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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荒谬
回到新安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报考大学的事情。
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个冲突,但其实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横亘在了两人中间。
回来之后林溪也开始很忙,因为已经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虽然也知道上美院的话,文化课成绩应该够了,可是她却也不敢放松,再说了,她也不乐意别人说她是因为考不上好大学才上的美院,能尽力考好的话当然要尽力考好。
另一方面因为傅云良的话,她也开始对他提的那个项目产生兴趣,觉得如果能够出一本关于新安城市历史变迁的画册也很有意思。
为着这个,闲暇的时候她都跑去书店翻资料去了,查资料整理资料,还有就是原身的一些旧稿,她都拿出来重新整理了一番,另外整理完之后周末会央着梁肇成开车到处去逛,拍照片,再整理,偶尔会打电话跟傅云良讨论一番,她进入了一种忙碌却也十分充实的状态。
不过林溪也感觉到了两人关系中间开始横亘了什么东西。
他对她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像很亲密,又好像冷着。
尤其是在他知道她竟然跟傅云良一直都有电话联系之后。
林溪跟他解释,她完全只是把傅云良当成一个老师,或者说一个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就像他的同事一样,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但这种解释并不能缓解两个人的关系。
林溪只能力所能及的跟他更亲密,希望时间能让他更信任她。
时间过得很快,四月份的时候张秀梅过来了一趟。
因为周家出了事。
开年之后,周家又把周美珠和周家宝从张家接了过来,放在新安上学,这样家里开支就大了,周家想多赚点钱,周来根就把厂子里烧火的工作给了张秀梅,自己跑去了建筑队上上工,结果不小心出了事故,被一块滚石砸中了腿,受伤住院了。
张秀梅哭着求林溪,道:“小溪,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美珠和家宝要上学,你大伯他受了伤住院,每天都要钱,我要照顾你大伯,也上不了工了,家里所有的开支现在都靠着家量一个,别说是治病的钱,就是吃饭租房的钱都没有了,还有咱们现在住的那里的条件,真的是太差了,你大伯出院,住在那里要怎么养伤?小溪,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们回来住,我能给你打扫做饭,不用工钱,只要你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就成,小溪,阿妈求你了。”
周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林溪其实早就知道了。
一个星期前,周来根刚出事故,梁肇成就把这事告诉了她。
不过听说建筑队会负责周来根的医药费,林溪也就没理会这事。
她为什么要理他们?
别说什么亲人,他们当初可真是抱着吃绝户的心,自己稍一不慎,就会落得被人害死的结局,就这,她还要管这家人过得好不好吗?
她又不是圣母。
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拒绝,淡淡道:“不行。张阿妈,你们本来就不是新安人,既然周大伯受伤了,你也做不了工了,你们为什么不回周家村?我听说建筑队承诺了会负责周大伯的医疗开支,这样的话,等他出院,你们一家回周家村,周家量可以住建筑队提供的宿舍,每个月的工钱寄一部分回周家村,你们在周家村的日子会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新安呢?”
张秀梅不可思议地瞪着林溪。
她抖着嘴唇,眼睛通红,道:“小溪,你大伯病了,倒在医院里,我跟你弟弟妹妹住在破得不能再破的棚屋里,吃了上顿可能就没下顿,美珠和家宝他们,各种学杂费都交不上了,衣服都小了,也没得穿了,可是你住在大院子里,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找人专门服侍你,我只是求求你,给我们一间屋子住,这都不行吗?”
林溪皱了皱眉。
她道:“你们现在的情况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也不是你给的,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们屋子住,供你们吃喝?”
“是我给的!”
张秀梅突然崩溃道,“是我给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林溪,你这么绝情,一定会遭报应的。”
林溪抿唇。
她以为张秀梅说的意思是“你是我生的,那你的一切自然都是我给的”,心道,原身倒是不绝情,然后就被你们喝的滴血不剩。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三天后,张秀梅又领着一堆人上了门。
一对中年夫妻,一个年轻的姑娘,还有村委会村支书夏东田,三老太太,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婶子大伯。
张秀梅神情悲戚,她没看林溪,只向着村支书和众人鞠了一个躬,含着泪道:“夏支书,三婶子,刘婶子,四叔,今天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旧事想跟大家说,因为事情重大,所以想要大家帮忙见个证。”
林溪怔怔看着这个架势,明明张秀梅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已经莫名起了一些寒意。
张秀梅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林溪。
她说完就转身拉住了那个年轻的姑娘,拉着她对众人道:“夏支书,三婶子,你们看看,这姑娘,她长得是不是有些像我婆婆,就是卫东他妈?”
卫东就是林溪父亲的名字。
林溪听到这个名字还茫然了一下,因为她还真不记得自己这里父亲的名字叫什么。
但她看着那姑娘,心里还是突然“咯噔”了一下。
众人听到张秀梅这话也是又怔又惊,目光都投向了那年轻姑娘。
姑娘生得很白净,扎着一对麻花辫,细长眼,圆长脸,只是脸上有些坑坑洼洼,但也不算明显,不仔细看并不太看得出来。
她长得像不像林奶奶众人其实也记不清楚了,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林奶奶的确长了一双细长眼,还有脸型,林奶奶也是这种圆长脸。
可林溪不是。
林溪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大眼睛,心形小脸,但林爷爷林卫东的眼睛也很大,再加上生活在一起久了,总有点神似,大家就都说林溪是像林卫东,从来也往别的地方去想。
“阿香,你跟大家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张秀梅在大家怔忪惊疑之中,跟那年轻姑娘道。
被唤作“阿香”的年轻姑娘就咬了咬唇,眼睛也有些发红,低声但却清晰道:“我是七零年五月二十二,在云南边境家属村里的医疗站出生的。”
张秀梅就接着道:“她的生日跟小溪是同一天,她们两个,其实也是同一个护士阿婆接生的,那天夜里,我生出来的,其实是阿香,但是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适应云南那边的气候还是受了瘴气,阿香生下来的时候,全身红肿,护士阿婆说她这副样子,怕是不好养活,就算是养活了,照看得不好,脸上身上也怕是要留疤,我听了简直是心如刀割,我嫁到林家好几年,好不容易有一个孩子,实在不甘心生下的是个死孩子,就算是活下来,脸上身上都是那么吓人的疤,可要怎么活?然后我就看到隔壁小床上就前一个小时才出生的小溪,虽然小小的,却白白嫩嫩,十分漂亮,而且我听护士说过,隔壁的产妇是城里的工人,家里的条件比我们家也好,孩子给他们,也能照顾得更好,就一时起了湖涂的念头,拿了钱收买了护士阿婆,换了孩子,然后连夜回了家属村,后面也不顾众人的劝拦,刚满月,就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当时你们不是很奇怪,我怎么在边境刚生完孩子就回来了吗?其实我是害怕,我害怕那个孩子出了事,他们找我要孩子。”
她说着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泣不成声。
“这都是我的报应,”
她哭着道,“都是我的报应,不是自己生的孩子,生得再好,跟我也不会亲。”
林溪怔怔地看着张秀梅,再看看那名字叫“阿香”的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觉得荒谬还是该觉得什么。
这事是够荒谬的,可这种事,以前新闻还真常听见。
可她瞅着张秀梅这副样子,又觉着,不是这人生的,也挺好。
林溪正胡思乱想间,梁肇成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却是冲她摇了摇头,她心思这才一下子定了许多。
“你胡说!”
在村里人还不知道对张秀梅这番话该做何反应之时小野先蹦了起来,他红了眼睛,冲着张秀梅就大怒道,“你胡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姐不给你钱,你就找个人过来冒充我姐,想要钱,呸,我管那个女人是谁,你找谁过来说破了天都没用,我姐只有一个,我也只认我姐一个,给我滚,都给我滚。”
“小野,我知道你肯定很难接受,”
张秀梅哭着道,“但事实就是事实,过年的时候,美珠被人欺负,她抱着我哭,说,妈,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姐姐是你的女儿却能过好日子,我也是你的女儿却只能过这种日子,然后后面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就觉得,这大概都是我的报应,这都是我当年做错了事要受到的报应,所以我实在熬不住了,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当年的事实说出来,这样至少我能心安些,老天爷也不再为我做的事不停的罚我。”
“但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旁边的村支书夏东田从震惊中缓过来,终于出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听你一个人上下嘴皮子一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我当然有证据,”
张秀梅抹了抹眼泪,从身上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和几封信,道,“你们看,这个是阿香和小溪当初在医疗站的出生纸,小溪的,是当年我离开林夏村时特意偷偷带上的,你们看看,这都是一个人写的,生的地方都一样,就是时间差上了半个小时,还有,”
“你们看看这几封信,”
张秀梅摊出那几封信,道,“就是后来我跟护士阿婆的几封信,在头先的好几年,我每年都要给她寄上好几十块块钱,一直到小溪她爸去世,无亲无故,我自己都过得那么难,为什么要每年给她那么多钱?你们还可以看看,这信上的笔迹,是不是跟小溪和阿香出生纸上的字迹一个样。”
众人看着桌上那几封发黄的残信,再比对信件和两人出生纸上的笔迹,再一一查看那几张汇款单的日期,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已然知道她说的怕都是真的了。
然后张秀梅终于又暴出了最后一个炸-弹,道,“你们问问小溪,她是什么血型,她其实是a型血,但我跟阿香却都是b型。”
她说着就把自己和阿香最近在医院的血型报告给拿了出来。
至于林卫东,谁知道呢,那时候都不查血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