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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敛春:“我要跟他道歉吗?”
楚寒今正色道:“道吧。他虽然是颗果实,但十分聪明,要是记得这件事,以后或许跟你关系不好。”
慕敛春:“……”
慕敛春:“师弟,别拿师兄寻开心了,我现在着急得要命!”
楚寒今叹了一声气,想捏捏耳朵。
慕敛春围着椅子乱转:“你也知道,现在六宗倾轧严重,早就不像以前那般团结。有人倚老卖老,有人闭门自封,还有人傲慢无礼……之前天葬坑要是没出事,行江信还能替你说两句好话,现在他损兵折将,怒气未消,正要找个人开刀问罪!”
楚寒今一点下颌,“我知道。”
慕敛春狂怒:“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你知道他们怀疑什么吗!”
但他话音卡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楚寒今抬眼,若无其事:“怀疑什么?”
“他们怀疑,”慕敛春痛心疾首,“天葬坑琴魔,那个要害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的琴魔,是你勾结魔君引来。如果这事再解释不清楚,恐怕远山道为了你的清白,要与六宗为敌了!”
楚寒今后背爬上冷汗。
他停下触在果壳上的指尖,抬头,反常地道:“好。”
“好什么!?”
“好一个反客为主、借刀杀人。”
自己的处境竟如此凶险。楚寒今望思考了一会儿,抬头:“师兄,你信我吗?”
慕敛春:“你还有时间说这些废话?我信,我当然信,这天下就算人被杀绝,我也绝不相信是你动的手!”
师兄虽然有些轻浮,做事不冷静,但一向真诚坦荡,古道热肠。楚寒今抚摸着果壳,一时想起些以前的事。
“当年在荣枯道避难所,大家还都是小孩子,荣枯道一些内门弟子,对我们外宗来的小孩儿有敌意。当时,师兄一直维护我。”
慕敛春摇头:“你还记得这些?”
那时,楚寒今容貌清雅俊美,灵骨又卓越,在一群小少年中可谓夺人眼球,高不可攀。每次下学后来看他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夸他沸沸扬扬,自然会引起本门弟子的嫉妒。
议论逐渐变得刺耳。
“他啊?哪怕相貌和灵根再出众,也是外人,荣枯道行仁义,给他们远山道遗孤修养的机会,那他就是寄人篱下!当孙子得感恩戴德!雀占鸠巢,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楚寒今一身规矩的本门制服,站在门口,听到议论的声音。
“别这么说,他们的父辈都是和魔族打仗战死的英烈……”
“那又怎么样!难道荣枯道就没死人吗?难道我们的父母就没死吗!!”
那个少年声音咆哮起来。
为什么他这么怒气滔天?
似乎是楚寒今的到来,夺走了他的第一名。他原本打算拿第一回去给母亲。他的父亲和大多数修士一样战死,他想拿到第一让母亲高兴。可楚寒今夺了他的第一。这些外来修士们的遗孤,不止远山道,还有阴阳道,末法道和无极道,少年们一多,便侵占了荣枯道少年们的生存空间。
他们日子也不好过,现在雪上加霜。
楚寒今听着暴怒声时,手指按了按额头戴的为父母守孝的白纱,静静不说话。
那位少年走来,狠狠一把记,将他推得踉跄:“你们这些入侵者,赶紧滚!”
楚寒今后退几步,扶了扶孝布,依然没说话。
慕敛春站在他背后,怒不可遏:“我们是入侵者?谁是入侵者?!魔族才是入侵者!他们才是!远山道是抵御魔族最坚硬的防线,一寸山河一寸血,即使修士被杀绝,我们也没有分毫退让!正是因为有我们,你们荣枯道现在才能休生养息、安然无恙!而你这个白眼狼,竟然骂我们是入侵者!你至少还有母亲,可我们,我们连母亲都没有,我们家里人都死绝了!”
避难所,只收留儿童。
没有自保能力的大人,都留在战场,死生有命。
后面的争吵,楚寒今再也没听,捏着书卷静静地离开。
那以后,一直有他身上的流言,说荣枯道的某些教官,知道他是远山道的小君上,将来要继承远山道的道统,巴结他有好处呢,因此总是给楚寒今补习,开小灶,或是偷偷教他荣枯道独门的秘术,说是等将来楚寒今一回远山道,继承了道统,立刻能封他们当观主殿主,过好日子呢。
子虚乌有,越传越烈。
甚至行江信亲自来敲打,慕敛春当时怒不可遏,和他吵起来,惹得行江信骂了句“竖子无礼,安敢如此”。
这也是行江信一向不爱喜欢慕敛春这后辈的原因。
可慕敛春维护楚寒今,却是尽了师兄之责,绝无懈怠。
楚寒今从回忆里拔出了思绪,好一会儿,道:“师兄,这天下恐怕要大乱了。”
慕敛春:“什么意思?”
“恨碧之战到现在也就和平了十几年,最近风波骤起,难得安宁,像是一场大争端的前兆。”
慕敛春一凛:“你查出了什么线索?”
楚寒今:“在查。”
慕敛春叹了声气:“哎。又将多事矣!”
门外响起敲门的动静。
修士进门禀报:“慕宗主。行宗主有请。”
楚寒今按住手指,抬起眸:“行宗主?”
“又要去跟那个老东西吵架了,”慕敛春整了整袖子,“他们近日送童男女来盐湖,他跟着一道来,约我在此地见面。”
他往外走,脚步迈出去,又跨了回来:“你别走啊,我还有话要问你。”
他再三确定似的:“你不要走,暂时也别去见那个魔头。”
楚寒今不置可否,拉开椅子坐下,揭开茶盖。
窗外透过的天光漆黑深沉,不知不觉已经天黑,日光向晚。楚寒今喝了口茶,习惯性看篮子里的果球,却发现果球像是被摔了似的,果壳裂成了两半。
楚寒今皱眉。
气……气裂开了?
他将果球放在掌中检查,没有受伤的迹象,像鸡蛋的外壳被琢碎,隐约可见内部幼嫩身体的轮廓,像透了光的玉石。
一道狭窄的缝隙。
可楚寒今瞥见了一只小小的手,白嫩嫩,粉粉的,握成拳状,楚寒今心口的大石头掉了下去。
——幸好不是怪物。
是人形。
他将果壳翻来翻去,心想,恐怕果壳完全脱落,孩子也出生了。
只不过,现在果壳全部裂开,小孩恐怕没办法再泡水了。
楚寒今唇角轻轻牵起弧度,将孩子放到烛光旁,照了又照。不仅记有粉嫩的小手,还能看到并拢的小脚,指甲跟米粒似的,小而圆润,十分的乖巧。
楚寒今坐着等慕敛春回来。
没想到,不知不觉,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而整座客栈安静无比,似乎没有别的人了。
楚寒今站起身,走到门口,打算问守门人慕敛春何时回来。
他手扣住门扉:“来人——”
一片寂静,他手指被符咒烫伤,受到触发,整张门流光闪烁,显出一道巨大的禁锢法阵。
有人阻止他出去。
楚寒今敛了下眉峰,立刻明白……慕敛春干的。
为什么?
联想到有关慕敛春的一切,在盐湖附近和他再遇……将他从越临身旁支开……行江信突然造访……不许楚寒今离去……
脑子里的脉络逐渐清晰,电光火石之间,楚寒今猛地明白了。
是埋伏!
而埋伏的对象,是越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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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客栈中,越临端着酒杯,白孤正柔顺地替他斟满:“九哥少喝一点。”
越临看见他就烦:“滚,没你的事。”
白孤脾气温和,不急不躁:“九哥,月照君哪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只不过我今天看见了远山道的人,怕他现在生下了小殿下,转头又跟远山道走了。我只是看九哥对他用情深,想提醒九哥,要看得牢些,要是跑了,就不容易再追回来……”
他打量客栈人多,越临不会真给他一拳,故意说这些话。果然,越临面色冷漠,只道:“别在我面前晃,去打听雾岭的结界要怎么进。”
白孤放下酒壶:“这就去。”
他理了理帽衫,抬头望了望天色,一径走向幽深的黑暗中。
越临放下了酒杯。
他斜了眼楚寒今跟慕敛春离去的楼台,对杯中清酿半晌不语,接着,提剑站起了身。他到客栈的柜台,道:“如果那位白衣公子想来找我,你让他待在这儿等。告诉他,我会回来,不用来找。”
随即,他走到客栈外,身影倏忽消失于黑暗之中。
和他的猜测类似,面对阵法,第一要看能不能解。
白孤来到雾岭脚下,来回踩动结界边缘的土地,一会儿蹲下了身,用手轻轻触摸,试图看清结界的脉络。
金光过后,结界又复归安宁。这似乎难倒了他,他来来回回地打转儿,再一次将手伸入阵法的边缘。
阵法对他的削弱依然极强。
当他走到阵法中时,连呼吸都变得沉重,骨骼似乎被极重的压力覆盖,甚至发出咯咯的响动,似乎要将骨骼压碎,皮肉挤成薄叶。
白孤又出来了,站在原地叹气。
……也跟越临预料的一样废物。
他的兄弟姐妹中,白孤的出身何尝不低贱,生在马厩里,刚落地就被马匹尥蹶子踩了一脚,从此气虚,胸口时常作痛,外功完全练不得,上个斜坡都要按着胸口喘息半天。
修道,内外兼修,身子骨不好,外功练不好,承受不住内丹的灵气,那差不多等于废了。而这还有力可补,多吃些灵果,再吃些贵重丹药,身子能好。只不过他本就是寄人篱下记,主子吃肉他能有口汤喝就不错了,身子骨一直得不到调理,一直虚弱不堪,自然与修行之道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他心思太歹毒,越临能容他,不过他这可怜人,确实有可恨之处。
正在思索以前的事,白孤不再停留于原地,而是向着山路走了过去。
他要去的地方,越临心里清楚。
无法克服阵法,那只能找一个荣枯道的修士,拷问出阵法的解方。他正前往雾岭的入口,也是荣枯道的驿所,进入雾岭的必经之地。
一般来说,这里的守卫修士知道阵法的解方,但他们也都是荣枯道高手,互相联系紧密,一人被俘,支援会立刻赶来;如果无法逃脱,而他们又得不到支援,会选择自尽以捍卫秘密。
按照白孤的灵气,应该打不过一个守备修士。
果不其然,白孤又背着手望洋兴叹。
……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转过身,似乎打算往回走。
越临蹙了下眉。
正在此时,驿所的门突然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道穿着荣枯道制服的身影,肩背瘦削,面容严肃,眼神带了几分憔悴。
他看着白孤,道:“进来吧。”
越临稍微低落的心情重新振奋。
是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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