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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在这儿待到晚上?”越临问他。
楚寒今左右看了看, 说:“别人做法事,我们就这么站着看,似乎也有些奇怪。”
正好,有人喊:“卢老爷的棺材要挪个地儿, 哪位兄弟过来帮帮忙?”
越临看了一眼, 上前搭了个把手, 挪完棺材后, 被管事的握住手连连感谢:“辛苦了辛苦了,留下来吃顿宵夜吧?”
小户人家请不起帮佣,家里出了事, 过来帮忙的都是左邻右舍,自然要请他们留下吃顿饭。
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待到晚上。
楚寒今心中了然, 扫视左右后迈步走入灵堂。这两天死的人太多,城里的道士忙不过来,只有一位道童在敲锣念经,满头大汗。
道童抬头, 看见白衣飘飘的楚寒今走近,单手还牵着一个小孩儿,正有些疑惑, 楚寒今说:“在下是修士,来帮忙为卢老爷诵咒祈福。”
道童连忙点点头:“请坐请坐!”
道修不分家, 修士比道士还要高级更多,楚寒今对着道童一笑,春风拂面。便娴熟地翻开了经文, 手执灵器拨弄, 闭上了眼默默诵读经文。
越临在院子里打杂, 袖子扎在手臂, 刚赶了两头羊进圈,发缕贴在了耳鬓,浑身充斥着劳作之后热腾腾的气息。他走近,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往楚昭阳嘴里塞。
楚昭阳一口咬进去,觉得好甜,便抬手扒拉他的手指,从掌心翻出几颗蜜枣。
“天要黑了。”越临说。
“有什么异常吗?”楚寒今想问有没有可疑人等出现。
毕竟,如果真要杀卢少爷,再怎么也得过来踩踩点。
越临摇头,有人喊:“越子,过来帮忙抬抬纸钱。”
语气十分熟稔,显然一下午跟他关系还混的不错了。越临将最后一颗枣送到楚昭阳嘴里,拍了拍手:“我先过去了。”
“……”
楚寒今垂眼,手指覆上纸张翻到下一页。
到傍晚时,卢少爷果然拉住他:“仙爷为家父祈福了一下午,也留下来吃顿饭吧?”
合情合理,楚寒今点头:“那就打扰了。”
晚餐吃的不算豪华,但也算丰盛。在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越临跟楚寒今坐在一排,楚昭阳垫着脚快爬到桌上去了,屡屡被抱下来。
楚寒今刚往他嘴里送了块肉,余光里的墙头上,倏忽闪过一道漆黑的身影。
楚寒今停下筷子,侧头,越临端着酒杯,不出意料和他对视。
——有人来了。
其他人不似他俩敏锐,都在吃饭,卢少爷不住道谢:“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没有各位的帮助,今天真要忙不过来了!”
在桌面之下,越临跟楚寒今碰了碰手指。楚寒今道:“一会儿抓现行吧。”
越临垂眼,也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各位,今天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辛苦大家一整天,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吧。”卢少爷举起一杯酒。
有人说:“你也休息!我看自从老卢出事,你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不要太难为自己。”
卢少爷苦笑:“我不能休息,今晚,还得给父亲守灵。放心,我没事儿的。”
左右的人点了点头,都是亲朋好友和一条街的街坊邻居,吃完饭,其他人也在卢少爷的灵堂前坐了坐,但随着夜色加深,纷纷起行离开了。
卢少爷一一送客,回院子里看见楚寒今和越临:“二位也回去休息吧?辛苦一天了,余下的事我能应付得来。”
楚寒今找了个借口:“夜间诵咒,亦不能停。那位道童去休息,那就由在下来持咒好了。”
“这,未免太麻烦您……”
楚寒今眉眼仙姿,很有说服力,他便重重点了点头:“谢谢仙爷。”
“不用谢,尊父出租院落,暂时收容在下和道侣,也还未曾答谢。”客气一番后,楚寒今坐回了灵堂前,念咒诵读。
卢少爷特意端来了茶水,礼节十分周全。
越临便跟着在旁边坐下。他怀里抱着楚昭阳,小孩儿不能熬夜,趴在他怀里两手捏紧衣裳,很快就呼呼大睡过去。
夜深人静,只有法器时不时敲击的响声。
卢少爷跪在灵前,不间断往铜盆里烧纸钱。到子时,铜盆里漆黑的余烬突然腾起一股明火,蹿得老高。
情形诡异,卢少爷脸色惶然,连忙磕头:“父亲,父亲!是孩儿的错,孩儿没能给你报仇!”
他接二连三地磕头,楚寒今看了一眼越临。
越临明白楚寒今的意思,将球球轻轻放到椅子里。
围墙上响起了乌鸦的叫声,一团黑影停留,穿着长衣,像极了棺材里的寿衣。卢少爷怔怔地看着围墙上的黑影,喊:“是父亲吗?”
对方静默不语。
气氛十分诡异。
卢少爷得不到回应,被悲伤摄住了心魂,大步朝着黑影跑去。
黑影落到了地上,确实是穿着寿衣的人无疑,脸上笼罩着一层一层的黑气。换作平时肯定有人大呼闹鬼,可这卢少爷不惧神怪,胆子大,对着影子磕了几个头:“父亲,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凶手是谁?”
黑影往门外走。
卢少爷站起身跟了上去,因跪得太久膝盖软跌了一跤,步伐跌跌撞撞。
楚寒今刚出声提醒:“公子。”拿起桌上的佩剑准备追上去,墙头却又闪过另一道身影,似乎埋伏了挺久,发出一声很浅的气息。
此人非常隐蔽,楚寒今注意到了,那寿衣幻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依然装神弄鬼大步朝门外飘去。
不是他的同伙?
那这人是谁?
叛逃修士?
来不及细想,卢少爷跑得很快,顷刻间跑到了门口的照壁之后。
视野短暂被遮掩,楚寒今刚出门,听到一声惨叫:“啊——”
飞奔出去,黑影亮着一把雪白的尖刀,正要往卢少爷脖子处割。楚寒今的剑飞快钉过去,将对方兵器打落,铿锵一声。
对方愣了两秒,注目楚寒今。
楚寒今拈起一个擒贼的法决,对方立刻明白楚寒今是修士,骤然间剑光大盛,对撞的法决映亮了街道。
对方目的是杀卢少爷,同时不能暴露自己,此时剑法找找狠毒。楚寒今挡掉他好几个杀招,单手扼他手腕,送出声音:“你还不停下来!”
这一声,让这人手脚一顿,呆在原地。
与此同时,角落响起动静:“杀人凶手抓到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低音。那墙上的黑影跳了下来,将伪装一扯,黑衣飘飘,赫然是城内叛逃修士的使君。
看到他那一瞬间,楚寒今手腕发麻,被这凶手拼命震开。
凶手额头冷汗涔涔,调头要逃走。
这能不逃?
情况摆明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人故意蹲他!
他要走,那叛逃使君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凶手遮脸的面罩哗啦撕扯开来,月光底下,正是镇守修士申纪错愕的脸。
“好啊,果然是你!”使君紧紧抓着他肩,出声大吼,“杀人凶手抓住了!杀人凶手抓住了!”
他大声叫嚷,不用说,目的便是喊出周围百姓当场对峙。
申纪脸色惨白,实在挣脱不掉,眼看街道开灯出门的声音越来越多,他猛地看向巷子内:“先生救我!”
他说话都快破音了;“先生救我!!”
楚寒今转向巷道内,只看到一道飘然离去的青衣,这一瞬间,楚寒今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抓住申纪的衣领:“那个人是谁?”
申纪要疯了:“先生,先生……是他给我出的主意,他让我杀人的!”
他跪了下身,满脸颓然,像是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眼球灰白,下颌淌着冷汗。
举着火把的百姓陆陆续续往这边走来,衣衫不整,似乎刚睡醒。
楚寒今脑子里飞快运转,像是关节打通,嘱咐越临:“你把他俩都抓起来,先别公开凶手!”
越临:“嗯?”
“尽快!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说完,他脚尖点地,快步朝青衣离开的方向追去。
越临磨了磨齿尖,侧头看向那位叛逃使君。那使君皱眉,对楚寒今的话颇感意外,“你能抓我?真是狂妄!”
不过话音刚落,就被一道咒印拍中胸口,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越临反手再打晕申纪,一手一个,挟着二人起身踏上墙壁,飞快离开了这条街道。
只留下被动静惊扰出门的百姓,举着火把汇集在一起,不明所以地看着漆黑的街道。
-
巷道内漆黑幽深。
楚寒今点地飞奔,追寻那截消失的青衣。
他脑中澄明如镜,先前不解的一切解释得通了。镇守修士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堂而皇之杀人?而叛逃修士又正好猜中凶手、冷眼看对方杀到这风暴的中心?
这一切巧合到令人诧异。
巧合太多,则证明这两方冲突,一定有第三个人从中作梗。
而这个人就是白孤。
……至于白孤为什么要撺掇他们起争执,
帮助一群叛逃修士争夺城池的占有权?
不可能。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引起暴乱。
镇守修士杀人,城内百姓造反,投向叛逃修士那群魔修。此事如果广泛传播开来,荣枯道必然颜面无存。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一定会派遣修士起兵征讨遇水城。
这会形成一场战争。
没错。楚寒今想明白了。
先前他和越临还在猜测,白孤和那位幕后真凶的目的无非就是重新洗牌修真界,再次分配资源,拉下荣枯道一家独大的地位,加快此消彼长的速度。
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在任何时候,想快速改变格局,日月换新天,莫过于开启一场战争。
当年的恨碧之战,一战之后,远山道没落,其他五宗魁首惨死,荣枯道一家独大。
现在他们故技重施,想把荣枯道重新拉入战火之中。虽然正道和魔道局部摩擦不止,但到底算和平了十几年,可战争这个恶魔一旦出世,不确定性的事件会大大增加,大可能绵延到其他宗门。
——他们,只是为了重新攫取地位和名利。
至于这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算什么?
他们有家人,有父母长辈,还有爱的人,他们只想好好地活着,可这么朴素的愿望,算什么呢?
在权利的争夺面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们只想着自己,美曰其名大局。
楚寒今闭了闭眼,脑中闪过一幕情景。那是恨碧之战时,娘亲摸摸他的脑袋,神色凝重,叮嘱旁人照顾好他。楚寒今坐在院子等,等着娘回来找他看萤火虫。
可后来便是一路漂泊,辗转千里,再无音讯。直到后来,慕敛春脸色惨白地走到他面前,哽着声说,师尊和师娘都战死了。
那时楚寒今尚且幼小,怔怔地听着,望着远方,有两三天一个字都没说。
……
为什么,为什么又想把战争这个恶魔放出笼子?
城中飞檐叠户,夜色如墨,覆着一层清淡的月色。
深夜里,所有人都睡了,背后的人声越来越远。
楚寒今脑中繁杂,烧起一张符纸,沿着灵气燃烧的方向追索,前方出现了青衣的身影。
立于狭窄的巷弄之中,拿把骨骼细长的折扇,翩然站着,应该是特意等他。
“月照君。”白孤的声音。
楚寒今赫然拔出长剑,剑光映亮了他敛着寒意的眉眼。
“又是你。”声音从齿缝送出。
白孤叹了声气:“我还想说,怎么又是你,总坏我的事。”
“坏了你什么事???”饶是楚寒今修养好,此时胸口涌出一股怒火,“坏了你杀人的事?坏了你屠城的事?坏了你让全城□□离子散的事?”
白孤面露不解:“杀人的可是你们正道的人,害卢家妻离子散的也是你们正道的人,怎么就怪到我身上了?真不明白。”
楚寒今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甚至厌恶到不想再宣战,长剑挑起,对着他那张清白无辜的脸:“你今日如果惨死,是你罪有应得。”
“啊,怎么又要杀我?”
楚寒今不语,剑身泛出一阵苍蓝色的纹路,注入真气后,刃口腾出蓝白的光焰,威势骇人!
“好真气。”
白孤连连赞叹,后退道:“打架不是我的强项。”
他尾调拖长,顿了顿,道:“阿宛,交给你了。”
背后冒出一道阴寒的风。
楚寒今蓦地回头,看见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
夜里太黑,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也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楚寒今挥出一道剑气,光芒纠缠,对方提剑格挡,铿锵拦上这一瞬楚寒今眼睛一睁,剑插在地上,杀气腾腾地看着对方!
这是末法道的剑术!
末法道剑术高明,擅使兵器,这一招乃是在避难所时末法道的管教教给他们的。当年战乱时期,情况情急,六宗继承人的管教师父都是六宗高手,当时提议互相公开某些秘术。
因此楚寒今虽为远山道的人,这招却也会。
看来眼前这人正是白孤的盟友无疑。
不仅为正道,还是当年那一小撮核心继承人之一。
是谁?
楚寒今脑子里闪过了流明,负阴君,抱阳君……
他猜不到,质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一言不发。
楚寒今怒了:“为什么!”
对方的脸在黑暗中。
漆黑,阴沉,漠然。
楚寒今停剑召出咒术,夜空被澄净的光芒映亮,旋转的圆环朝对方缚去,对方闪身躲开,握着剑柄立于月光之下,看他的目光有短暂的沉默。
“阿宛,你这是舍不得了吗?”白孤突然出声。
对话让场面暂停片刻。
“别舍不得,如果他知道了你的身份,该死的就是你了。”
对方还站着没动,白孤神色温柔,道:“我帮你下决定吧。”扇子张开,一道符文拍在地表,漆黑缠绕之中,涌出两条萧索的冤尸。
琴魔白衣飘然,闭目不语,刀宗横刀立马,威势逼人,看起来跟活人没什么区别,唯独一动不动宛如傀儡。他们脸色死灰,额头一道赤色流纹,颈后是三勾玉的高阶傀儡咒。
这是天葬坑起事开端。
白孤摊了牌,便叫他:“阿宛,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再不杀他,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
他声音顿了顿,更加柔和:“不用担心杀了他会怎么样,我们永远在一条线上。”
阿宛缓缓抬起手,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指骨轻微地震动后,两具傀儡尸开始小幅度动作,睁开了双眼。
他开始操纵傀儡尸了!
现在变成了一对三。
楚寒今抛弃了用剑,改为运灵,他的灵气干净澄澈,且能幻化为实体,手背长出一道锐利无比的银钩。刀宗提着长刀快步奔来,他平日作战的优势便在于刀功生猛,一剑砍断对方的兵器,野蛮地制服对方。可楚寒今现在的兵器砍不断,砍断了也能飞速合拢,只需尽快避开刀锋即可。
碰撞后的声音铿锵无比,电流鸣爆,楚寒今道了声“得罪”,飞身操纵着灵刃往下一劈,生生劈断了刀宗那把长刀,接着并不与他继续对打,而是脚尖点地直奔傀儡咒的主人而去。
被称为阿宛的黑衣人一楞,后退一步,琴魔的乱音骤然响彻,楚寒今封闭耳后便听不见声音,袖中顿时幻化出另一把古琴。
七弦,银丝清冽。
阿宛大概以为楚寒今要与琴魔相斗,没想到楚寒今翻身收琴,猛地伸手甩去一道银钩,刹那间割破了他脸上的黑布——
黑发凌乱地散开,被夜风一吹,落下几点银色的月光,映在对方的眉眼。
漆黑的眉,端正的眼。只有短短一瞬,楚寒今脑子里却找出了能够重叠的脸——慕敛春!
楚寒今瞳孔散大:“师兄!?”
“哦,师弟?”对方应道。
“你怎么……”
楚寒今过于意外,手中的利刃一时停在原地,竟忘了处于激烈的战局中。
随即,楚寒今猛地道:“不可能,你不是我师兄!”
一定是故意易容成师兄的模样,让他走神!
对战时,一念之差,千里之愚,任何细微的时刻放松都有可能导致战局被扭转。
上当了!
楚寒今咬了咬牙,背后脚步已悄然逼近,音色轻柔:“要当心啊——”
后颈重重一痹。
楚寒今喉咙一口血涌上来。
有什么东西狠狠打进了他的颈后,在咬他的肉,吸他的血,啃他的骨头,要把他浑身的血肉吃干净。
刺痛感随即蔓延开来,仿佛有千百条虫子,拼命往他的脑子里钻。
“……”
楚寒今眼前的倒影模糊,他双膝变软,单剑支撑着身子缓缓跪倒。
那个易容成慕敛春的男子,垂头看了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操纵着傀儡。琴魔和刀宗收起兵器,走到他背后,变回了一声不吭、一气不出的苍白傀儡。
他转向白孤,道:“带他走吧。”
白孤:“不杀?”
“杀了可惜。他修为高深,方才若不是被钻了这空子,未必能打过他,不如留下来制成傀儡,也许还能威胁越临。”
“也好。”
“……”
交谈的声音渐渐模糊。
天旋地转之间,眼前的影子重叠交错,再被一层更深的黑暗笼罩,剧烈的疼痛感后是一阵强烈的嗜睡感,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掏空。
……不可能是师兄。
楚寒今闭上眼,思绪彻底沉入深海。
-
意识仿佛置于一片四四方方的空间内,可空间里全是黑暗,深不可测,往上什么也看不见,往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莫可名状无垠的深黑。
楚寒今拖着衣衫,缓步前行。
他走到了一片明亮清新的草坪,绿意盎然,两个小孩子将袖子挽起,正在对着草扎的木头人打拳。
一个说:“师弟,你的身法不对。”
另一个说:“怎么不对啦?”
“这是直拳,如果左手出拳的话,身子先站定后右脚微蹬地,身体重心向着左边移动,先转动腰部和肩头,再送去拳力。”
“哦,是这样吗?”
“哈哈哈哈对了。你学的好快,师尊之前先教过我,我也打了一下午才能慢慢熟练呢。”
楚寒今停下了脚步,垂眸,静静地看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这一幕,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其中一个穿着雪白的小褂,头上扎了条孝布,容貌俊美粉嫩。他对着木架出拳,左拳,直拳,摆拳,一边练一边发出喝喝的认真的声音。
另一个年龄稍微大点儿,穿着蓝衣服,坐旁边的草垛里看他练了一会儿,也爬起来对着木头一顿重重的殴打:“我不能休息!我要和你一起练!给师尊师娘报仇!”
白衣的小少年看看他,点头:“给我爹我娘报仇。”
他俩对着木头打,打完,蓝衣说:“师弟,我俩切磋一下吧。光打这个木头有点没意思,太死板了,不利于精进。”
白衣认真地想想,点头:“好。”
“放心,师兄虽然比你早学了两年,但一定会让着你的,嘿嘿嘿,要是打痛了你别哭啊。”
白衣貌似扶额:“我什么时候哭过?”
“来,请赐教!”蓝衣少年摆出邀请的姿势。
白衣扎稳了马步,和他过招,被几拳干倒在地,但擦了擦脸上的泥巴,露出白皙干净的小脸,又站起身重新摆出姿势和他对打。
这么一打,就打了一下午。
最后躺在草垛上,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哎哟,妈的,我这手臂痛得要死,感觉跟断了似的。”蓝衣爬起来,“师弟,你痛不痛啊?”
白衣:“我也痛。”
“不该练这么猛,早知道慢慢来的。”
白衣摸了摸手臂,望着远处的天色,平静地道:“快点也无妨。”
山坡下走出一位老者:“少主?”
白衣站起身:“师伯。”
蓝衣笑嘻嘻道:“师伯,我带师弟练功呢,他聪明又勤奋,练了一下午,成效非常显著,要不然你们过两招?”
“是吗?”可那老者刚伸手碰到白衣的手臂,他立刻疼得缩了回去,小脸煞白。
“好啊!”老者微微变色,伸手拍拍蓝衣的脑袋,形色无奈,“你又调皮,你又这样。真让少主受伤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会受伤的啦哈哈哈哈哈!”蓝衣叉腰狂笑。
白衣也忍不住笑。
老者叹气,一手牵一个小少年的手腕,道:“回去了,回去吃饭了。本来有课堂,你们啊,就是不愿意在那里坐着,非要往外跑。”
“没办法啊,他们不喜欢我们,在他们面前待着也碍眼……”
两个小少年,一个边走边蹦,另一个沉稳持重,被老者牵着,踩着夕阳缓缓离开了这片山坡。
楚寒今看到这里,像看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有些不解,脑子里一片茫然,沿着山坡往下走,山坡尽头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见是黑暗,楚寒今又退回来,坐在山坡。
这里绿草茵茵,阳光温暖,傍晚还有漫天繁星。
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口渴,但是他已经看到了太多的黑暗,并不想再次步入。
他便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两天后的清晨,两位小少年又一前一后地来了,走到木头人面前,“啪啪”打了几掌。
这次,他们是怒气冲冲来的。
蓝衣脸颊红肿,泛着青紫的伤痕,显然被人揍了。他拼命地打木头人:“这群贱人贱人贱人!”
白衣劝他:“师兄别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我能不生气吗?他们竟然敢这样羞辱师尊,羞辱我们!说我们是白吃干饭的蠹虫?他们才是呢!他们不敢打仗,他们这群贪生怕死的鼠辈!”
楚寒今将手腕从袖中捞出,撑着下颌,侧头,静静地看着他俩。
这俩小少年像没看见他,自顾自说话。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蓝衣拼命打木头人,“我打我打我打我打!”
白衣睁大眼睛看他,似乎不知道让他息怒,半晌道:“师兄,要不然我们烤个兔子吃?”
蓝衣停下动作:“哪里有兔子?”
白衣指了指草堆里:“那里就有。”
蓝衣还很暴躁:“你饿了吗?”
白衣点点头。
“行吧。”蓝衣低头,撅着屁股,爬草里捉兔子去了,只不过从草的这一头钻到另一头,始终都捉不住,便来来回回地奔跑,跑着跑着自己就乐了。
白衣跟着跑,也乐了,吭吭吭直笑。
他俩捉兔子,楚寒今看得不咸不淡,也不能说好看,但可以打发无聊。正当他看到两个人剥完兔子皮烧烤时,黑色从天而降,仿佛张开的手掌,猛地将他一把抓到了天上。
经过短暂的挤压后,楚寒今睁开眼。
针扎似的刺痛漫在颈后,他整个脖子非常僵硬,好像装着一块木头,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平整的木板。
两个人站在他面前。
一个穿青色长衫,一个穿黑色长衣。
青色长衫的人拿着扇子,看他:“咒术施好了吗?”
“差不多了。”
“我还以为你会不忍心,舍不得对他下手,没想到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黑色长衣冷笑:“你我还称什么小人君子?”
这个黑衣人,楚寒今目不转睛地看他,觉得他和山坡上看见的蓝衣小少年眉眼有几分相似。
是同一个人吗?
楚寒今想侧头看他看得更清晰些,却完全动不了,浑身僵硬得像一块泥塑。
他不喜欢现在身体的状态。
青衣咦了声,道:“阿宛,他一直看你。”
叫阿宛?
正想着,楚寒今面前突然笼下一片阴影,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
阿宛声音很低:“楚寒今,你还记得什么吗?”
楚寒今不记得。
他动不了,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
眼睛睁开,也只能直勾勾地和他对视,神色漠然,唇齿紧闭。
半晌后,阿宛眼中流出复杂的情绪,没再看他,到桌边坐下:“城中大乱了吗?”
“尚未。我九哥将那两个人掳走,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凶手找不到,卢家那个小的也没死,城里暂时乱不了。”
“哼,你混到镇守修士身旁给他当智囊团时,说过此时一定能成。”
“哎,我没想到他俩会在这儿,暂时打乱了计划。不过问题不大,还有机会。”青衣倒了杯茶,边扇风边喝,“你那边怎么样?”
“放心。”
阿宛指间扣着茶杯,反复摩挲,“只要遇水城先开战,我必然能让六宗也打起来。”
打什么?
听不明白。
楚寒今视线内是高高的屋梁。
耳朵里听着他们说话。
他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
颈部也疼得厉害,疼得要命。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那片山坡沉睡,看看俩小少年的兔子是不是已经烤熟了。
可耳边还在说话。
“想要继续行动,得先把那两个人找回来,但苦于我九哥现在不知去向。”
阿宛声音不耐地些:“这是你的事。”
“呵呵,这是我的事,我也有解决的办法,”青衣笑了笑,音色柔媚,“只怕你不肯。”
“你说。”
“月照君在这儿躺着他能走远吗?稍微放出点月照君的声信,就是刀山火海,他肯定马上就来了。”
阿宛不知怎么,一掌拍在桌上:“真他妈孽缘!”
“哎,我知你现在还觉得,我九哥配不上月照君,对不对?”青衣忍不住笑了几声,“让月照君上街逛一圈吧,我九哥必然闻着味儿就来了,最好让月照君一剑捅死他,不能再出差错了。”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响起拉开椅子的声音。
楚寒今眼前重新出现了阿宛的脸。
眉毛漆黑,双目端正,俊朗不凡。他静静地看了会儿楚寒今,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双手轻轻覆上楚寒今的眼皮:“……去吧。”
楚寒今眼前重新陷入了黑暗。
可这黑暗的时间并不长,他再睁开眼时,颈部的刺痛感消失了。
他从坐在木板换成了坐在床上,身体僵硬的感觉不仅没有,精神还十分充沛,十分亢奋,甚至想随便找个人打一架。
他隐住血液中的喧嚣,活动修长的手指,从床上下来。
床边,白孤端着一案红色的喜服,笑望着他:“月照君。”
楚寒今看他,这个名字他不记得,却知道他在叫自己。
“今天让你去见我九哥,我九哥这辈子情深义重,爱上了你,爱的可真是深极了。不过很可惜,他马上就要命丧黄泉,”白孤微微笑着,将喜服放到桌案,“我是个好心人,舍不得我九哥临走了还落下个遗憾。所以今晚就成全你们,做一对鬼夫妻。”
楚寒今眉眼漠然,漆黑的眸子直视他。
他眼睫下敛,挺拔的身姿如倾塌之玉,面容俊美至极,唯独额头映着一道通红的纹路,颈后有三勾玉的咒印。
楚寒今不置一词,一言不发。
“喜服很适合你。”
白孤抖开了,层层叠叠的鸾凤堆到楚寒今肩头,比划后道:“你换上,我再为你梳妆。”
楚寒今将喜服穿到了身上。
他坐在镜子前,白孤解开他如瀑般的黑发,取了深红色的条带,将他的头发竖起:“不愧是美仪君。”
加上玉冠。
再用一支笔扫轻轻将胭脂蹭到他唇尖。
唇瓣由粉红,变成了诱人的殷红,色泽更加明艳。
可楚寒今对这一切毫无感觉,他漠然地望着镜中的绮艳美人。
以及背后仔细,小心,认真梳妆的白孤。他轻轻抖落了笔尖的红粉,靠近楚寒今的耳侧,传来了阴冷的风。
与之,是他阴柔的声音。
“这样,我九哥便死而无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