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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万物复苏,未央宫的柳树开始抽枝,冒出鹅黄色的新芽,一排排,像美人水袖招摇。
东风吹融了琉璃瓦上层冰积雪,我在未央宫门口立了一会儿,默然离开。
惠贤妃便死在这么个草长莺飞的春日里。
其实事情很容易,夺走深宫女子的性命,的确很容易。
她失了孩子,于是看谁都像是谋害了她的孩子,身边不懂事的几个宫女进言说定是唐贵妃所为,于是谣言四起。
掖庭清查一遭,证了贵妃清白,却更陷凤皓萱于妄地。几次三番挑衅不成,况是唐沁如那表面不动声色,暗里手腕狠毒的性子,又怎能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欺侮?
我么,我只是在唐贵妃那儿说了几句话,惠贤妃失去孩子却咬定是娘娘所为,那难保她不会反手戕害,毕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者说,她如今盛宠消减,身子又因小产而虚弱,……
听闻后头几日,长街二人相遇,惠贤妃便因出口不敬罚跪了三个时辰。
起初她还能忍着端出样子来,时辰一久,便浑然忘记了什么规矩什么礼数,只想着自己堂堂一个宠妃竟跪在长街任人羞辱,放下狠话说来日定要报此之仇。
她忘记了唐沁如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只高这么一阶就能压死人。唐贵妃便借她不守宫规失仪之名,上报了皇后降了她妃位,连着三四日在长街罚跪。
倾归说,惠妃娘娘憔悴得不像样,还是每日在咒骂呢。
我知道,她快要死去了。
那日起了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刚过,长街上砖石湿漉漉的,我撑着一柄油纸伞,在长街口眺望着尽头。
她已经离开了,砖石上残余着未被雨冲刷走的血痕。
大约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接着几日全在寝宫里休养,但是听捧月说,太医院的太医各个摇头。
二月初一那晚未央宫的哭声响起在寂静宫闱。
只道她是身体虚弱病故,皇上看了奏报,淡淡道:“葬了吧。……”
死去一个妃子又怎样呢。
隔了一日,掖庭李公公笑着过来传旨:“恭喜应主子,皇上下旨晋您为选侍了!”
我接过圣旨,却很难不自嘲一笑,心想:这是替他杀人的嘉奖么?
应答应,应选侍。
唐沁如倒是被象征性禁足一月,但于她而言这本就不痛不痒,一月过去皇帝该宠爱她还是会宠爱她,而凤皓萱却是确确实实死掉了,再不会起来同她争抢。
了结了凤皓萱,我有些恍然。终于我也杀了人,我低头看着我的手指,它也终于染上了鲜血。
我想起我的世仇。既然杀过人,又何妨多一个,不过这一回,我要将你拉下地狱,要你万劫不复。
凤皓萱下葬妃陵的日子又下了雨。
来替她送行的人不多,娆御女瞧见我也在,抽泣着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红红的:“……应答应……不,应选侍,你也来送送娘娘?”
她声音因为哭泣而哑得厉害,我没有什么悲恸的神情,只是默然了半晌,却告诉她:“娆御女莫怪我多嘴,惠妃已经去了,御女也该适时撇清些,宫中趋炎附势的多,见机行事,却是生存之道。”
雨丝淋在纸伞上噼里啪啦地响,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这里。
午后我在云芙苑刺绣时,倾归忽然进来递了封信给我,说:“主子,家信……”
信封上龙飞凤舞,正是哥哥的笔迹。
我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旧日斑驳的画卷,我,哥哥,姐姐,爹爹。
相隔五年,竟像是隔了一世。
我颤着接过,小心打开封口,抽了信纸出来。
“福遥吾妹,……”
读罢信后,有些怅然。洛阳王贼心异动,在宫中安插眼线细作,哥哥要我好好保护自己。
还有,哥哥说,他已经从戎。
“福遥,爹爹年事已高,应家的荣耀当由为兄来续。但哥哥除此以外还有一点私心,却希望因为哥哥的功勋,你能免受太多宫闱寂寞之苦。
冷宫之事,为兄不忍再见其重演,福遥自也当力争,朝中太尉、太傅、丞相之流多视应家为骨中鲠刺,……
日前太尉参奏父亲有污败之疑,圣上不言但知其心存疑据,大将军唐盛曾蒙太尉恩典,也一力主张吾父有过,如今朝堂风云暗涌,诸多繁杂,不提也罢。”
应家子息单薄,从前从不愿意多染权贵之流,党争之事,可越是不争不抢,越是要被人欺负。
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了。深宫之中唯一能去抢夺的,不就是——帝王之宠么?
这日入夜时分,我睡不着,听捧月说皇上宣了皇后侍寝,更睡不着了。
争宠,争宠……
我坐起来,沉如墨色的天空还飘着雨点,我撑了把伞去了太乐坊。
大约璇音阁主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此,出来迎接时倒显得仓促,行过礼后问我:“小主这么晚来是?……”
我一笑道:“那我也开门见山地说了,阁主这里可有什么曲谱?”
阁主道:“临近宴会献艺报名时间,曲谱多被各位主子拿去了,奴婢这里只有一本《梁祝》。”
我接过《梁祝》,翻了几页,微微一笑:“有劳了。梁祝化蝶,其心兼兼,这曲谱倒甚合我意。”
只是梁祝是场悲剧,化蝶,也只是妄想。
像我,我也是妄想而已。
但是如何能将简单的曲子演得出色,远比这曲谱本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