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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淡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淡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排到了质子金仁问身边做侍卫长,现在想起来了么?”
金法敏露出沉思之色,期间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最后还是摇头道:“李阁领所言,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小王曾也是一国之主,国务繁忙,这等多年前的小事,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李彦开启眼识后,稍纵即逝的面部微表情早已瞒不过他,知道金法敏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愿说。
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既然对方偏要复杂化,他也不客气了:“既如此,我就容新罗王慢慢想!关于献罪的舞曲,新罗王这些日子练好了么?等上路后,车马劳顿,恐怕就没时间了……”
金法敏面无表情:“多谢李阁领关心,然小王并不擅舞蹈,恐怕难以向唐皇献舞,到时候愿意叩首请罪,以求饶恕!”
李彦摆了摆手:“此言差矣,正因为新罗王不擅舞蹈,才要学习,蹈舞本就是我大唐的正规礼节,得到封赏后都要一舞以谢圣恩,用最热情的舞姿,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当然真要不跳,也无法强逼,阁下终究是新罗国王,入了洛阳后,还是能富贵养老,正如昔日的颉利可汗那般,馆于太仆,禀食之,但阁下的臣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想必颉利可汗也有类似的顾虑,才会起舞一曲,令高祖和太宗龙颜大悦,去世后还能追赠为归义王,依我之见,新罗王为了旧日的臣民考虑,这件事要上上心啊!”
反复提及的归义王,让金法敏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关键是他要复国自然得取得旧臣民的支持,这话一出是不想跳也得跳,脸上还得堆起感激之色:“多谢李阁领提醒,我一定好好起舞,向圣人表达悔过和感恩之情。”
李彦微笑:“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金法敏:“……”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李彦又问道:“新罗王对我大唐的大曲有多少了解?”
金法敏这次倒是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小王曾经出使大唐,在长安有幸得见大曲,真是惊为天人,至今难以忘怀!”
李彦颔首:“那就好办,接下来的时间,新罗王最好挑选一首大曲,以舞入曲。”
金法敏想到大曲的恢宏华美,参与的舞者人数众多,皱眉道:“这……未免太难了吧?”
李彦道:“并不难,吐蕃降将勃伦赞刃也是从头开始学习,短短半年时间就能成为领舞,屡屡献舞,向陛下表达感恩之情,新罗王或许年岁偏大,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你是可以成功的。”
金法敏脑海中浮现出金智照那时的劝告,目光微闪,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新罗的传统文化,确实不能被大唐风俗取代,趁机提出:“小王可否跳新罗本土的舞蹈,想必圣人会更感兴趣?”
然而李彦反问:“贵国若有可与我大唐大曲相媲美的舞曲,倒是可以选择,请问新罗有么?”
金法敏:“……”
你说话还能再刺人一些么?
李彦根本不给他选择的余地,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不仅是新罗王,还有即将去往洛阳的众新罗臣子,也可以共舞一曲,以表达蕃属的悔过之情。”
金法敏脸色终于变了:“李阁领的意思是,让小王与群臣一起练舞?”
李彦点头:“不错。”
金政明一直聆听,不敢插话,闻言却心头暗喜,这不是与旧臣民接触的大好时机么?
金法敏的冷汗则下来了,他们就算要复国,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忙道:“我等亡国之人,此事恐怕不太方便……”
李彦摆了摆手:“新罗王多虑了,我大唐自有天朝上国的气度,不会无故疑你,你看那百济和高丽亡国后的君臣,都在东都和西京安住,岂会特意对你新罗如何?”
金法敏真的怕了。
他原本有几分有恃无恐,认定这位或许会言语羞辱几句,但肯定不敢杀害他们,否则不利于接下来对新罗乃至辽东之地的统治。
但此时经过李彦提醒,他突然意识到,有了高丽和百济的遗民,自己的重要性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真要有个罪名,该行刑的肯定决不轻饶。
他愈发不敢与旧的臣子混在一起,以免没事也被栽赃出罪名,沉声道:“此事真的不便,还望李阁领宽宏大量,让我父子能够免于受难!”
李彦看了看他:“新罗王还是没有改变观念,对我大唐十分提防啊,也罢,那你就自己练吧。”
听了这诛心之言,金法敏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再也不敢多留:“多谢李阁领,小王身体略感不适,若没有别的事情,便告退了……”
眼见这位新罗王的血压,确实升到一定程度,李彦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面:“新罗王尽管去休息便是,不过太子留一下,关于朴正恩的情况,我还是有些事情要仔细问一问的。”
金政明怔住,身体瑟缩了一下,金法敏瞳孔收缩,腰都弯了下来,拱手拜了拜:“还望李阁领宽宏,小儿二十年前还是个稚子,如何能知道那朴正恩的事情?”
李彦道:“新罗王莫要以为我是故意为难,此案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如今的线索就断在这朴正恩身上,不得不查!”
他顿了顿道:“有一番话对你刺激比较大,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双方地位差距悬殊,金法敏难道敢说我不想听,只能接上道:“小王愿闻其详。”
李彦道:“此番大唐剑指新罗,最初也是因为案件涉及了这朴正恩,先是追查到了金仁问身上,后来发现了传递情报的暗谍,内卫将暗谍抓获后,由此生出了灭国的念头,才向陛下谏言,陛下予以采纳……”
金法敏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猛然怔住,双手颤抖起来。
可耳中依旧清晰地传来对方的声音:“所以虽然不能完全归结于这点,但此番灭新罗,还正是由查案而起。”
别说金法敏,就连丧了心气的金政明都承受不住了,面孔涨得通红。
灭国还要诛心?
李彦欣赏着这对父子的表情。
推动灭新罗,当然不是因为朴正恩,早在李弘还是监国太子时,他就已经萌生了想法,并且开始做出种种准备。
此时完全是为了气对方,他平日里倒不会言语不饶人,但这两位都是亡国的君王和太子了,还敢虚言狡辩,不给个厉害瞧瞧,还真以为自己有免死金牌?
金法敏此时浑身颤抖,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多下,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李阁领提点的是,不用我儿留下回话了,小王已经想起来了,关于朴正恩是有些印象的。”
李彦似笑非笑:“说。”
金法敏道:“那朴正恩确实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才,只可惜他姓朴,否则我会重用他的,但他确实早早离开新罗,后来就再未回归国。”
李彦问:“既然如此,你还知道什么线索?”
金法敏道:“小王知道他家人的大致所在。”
李彦奇道:“这是个好消息,不过我此前已经派内卫在王城寻找过,没有朴姓贵族,是后来又获罪贬出城外了吗?”
金法敏微微摇头:“并非如此,李阁领找不到朴氏族人很正常,因为他们已经东渡去了倭国,在近江一地。百济亡国后,倭国也于近江之地安置逃过去的百济人,朴氏一族则早就居于其中,这点是我新罗确定无疑的情报,如果朴正恩的亲人还没有病故,肯定就在那里。”
李彦眉头扬起。
这朴正恩挺能折腾啊!
新罗已经被其波及,现在压力来到倭国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