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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崔娘子,竟然是他?”
高俅拍案而起,一时间都无法接受,直到丁润按住他的肩膀,才缓缓坐了回去,冷静后想了想:“这么说来,是我执意要抓他入皇城司,崔娘子才被拿出来顶罪?”
李彦道:“确实如此,但崔娘子的病痛也是真实的,之前那具鬼道化身被破后,这位智慧主教肯定希望再炼出下一具来,选中了崔娘子,才会有了那些症状……”
高俅勃然变色:“明尊教之前在我和丁判官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那我原本要强招崔娘子献艺,岂不是把敌人招到了身边?”
丁润笑道:“不是有林公子在么?高提点何惧之有?”
高俅想到之前家中的管家,推荐了崔娘子,那时可不是与林公子同来,而是自己一人享用的,简直是送羊入虎口,顿时勃然大怒,决定回去后就让管家滚蛋。
他脸色难看,定了定神后,问道:“这次确定了么?万一这邪教贼子也是什么化身,真身又藏在别的地方,那接下来的日子,不得一直提心吊胆?”
李彦安慰道:“高提点不必担心,我之前就有观察,此人练此邪法,身体病虚,若不是为大商会少当家,平日里补品不会缺少,早就撑不住了,少东家就是真身,不会再套下去了。”
丁润道:“这少东家使用鬼道化身,恰恰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如果还有别的身份,何必通过他这一层呢?”
高俅一想也对,眼中顿时喷出凶光:“嘿,无论如何,这贼子都被我皇城司拿了,看我怎么拷问他!”
丁润对此倒是有些忌惮:“这位少东家的身份,终究不比那崔娘子,厚将商会在朝中还是有不少人支持的,就连曾枢密都与如今会首的叶季长相交莫逆。”
“如果审问上刑,此人硬咬着牙,拒不交代,或者反诬我们一个屈打成招,那怎么办?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刘延庆那般,一身软骨头啊!”
李彦也叮嘱道:“此案关系重大,厚将商会之前经过无忧洞一事,已是名声大损,伤了元气,此次少东家再被确定是邪教贼子,这家商会就彻底完了。”
“所以就算全商会都知道少东家是明尊教徒,也是万万不会承认的,并且会施以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扑!”
高俅很清楚,多少士大夫盯着他这位皇城司提点,御史台更是等着挑刺呢,但再想到厚将行会是汴京六大行会之一,多少财产,多少商路,眼神又火热起来:“不错!此案过后,厚将行会真要土崩瓦解,里面那庞大的资产,啧……”
丁润叹道:“那要真能抄家呢,刘延庆的家最后没抄成,颇为遗憾啊!”
“刘延庆跑不掉,他的家更跑不了,至于这厚将商会……没想到之前我对那少东家的话,倒是一语成谶了!”
高俅原本确实是放放狠话,充其量从对方身上挖下一大块肉,现在则奔着一口全吞的路子去了,当然知道难度巨大,用求助的目光看过来:“林公子,此事还要由你指点……”
李彦稍稍沉默,露出思索之色。
高俅急了,组织着语言,开始拔高性质:“其实我们所为呢,不是抄家,而是劫富济贫!厚将行会为富不仁,正该将他们的财富取了,分给贫穷之人!”
不说劫富济贫还好,一说这个口号,李彦就想到智取生辰纲后的所谓“劫富济贫”,淡淡地道:“老百姓生活贫苦,平日里只能维持温饱,家无余财,一到天灾**,更加难以为继,我们不必说那般大口号,能帮些力所能及的,就很不错了。”
高俅眼珠转了转:“林公子的岁安医馆、岁安书院,不都是如此?依我所见,早该扩大规模了,等到厚将商会倒台,它的许多商路资源,都能为我们所用,我们相助林公子,不正是为百姓好好做一番事情么?”
丁润抚掌道:“这可是善举啊!”
李彦点头:“能多开医馆,多开书院,那确实是好事,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我现在还不急于开办,倒是可以涉及一些别的行业……”
高俅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干脆问道:“那关于抄了厚将行会的事情,林公子会相助么?”
李彦失笑:“两位把我看得太高尚了,我早在无忧洞之时,就恨不得这大商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更何况现在?你们想要厚将行会倒台抄家,我本来就是十分赞同的,刚刚是在思索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高俅和丁润大喜过望,起身抱拳:“有林公子出力,此事大有可为!”
李彦眼见两人心潮澎湃,知道气氛烘托到这了,自己只要点点头,肯定是结义拜把子了。
只是目标有些奇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求同年同月同日去抄家……
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眼见这位不开结义的口,高俅颇为遗憾,不过还是回到了正事上:“请林公子指点,我们才好执行。”
李彦道:“那我们一步一步来吧!首先就是将少东家的罪名定死,将此案办成不可辩驳的铁案,当然这个铁案的范畴不限于御史台,御史真要挑毛病,你无论做什么,他们都能挑出刺来的。”
高俅冷哼一声:“我也不指望得到那些人的认可,我只要官家的信任便好。”
“可问题是以我们目前的证据,确实不足以定这贼子的罪,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武艺,也不通道法,更无法证明他加害了崔娘子。”
“倒是那崔娘子屋内已经搜出明王像和信件,这脏水泼得结结实实,刻意是刻意了,但确实容易取信于人……”
李彦道:“所以这一步最关键的就是进一步的实证了,可以从三个方面搜集,第一是崔娘子身边的侍女,崔娘子可能是清白的,但她身边的侍女,肯定会被厚将行会收买,那屋内的证据,十之**就是侍女放进去的。”
丁润皱眉:“这些侍女是崔娘子身边的人,就算拿了她们,交代了出来,也有为了原主脱罪,胡乱攀咬的嫌疑啊!”
李彦道:“无妨,我们还有第二点,我刚刚在樊楼已经打听过,近些年来红牌娘子屡有失踪,其中有不少官妓,未曾脱籍就消失不见,这才应该是朝廷应该关注的大事。”
宋朝的许多民用物资都被朝廷掌控,连妓女中最出名的往往都是官妓,这些官妓想要脱籍从良,最关键的是需要经过当地长官的同意,而事实上不到年老色衰,无法为朝廷提供价值,这种事别想。
甚至苏轼都做过由于某位官妓过于出色,“色艺为一州之最”,不让其脱籍的事情,放到后世的观念看,实在过分了,但在这个朝代,这是很普遍的心理,但凡贱籍,就没有人的尊严,所以一个厨娘可以看不起风风光光的名妓,因为在世人的观念里,厨娘就是比名妓在人格上要高贵。
名妓作为朝廷的“货物”,还是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批“货物”,无缘无故失踪,自然要详查原因。
高俅道:“这么说来,鬼道化身都是从这些名妓身上炼出来的?可我听丁判官说过,这种左道之士需要大量的尝试啊,只用名妓的话,樊楼要失踪多少妓子,早就瞒不住了吧?”
李彦眼中闪过寒芒:“丁判官还记得小甜水巷的如意坊么?”
丁润道:“当然记得,上一位判官就是对那里下手,还救出了许多女子,如意坊正是厚将行会名下,才拿住了这商会与无忧洞勾结的铁证……”
说到这里,他猛然反应过来,勃然变色:“这少东家,拿那些被无忧洞拐带走的女子练功?”
高俅都听不下去了:“简直丧心病狂!”
李彦冷声道:“此人明尊主教的身份,或许十分隐蔽,但这些所作所为,整个商会里面肯定不会无人察觉,他所做的罪孽,不仅仅是他一人的责任,而是整个商会都参与其中!它应该被抄!”
丁润和高俅重重点头。
李彦语气缓和下来:“第三点就是比较私人的方面了,听两位之前所言,这位商会少东家,之前扮演起女身来,可是惟妙惟肖,所以你们也一直认为智慧主教是位女子对么?”
丁润想到大力主教对于智慧主教的舍命相护,说不定两人之间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关系,不禁打了个寒颤,为那位身首异处的大力主教默哀。
平日里娇媚地称呼夫郎,背后其实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大汉,太恐怖了……
高俅也嫌恶道:“这人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李彦目光微动:“我倒是记得在一本文人笔记里面,记载了这样的故事,一位稚子因为从小长得玉雪可爱,从小教以歌舞,一直养到十二三岁,父母将其带到成都,当成一件珍惜的商品展示吹嘘,但除非给钱,否则是不让看的……”
“如此反倒激发了众人的好奇心,每每出来见人,父母得钱数千,赚得盆满钵满,成都百姓议论纷纷,认为这样的小美人必定是要入某家权贵后院的,后来果然有一位官员路过,对其一见倾心,花费巨资,从其父母手中买了下来,然后官员发现,这位小美人本是男儿身,不是女娇娥……”
丁润啼笑皆非:“莫不是这位少东家,从小就是被这般养大的?这倒是有可能,否则他那鬼道化身也太自然了……”
高俅道:“应是他整日流连于风月之地,跟妓子厮混,从她们身上学到的吧?”
李彦道:“到底是哪一点,就得从他的父母处好好查一查了,一位高明的审问者曾经说过,只有准确的把握住犯人的心理状态,才能真正让对方开口说话,严刑逼供很重要,但一味的逼供只是下下之策……”
高俅没听明白,但觉得很厉害,开始总结:“我们追求三方面的证据,一个是已经抓进来的侍女,一个是失踪的名妓,还有一个是这贼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明白了!”
丁润与之对视一眼,同样的战意高昂:“这次我们要将厚将行会,彻底打死,再也不能让这勾结无忧洞、明尊教,暗地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的商会,继续存在下去!”
无论两人目的纯粹不纯粹,彻底挤垮厚将行会都是善莫大焉,李彦也重重抱拳,三人同时行礼,默默许下誓言:“当灭贼子……当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