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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
他眼中讥讽顿生,道:“那只能说明,萧霁安的娘没能斗过我母后。而如今,本王亦会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那本就不属于他,不是吗?”
萧云醒重新堵住她的嘴,唇角扯出个阴冷的笑,“说的尽是本王不爱听的,那便别说了。”
他拢着宽袖掀开帘子,望向马车外连绵无际的雨水中,嗤笑道:“你与那野种倒是情深义重。既然如此,本王先送你下地狱,回来再送他与你在阴间相见。”
他心情似乎很好,嘴里还哼着小曲。看着不断挣扎的重漪,眉梢微挑,决定让她死得明白些。
重漪被他捏住下巴,强迫她看向车窗外暴涨的河水。他逼近他,如毒蛇一般在她耳边吐息,语调森然,“看见了吗,只要本王引燃两岸的炸药,防汛工事会瞬间崩溃,到时洪水会漫过堤岸,涌向农田,淹没一切。此河很长,贯穿江南道,天下粮仓受灾,江南大乱,流民逃窜,百姓愤怒……你觉得萧霁安这个皇位还坐得稳吗?”
说完,他冷笑一声,放开了她。
“原先本王还在想如何骗过萧霁安,倒没想到他如此之蠢,亲自来到金匮。现在,本王换备选方案了。”
他眼底疯狂尽显,道:“诛暴君,除大乱。本王才是命定的天子。”
疯子!疯子!重漪眼眶通红,咬紧牙关在心底骂道。
如果真的让他成功了,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的狼子野心之下?
她不敢想,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是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便要如此之多的人为他陪葬,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甚至……最可笑的就是,他打着的旗号是那么伟大无私,仿佛他真的如此无辜一般,仿佛真的是为生民立命。
绝对不能让她成功!
重漪如此想着,慢慢凝起身体里的灵力,在指尖汇聚成一朵小小的火苗,想要用其烧断绑着她的绳子。
可还没等她成功,马车外便传来车夫的声音,“主子,我们到了。”
萧云醒掐住她的脖子,神色阴鸷而畅快,“本王经常在想,若当日没将你送入宫中,本王的大业也许会顺利许多。你明明只是一条鱼,怎么好像知道不少秘密呢?”
重漪被他这轻飘飘的逼问惊得脊背冰凉。又是那股奇怪的力量,在他接触她的一瞬间,在她体内流窜,打乱了她的运气与灵力,尽数破碎。
她被他掐得几乎呼吸不过来,双眼无神,面颊涨红。萧云醒似乎是故意的,见她濒死,才施施然放开她。
如丢弃垃圾般将她丢出马车,吩咐黑衣人将她和魏瞬一起带去河边。
重漪昏昏沉沉的,浑身尽数泥水。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只看见萧云醒正站在远处。
在油纸伞下,笑容肆意。
雨越下越大,她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变成尾巴,此时搁浅在河岸上,行动格外不便。
她手腕被锁链锁住,另一头被木桩钉在地里,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想起萧云醒所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便发寒,他将她放在了堤岸的另一侧,只要点燃炸药,她即使不被洪水淹死,也会被炸药炸死。
幸好,她不会死。重漪这般安慰完自己,拽了拽自己腕上的手铐,发现十分坚固,只能从木桩上下手。
不知为何,她现在感受不到体内任何的灵力,只能咬紧牙开始用手刨地。
“哎呦呦……我的老腰。”
与她一同被抓进来的那个人也慢慢醒了过来。他穿着官服,乌纱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此时满脸的泥水,表情茫然。
“这是何处?”
重漪刨得食指都渗出了血,混在泥土中发出腥气。哪里有功夫跟他解释,只能冒着大雨问他:“想活命吗,想活命就跟我一起挖。”
那人愣了几秒后,随即也捋起袖子和她一起挖了起来。
两人挖得极其卖力。远处的萧云醒见到此景,冷笑一声,收起了油纸伞,将头上的发冠摘下,长发散乱,被雨水打湿后贴在颊边,跪在地上用泥水浇透衣衫。
丢下油纸伞,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跑了大约十分钟,浑身已经湿透了,整个人像是落水狗一般,在军营中十分亮眼。
萧霁安和居陶正在视察防洪的事务,几人正准备去实地考察一下,便遇到了慌慌张张的萧云醒。
他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看见萧霁安时惊讶万分,连连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陛下也在,我说为何贵妃会在此处。”
他跪下朝萧霁安行礼,伏在地上时眼中划过讥讽,起身时又只剩一片赤诚,“皇兄,臣弟要弹劾江南道按察使魏瞬徇私枉法,贪墨救灾银两,破坏防洪工事。”
萧霁安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可有证据?”
他微愣,仿佛遭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般,神态委屈,“陛下不信臣弟?”他缓缓阖眼,长叹一声后,脊背挺直,低笑两声:“如若是假的,臣弟愿意负全部责任。”
萧云醒抿着薄唇,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陛下可以不相信臣弟,但是陛下不能不为天下的百姓考虑,更何况贵妃娘娘亦在他手中。”
“魏瞬,他要炸堤啊,陛下!”
他声音微颤,忠臣良将般规劝昏庸的帝王。
听到贵妃娘娘四字,帝王瞳孔微缩,心乱如麻。他虽然不信萧云醒,但他容不得重漪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更何况,如今洪水蓄势待发,若堤岸当真被炸开,那是谁都无法挽回的灾难。
两相权衡之下,他斜眼扫过他真诚而焦急的神色,捏了捏鼻梁,疲倦道:“孤且信你一次。”
“陛下!”
居陶直觉认为萧云醒此举有诈,他哪里会有这般的好心。可看着帝王黑沉的面色,又悄然闭上了嘴。
听帝王吩咐道:“居陶,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孤回来再做定夺。”
“是。”
无人注意到,跪在地上的萧云醒眼中划过一丝极隐秘的暗芒。
柴房之内,萧云醒被严加看守。但他只是坐在桌子旁,浑身狼狈亦挡不住他的得意的神情。
白衣男子猛然出现在房内,背后负剑,道:“他已接近河堤。”
“按原计划行事。”他唇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本王为他们准备的惊喜也可以投放了。”
一切都如他计划的那般顺利,他想起重漪,又觉得自己将她送给帝王也并不亏。毕竟,若是没有她,萧霁安这种人怎么可能只身涉险。
“蠢货。”
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
瓢泼大雨中,她看见他向她奔来。
萧霁安看见她的一瞬间,神情顿时柔软下来,眼底却一片赤红。
她浑身都被淋透了,头发软塌塌地贴在脸上,面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她看见他时,神态中出现几分惊讶。
几乎是一瞬间,重漪明白了萧云醒的意图。
他根本不是为了杀她,而是利用她引来萧霁安。
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们来江南,知道他们的意图……
惊慌之间,她仿佛听见了引线被点燃的声音。
“快走!”
她高声喊道,眼中有绝望的泪水落下。
可萧霁安只是冲她摇了摇头。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将一切都掩盖住,重漪只感到眼前白光一闪,极强的冲击让她双目短暂失明。
她只感到有个人猛地扑上来,用宽大的身体将她整个挡住。
“漪漪……”
两人一齐坠入河中。
同时,汹涌的洪水冲过被炸开的堤岸,滚滚而来,将他们冲开。
“萧霁安……”重漪费力地喊道,声音极其细小,几乎微不可见。她身体痛极了,好似被整个撕开一般,连带着骨头都被震碎了。
“萧霁安,萧霁安。”
她茫然地睁开眼,已隐隐能够在水中望见他的身形。洪水浑浊,她挥动剧痛的尾巴,想要追赶上被水冲走的他,却如何也够不到他。
“别走。”
她咬牙压下喉间将要溢出的血,屏气再次追了上去。
终于拉住了他的手。
萧霁安已然陷入昏迷,不知是生是死,脸颊被碎石划破,鎏金血液凝固在水中,飘在他们周围。
她费力地拉住他,想要给他渡气。探向鼻息之时,却……
没气了。重漪整个人都僵住了,杏眸顿时失去焦距,愣愣地想,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
她想起发生那声大爆炸之时,她骂他:“你知不知道这是圈套,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会死,你来干什么,来送死吗?”
他只是用唇封住她所有的话,而后闷哼一声,在她耳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道:“除了你,孤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孤很自私的。孤只是在想,用这条命能不能在你心中留下半分痕迹。”
她又想起那日宫殿中,他问她。
“漪漪,你会永远记住孤吗?”
会吗,重漪那时回答他的是不知道,可她真的会将他忘记吗?
如果真的不在意,此刻她的心中,又为何像是被千万根针扎过,疼得无法呼吸。
“混蛋……”
泪珠从她脸颊滑落,在水流中化作一颗颗珍珠被冲走。
她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抵挡洪水的冲击。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心中绝望痛苦交织,或许她早已经在某些不知名的瞬间里,离不开他了。
也许她爱他,可是她知道的也许太晚了。
萧霁安死掉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