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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心头有了些许预料,武后的脸色也瞬间铁青,恨不得将那些传言者统统拖下去,剁成肉泥。
不过她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起驾,去少阴院!”
少阴院是小公主所住的地方,高太监愣了愣,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去那里,但还是尖声道:“天后起驾!”
小公主正在院前跳索玩,一派无忧无虑,见了武后欢呼一声,扑入她的怀里:“娘娘!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武后抱着小女儿,面颊也稍稍柔和了些,开始嘘寒问暖。
小公主猫在她的怀里,笑眉笑眼的说着近来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玩玩玩。
说着说着,她猛然觉得脸上一凉。
小公主抬起头,诧异的道:“娘娘,你哭了?”
武后抹了下眼眶:“娘娘没哭,娘娘怎么会哭呢……”
小公主昂起头:“不,我看到娘娘哭了,是谁惹你生气了,我去帮娘娘出气!”
武后叹了口气:“没人惹我生气,只是你阿耶现在整日昏沉,没人能帮我……”
小公主奇道:“不是有臣子么,娘娘下令,让臣子去办事啊!”
武后摇摇头:“你要记住,臣子是外人,是靠不住的!”
小公主哦了一声:“那还有太子哥哥啊?”
武后又叹了口气:“你的太子哥哥在少阳院里不出来, 恐怕正在生娘娘的气呢!”
“太子哥哥最好了,他不会生气的!”
小公主立刻道:“娘娘别哭了, 你等我, 我去少阳院把太子哥哥带来!”
……
少阳院内。
太子正在喝粥, 喝着喝着不禁皱起眉头。
旁边的太子妃,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别想了, 好吗?”
太子苦声:“不得不想啊,外面那么多人饿着,一路横尸, 我现在喝粥,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求个内心安慰……唉, 这些年我一直推行平粜策,结果竟是这般,早知就不该向父亲提议去东都, 说不定反倒能成行……”
太子妃道:“这与你无关, 你即便不提议带百官去东都, 皇后也会压着的,她一日不成天后, 一日不会罢休!”
太子沉默下去,片刻后道:“你不能吃这些, 千万要养好身子。。”
太子妃摇头:“我并不是刻意如此, 而是吃不下什么荤腥, 刘御医说了,这些时日换点清淡的无妨。”
太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小腹:“有动静吗?”
太子妃笑道:“才两个多月,能有什么动静?”
太子脸上露出笑容:“真是要多谢孙真人为我调养身体, 你终于有了, 我要为他立长生祠!”
太子妃噗哧一笑:“瞧你激动的,孙真人是药王, 所出的药方活人无数, 民间多少百姓为他祈福呢!”
太子道:“也对, 也对,那我要谢谢元芳, 是他请动了孙真人……”
说着, 他又露出担忧:“元芳不得诏命,擅自回来, 我怕母亲会对他不利, 但这个时候,我又不能护他, 否则母亲更不饶恕!唉,我这个太子当的……”
太子妃与他依偎在一起:“别想了!别想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殿下,公主来了!”
太子有些奇怪,但还是起身准备迎一迎小妹。
他还没出殿,就见小公主一路小跑进来:“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娘娘哭了!”
太子脸色变了:“怎么回事?”
小公主道:“不知道啊,但娘娘肯定是受欺负了,太子哥哥,你要帮娘娘!”
太子点头道:“我去看看!”
太子妃走了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太子微微摇头,神色郑重,低声道:“你别去,也别做其他事,在这里等我!”
太子妃目送太子和小公主坐上帝辇离去,面色不定,重新回到殿内等待。
这一等就是好久,终于听到了外面帝辇落下的声音,太子妃马上迎了出去,就见太子缓缓走下辇来。
夫妻整日相伴,哪怕太子极力掩饰,太子妃也看出了他心情难受,甚至还有几分失魂落魄。
太子妃颤声道:“怎么了?”
太子低声:“外面的灾情传入长安,长安乱了,各大米铺都被抢空,国都不可动荡,必须要有人出来担责……”
太子妃顿时明白,身体晃了晃:“你在平粜策上花费了多少心血,现在出了事,却要由你来担责?你人好就活该受欺负?”
太子慌忙扶住她:“你千万要保重好身体,母亲也答应了,只要此事结束,就立刻去洛阳,现在虽然已经迟了,但总比百官还在长安好……”
太子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连摇头:“此事结束是什么时候?不行,要召集臣子商议,不该由你出面!”
太子惨然:“老师都被闭门在家,现在没有几人敢来少阳院的!”
太子妃道:“不必来少阳院,你找他们商量一下总无妨,我让曹真带信,速去卫国公府,先问一问李元芳的主意。”
太子立刻阻止:“万万不可,母亲既然定下此事,就一定防备着我们,现在少阳院外肯定有许多人盯住,你传信若是被截下,会害了元芳的!”
谷 太子妃泪水涌出:“那怎么办啊?”
太子眼眶也通红起来,抱住她,喃喃的道:“别哭!别哭!我们忍忍,忍忍吧……”
……
卫国公府。
李彦看向许大:“盯住各座府邸的人还没回来吗?”
许大去确定了一遍:“没有!”
李彦有些奇怪:“武后没有召见韦承庆?也没有召见豆卢钦望?”
这次可不比李治那回被传闻拿百姓试药,那是真的冤枉,而武后这回是完全不冤。
所以两者的处理方式肯定也不同。
李治是先用梅花内卫控制住了士林中的流言,然后下令彻查江南一案,真相大白。
而此次长安城内的消息已经压不住,统治者不能有错,就看哪个臣子倒霉,被献祭背锅了。
在李彦的计划中,韦承庆和豆卢钦望,这两个跳得最欢的天后党,至少要倒霉一个。
不过左等右等,都没有宫内的人去宣旨,那两人也在府邸内没有外出。
李彦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如果不把责任丢给群臣,依武后的行事作风……”
“甩锅太子?”
“太子主持平粜,如今灾情严重,把太子推出来顶锅,百姓愤怒的矛头立刻会指过去,武后就可以抽身其后,还能利用这次风波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有了推测后,李彦没有贸然行动,先要予以确定。
他来到后院墙边,开始观察外面的监视人员。
这段时间,国公府外一直有人时刻监视,显然是宫内的人,确定他是否在府上,同时防备他去皇城上班。
内卫现在大部分在外,驻地留守官职最高的就是豆卢钦望。
但豆卢钦望是踩着崔守业的尸骨上位的,被很多人诟病。
反观李彦是内卫重立后的门面人物,他如果回去,内卫上下会听谁的还真不好说,所以武后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而这群监视的人,现在却可能成为帮手。
就看运气怎么样了。
李彦绕着墙走了一圈,鼻子不断嗅动,突然停下。
这个方向,宫内的太监味道最重,他再侧耳倾听片刻,身形一闪而出。
兔起鹘落之间,他就来到街对面的楼中,落在一人面前。
那人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又松了口气:“李机宜!”
李彦招呼道:“徐内官。”
这位徐太监,正是高太监麾下的三名内侍之一,一路跟着回长安的,对于灾民抱有同情。
徐太监此时行礼后,就道:“李机宜,奴等已经将信件带给太子殿下了。”
李彦拱手:“多谢,再帮我一个忙如何?”
徐太监赶忙还礼,面容发苦:“李机宜,不是奴不愿意帮你,实在是少阳院进不去了!”
李彦道:“不用向太子殿下回话,你只需再回宫看一看,少阳院是不是比前几日防得更严密了?”
徐太监不明就已,但这种事情自然无妨:“好,奴立刻去办!”
当他带回确切消息,少阳院看守的严密程度,到了近乎连只蚊子飞进去都要检查一下的地步,李彦就知道,心狠手辣的武后果然是又要坑儿子了。
“真是恶心!”
李彦最厌恶这种平日里父母慈爱,关键时刻原形毕露的虚伪嘴脸,呸了一声,开始思考对策。
他回到书房,写了一封信,来到李德謇屋内:“大人,戴仆射的府邸是不是也在平康坊内?”
李德謇这几日也连连出门走动,他被边缘化太久,倒是没人理会,闻言点头道:“是的,就在坊市东南。”
李彦问:“戴仆射此人如何?”
李德謇道:“他是太子的老师,陛下精心挑选,自然是德才兼备的名儒。”
李彦又问道:“那他与太子殿下的私交如何?”
李德謇想了想道:“自从中舍人杨思俭去世后,戴仆射应是对太子最关心的臣子,可惜此次被罚闭门思过,宰相之位恐怕也是不保……”
杨思俭因为女儿前太子妃受辱,忧愤而亡,现在戴至德也落得这个下场,太子身边的人是真不好当。
李彦点了点头,取出书信:“请大人为我走一趟,将此信亲自交给戴仆射。”
李德謇面色凝重:“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彦冷冷的道:“关内灾情,生灵涂炭,现在盖子揭开,真相瞒不住了,武后准备将责任撇给太子!”
李德謇露出痛恨:“太子乃国之储君,岂能轻辱,这真是乱国所为了!”
李彦道:“所以我们要抢先一步,让她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