但也知道确实伤得不轻。之前的伤没好全,今早又狠狠摔了一跤,伤了腰,还泡过水。
魏紫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这时也伸长头凑过去看,见状忙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青瓷瓶子。“我们爷叫送来的生肌止血膏,快涂上。”
活血化淤的药材带着酒味顿时弥漫开,背上伤口火辣一片,信信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再转眸,世子爷已经出了屋。
好像阳光也从屋里消失了一般,信信莫名觉得眼前有些暗淡。
就听外头胡媚儿大声在哭,胡娇儿辩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头上……撞我……我爹……酒……”
“不看僧面看佛面,世子爷买了来,就是给你们这般欺负的么?传出去,倒叫世人说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有人怒呛,像是仗剑。
旋即世子爷的声音淡然响起:“既然你们也受了不轻的伤。这事,便到此为止吧。”
“世子爷英明!谢谢世子爷!谢谢世子爷!”胡家人激动得争先恐后地嚷起来。
焦嬷嬷有些不满地低声嘀咕道:“唉,这胡家可真是生了好女儿。那胡娇儿在玉姨娘跟前是得用的。便是世子爷也不好发落她。胡媚儿又会巴结紫烟。”
信信的心沉了一沉,握了握云珠的手。
云珠却哭得厉害,眼泪大粒大粒地往下掉,滚热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不想这时,却又听世子爷道:“只你们打成这样,再住一个院子,总是不妥当。她们两个小丫头,无亲无故的,只跟家泉家熟些,就还留在这院。你们一家,便劳烦挪个地方吧。”
焦嬷嬷先是睁大单眼皮不敢相信,随即激动地拍了好几下大腿,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云珠愣愣地似乎没明白过来。
信信却回过神来,世子爷是要让胡家搬走!
“不……我们……”胡娇儿显然也十分意外,话都说不明白了。
“世子爷……我们胡家可是府里几辈子的家仆,她们两个算什么东西!您怎么能……”胡媚儿大声嚷道。
“七叔,您给胡家安排个地方。正好现在人多,一起搭把手,吃盏茶的工夫,也就搬完了。”
信信吃了一惊,原来世子爷还带来了侯府大总管七叔,据说也姓秦,是秦家的旁支。
就听人嗓门粗粗地骂道:“世子爷好好跟你们说,不就是瞧着你们几辈子的脸面?还敢驳嘴?非要挨顿打才乐意不成!”
胡家人顿时全没了声。
就听世子爷淡笑道:“那就麻烦七叔了。我那头客人还没散呢!”
外面安静了片刻,随即便响起一片人声嘈杂,有人喊:“胡婆子晕死过去了。抬走抬走……”
接下来,信信跟云珠便推开了窗,朝院子里张望。
就见外头人挨人,进进出出,出来的手里都拎着东西。
花瓶、香炉、布料、妆奁匣子……。
这胡家竟是攒了不少好东西。
也不知这样乱糟糟地一搬,到时候这些东西还找不找得到。
不到小半个时辰,三间上房搬得干干净净,就有几个婆子拿着簸箕扫帚抹布等进去收拾清洁。
直到此时,信信才相信自己之前不是在做梦。
她转过头来,跟屋里的几个婆子道谢,说改日请她们吃酒,焦嬷嬷便送了众人出门,顺便回屋去给她们弄吃的。
魏紫这才长吁一口气,行了礼,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搁在炕上。原来她不但带了止血生肌膏,还带了一块梅花粉底织着花草鸟雀的衣裳料子,四样点心。
信信一一谢过。
待众人都走完了,家泉才跟着焦嬷嬷端了饭过来。
一盘醋溜白菜,一盘酱炒肉丝,一碗蛋花汤。还有两个大白馒头。
家泉便脸色兴奋地掏出一个红色大荷包,递给信信:“这是十两银子。世子爷叫仗剑悄悄给我的。吩咐你好好养伤。这屋也住不了人了,让你们搬上房住去。”
信信大惊,那大荷包“扑通”砸在炕上。
云珠抢上前,松开荷包口,果然雪白闪亮,一共十只白白胖胖的小元宝。
“世子爷怎么来的?”半天,信信才找回声音,愣了愣,又问:“怎么给了这么多银子?世子爷真叫我们搬上房去住?”
家泉点点头,笑指着饭菜,“你们先赶紧垫垫肚子。”
见信信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在嘴里,他才道:“三爷的丫头慌慌张张地进院子去报信,路上却撞到了洛嬷嬷。洛嬷嬷听说胡家的竟然动了斧头,吓了一大跳,就叫叶儿去叫仗剑出来看看怎么回事。仗剑跟世子爷一提,世子爷却说自己要亲自来看看,扔下了一堆的客人。”
说到此处,家泉叹道:“世子爷对你们,可是真上心护着呢。胡家这下可倒了大霉,听说挤到群房那边去了。”
信信长吁了一口气,默默吃饭。
心里却有些疑惑,这胡媚儿怎么就看她们那么不顺眼呢?这下自己倒了大霉,也不知道会不会安生。
吃过饭,天黑透时,七叔竟亲自上了门。
七叔四十出头年纪,满脸红光,个子矮小,粗嗓子。
他进门就笑道:“匆促之间,上房勉强收拾好了。你们先将就住着。缺什么只管找人来问我要。”
信信忙起身谢过,咬牙从那荷包里抓出两锭银子,双手递给七叔,道:“劳您费心了。”
那七叔见状脸色露出些古怪来,心中暗道:这小丫头手面也太阔了些,也不知道世子爷私下塞了多少钱给她?自己哪里敢要她的钱,忙连连摆手,态度更加恭敬,道:“叫你们无端端受了这番苦头,我管束不力,也有责任。”
信信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见他不肯收,只好算了。
一时跟着到了上房,就见四处已经扫得干干净净。
中间正堂,放着油光水滑的八仙桌子和四把椅子。粉墙上还挂了一副八仙过海图。
左边屋里,临窗炕上铺着桃红色大条褥,挂着杏仁黄的纱帐。其余柜子盆子茶具花瓶一应俱全。
右边屋里,临窗炕上铺着柳绿色大条褥,挂着粉荷花色纱帐。亦是柜子盆子茶具花瓶一应俱全。
云珠欢喜得直蹦跶,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信信心里却感到有些不安,她们不过是外院三等洒扫丫头。
“七叔,这……这也太好了些,我们哪里有资格住这样的房子?”
七叔却是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住不得?世子爷要抬举你们,日后要什么前程没有。倒座那里,还有一个厨房,也归了你们。家伙式全是齐的。缺什么只管来找我要。”
信信见天色已晚,不敢再哆嗦耽搁七叔,只得好好谢了,拉着云珠和家泉母子一起送七叔出院子。
七叔便笑指西厢道:“西厢暂时也不会进人了。”
送走了七叔,云珠欢天喜地地拉着信信就要去挑房间。
信信想了想,却一把拉住了焦嬷嬷的胳膊,恳求道:“有些事我想不明白,嬷嬷能跟我们说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