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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欢拉着顾瞻,两人一路狂奔,直冲出了祁府大门。
祁欢跑得香汗淋漓,扶着门口石狮子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瞻倒是一切如常,还贴心的掏出帕子给她擦汗。
祁欢嫌他笨手笨脚,劈手抢过帕子,自己胡乱抹了两把脸,转身靠在石狮子另一侧,仍是大喘气。
她怨念瞥向顾瞻:“我怕他就算了,你跟着怂什么怂啊?而且……他还不是你三叔呢,你瞎叫什么?”
顾瞻的神色一片淡然,语气认真。
他说:“我这不是帮你兜底么?你都已经祸从口出了,我要是不识趣点把这辈分拉回来,怕你脱不了身。”
祁欢:……
他说的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面面相觑。
这会儿已经接近中午,该来的客人都已经到齐了,大门口反而安静下来。
顾瞻摸摸她的头,看她一副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心中觉得有趣,不禁调侃:“连长宁侯都镇不住你,他只是你三叔而已,你真就这么怕他?”
祁欢被他问住。
她认真思索片刻,还是如实点头:“你别说,我还真挺怕他的。”
这就是一种很奇怪很微妙的感觉,算是人身深处对规避危险的本能吧?
祁文晏这人,虽然冷淡又不近人情,可严格算下来,祁欢,乃至于祁家的其他人,其实都没有受到过他具体的攻击和伤害。
可——
祁欢就是打从心底里,没来由的忌惮他,甚至是怕他。
不需要任何的端倪和迹象所暴露出来的危险做警示,她就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明白,这个人一定不能惹。
像是祁正钰那样的人,他是坏,坏的明明白白,也叫人能逐渐看到他深入骨子里的各种卑劣和阴暗。
可是祁文晏这人,却是叫人摸不着也看不透的。
他的冷傲和淡漠,就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和巨大的危机感。
尤其是那个雨天,祁正钰逼迫祁文景时往他身上泼脏水那回,祁欢看到站在雨幕当中的他,他整个人阴郁冰冷的像是一只就会黑化暴走的困兽,整个隐在幽暗滂沱的冷雨当中,只等着突然一把将所有人都拽入暗夜的泥潭,永不超生。
祁正钰再卑劣,他也是只是个被世俗**绊住的凡人。
祁文晏——
他却像是已经冷漠成了高于这个俗世的神祇或者妖魔,他寻常的不算计,只所以因为不在意,祁欢虽然从没和他冲突过,她却就是有种十分鲜明的感觉,觉得一旦祁文晏失控,对什么人或事暴怒起来,那一定不是祁正钰所能掀起的那种级别的风暴,叫人打从骨子里觉得胆寒。
她活了两辈子,只遇到祁文晏这么一个,会叫她从第一次见面就打从灵魂里开始忌惮和惧怕的人。
这种感觉——
甚至是在秦颂抽风,恶劣针对她的那段时间里她都未曾有过的。
总之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她甚至都无法对顾瞻解释清楚。
顾瞻肉她的脑袋,她未曾抗拒,只冲他挑了挑眉:“哎,现在怎么办啊?我今天反正是不敢再回他面前与他同桌吃饭了。”
“还能怎么办?”顾瞻叹一口气,无奈轻笑,“那就只能是我带你换个地方吃了。”
说着,便牵起祁欢的手。
祁欢乖乖跟着他走。
顾瞻却又侧目看她:“一顿饭都没蹭上,今天我这礼算是白送了。”
祁欢是没问他今天上了什么礼,但是想也知道,那份礼物的价值毕竟不菲。
想想——
的确是挺亏的。
两人牵上马,便离开了。
祁文晏这宅子,离着顾瞻经常订食盒的那家回云楼刚好不远,顾瞻就直接带了祁欢过去。
这边他们刚走,顾宅门内就看云澄快步走了出来。
她目不斜视,直接便要出门,却在跨出大门之前看到正站在门房那里正在与下人交代着些什么的祁文晏。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的交情,她便顿了下脚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顾暄暄。”不想,祁文晏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云澄止步回头,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文晏走上前来,在她面前站定:“我以为你没住这。”
“我本来也不经常住在城里。”云澄道。
她跟祁文晏之间算不得有多熟,所以自己的私事也不想过多与他说。
只是在她的认知里,面前这个男人的个寡言又敏感的心性儿,所以为了不至于冷场,她目光扫了眼门外停靠的车马,又主动搭讪了句:“你那边今日宴客?”
“乔迁宴。”祁文晏道。
语气微顿,他又问:“你这边什么时候摆?”
“啊?”云澄压根没打算过这事儿,被他问的一愣,如实道:“我没打算摆啊。”
就是换了个落脚之处而已,又不是正式的开府立衙,她确实没当回事的。
可是话到嘴边——
看看祁文晏这边一本正经的摆乔迁宴……
两人换了一样大小排场的宅子,人家这边欢欢喜喜办乔迁宴,她这边却不屑一顾的说换个破房子而已,我没打算庆祝啊……
这话要真说出来,怕是又得狠狠戳到面前这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了。
所以,她反应极快的临时改口道:“我在京城也没几个值得请的亲戚。”
这话,是实话!
皇室宗族里人丁兴旺,她亲戚是一大堆的,但真正值得请的就几乎没几个了。
“那同僚呢?”她身上穿着军中软甲,挂着京郊大营进出的凭证腰牌。
云澄随口敷衍:“他们都不怎么讲究,改天挑个日子随便请他们喝顿酒就是。”
本来话到这里,这男人要稍微有点眼力劲儿,也该主动走开了。
可是祁文晏却依旧站在她面前,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云澄本就是个很聪慧机灵的姑娘,反应再是迟钝,她也绝出了对方的几分刻意。
她隐晦的挑了挑眉:“你还想说什么?”
祁文晏面不改色与她对视,口中微微沉吟:“我只是觉得乔迁新居是件大事,之前又看皇后娘娘对你十分关照,这乔迁宴……你嫌麻烦,我能明白,可是宫里皇后娘娘为了全面子,后面应该还是会替你张罗的吧?”
云澄闻言,这回确实是烦躁又实实在在的皱起了眉头。
顾皇后不会闲着无聊来管她这些琐事,可祁文晏料错了她母后,她父皇却绝对是个啰啰嗦嗦又无比讲究这些俗套的人。
云澄沉默了下来,烦躁之意直接漫上了眉宇间。
祁文晏于是云淡风轻的再开口:“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也说了家里无甚亲戚需要宴请,那正好今日我这边宴席都已经摆上了,咱们两家凑一家,一起吧?”
“什么意思?”云澄一时未解其意,本能的蹙起眉头。
祁文晏说得理所应当:“一起去宴上露个脸,吃了这顿席,回头皇后娘娘若是问起,你便可直接推脱说着乔迁宴你已经摆过了。”
云澄还没拿定注意是点头还是拒绝……
又听他话锋一转,紧跟着又道:“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张罗酒宴的银两,你出一半。”
云澄:……
小姑娘瞪了瞪眼。
紧跟着,下一刻就被眼前这道貌岸然的男人给气笑了。
她说:“祁大人不该去大理寺,您账头这么好,合该是去户部效力才对。”
祁文晏却是不怒反笑:“只是怕你觉得无功不受禄,会不好意思来我这边白吃白喝。”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家新聘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
他这个人,除了性格偶尔别扭一点,云澄倒是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别的缺点。
祁文晏这态度,看着不像是有多少诚意,可是依着云澄前面见他几次的经验——
她大概知道这位祁大人是个生性冷淡,对人并不热络的人。
这样拐弯抹角的来找她说项本身……
就已经足见他诚意。
再想想自家那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云澄也便从善如流,脚下转了个方向,朝祁文晏这边宅子里走:“也好,尝尝你家厨子的手艺。银子我给,就当破财消灾了。”
祁文晏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这一刻唇角隐晦的牵起一个弧度,但又很快抿直了下去,转身也跟上了云澄的步子。
宴上两个人都很直白,祁文晏表示这位就是住在自己隔壁的邻居,由于两家的亲友都不多,图个省事儿,乔迁宴就一起办了。
云澄仍是自称顾暄暄,说自己是顾皇后娘家的远亲。
顾氏宗族虽然也极是庞大,可平国公府那一门的嫡系就只有顾瞻和顾皇后了,他们家这一辈取名,男从“目”,女从“日”,顾皇后闺名叫顾晚晚,然后就有人过分解读,当她是顾氏族中与顾瞻姐弟同辈的旁支亲戚。
并且有些消息灵通之人也早从工部打听到了,祁文晏这宅子的另一边是给了皇后的一个表亲,并且还是得了皇后娘娘关照,由工部出面修葺的园子。
众人便猜,这个叫顾暄暄的姑娘该是很得皇后娘娘的喜爱和眷顾的。
又兼之她只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官场上的人,谁也不会自损身份找她的茬儿,故而这一顿吃下来可谓宾主尽欢,气氛十分之融洽了。
另一边的回云楼里,祁欢和顾瞻也是酒足饭饱。
席上,两人也喝了点酒,然后祁欢没喝够,临走愣是厚着脸皮叫伙计又打包了两小坛。
顾瞻一手一个替她抱着酒坛从酒楼里出来,看看天色,却有点不想放她回去,嘴上却还是违心的问:“你三叔家里的酒宴应该没这么快散场,你是要回他那边还是我直接送你回侯府?”
祁欢原是无所谓去哪边的,她虽然一时口嗨在祁文晏面前出了丑,可那毕竟不是什么涉及原则和底线问题的大事,以祁文晏的性格,当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到会跟她一般见识,甚至记仇的。
都是一家人,迟早也要找台阶下。
祁欢略一思忖,就道:“还是回我三叔那边吧。”
顾瞻把酒坛交给江玄,塞到马背的褡裢里,主仆三个又打马原路回了祁文晏那里。
那边果然是还没散场,大么口依旧琳琅满目的等着各家的车马轿子。
祁欢找到自家马车,示意江玄把酒交给老井先放到马车上。
她带着顾瞻,刚要再进府去,不想拉了一把,顾瞻却没动。
祁欢回头看他:“怎么?”
顾瞻抬头看看门匾,扯着唇角,语气懒洋洋道:“里面这会儿肯定正是觥筹交错热闹之时,我们两个就这样贸贸然跑进去,合适吗?”
说白了,他就是不想进去呗。
祁欢忍着笑,把他另一只手也拉在了手里晃了晃,明知故问:“那你说怎么办?我们俩就杵在这大街上等着?”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顾瞻自是不甘心就这么浪费时间的:“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这京城里精致好的地方也有很多的,只不过现在天热……去望仙湖租条画舫,我们泛舟去如何?”
主意都是好主意,要是换个季节,祁欢绝对手舞足蹈就跟着他走了,可是现在这时节,出去游玩,确实是有些太热了。
两个人,又是互相对视许久,祁欢突然道:“我们去你那吧?”
顾瞻一愣,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欢却隐隐有些兴奋起来,拉着他朝坐骑那里走:“我们认识到现在,都是你一趟趟的往我家跑,我才想起来,你还没带我去你府上玩过。”
顾瞻半推半就的被他推到战马前,看着她,却是面有难色:“这事儿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知道的,我祖父没在京城,家里就我一个人住。”
既不是逢年过节,又没有长辈需要拜见……
虽说是青天白日的,可是叫他趁机单独把人家姑娘往自家领,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然则祁欢正在兴头上,只以为催促他上马:“走啊,还一次没去过你家呢,你好歹也得带我认认门。”
顾瞻拗不过她,只能翻身上马,无奈带着她走了。
他原还莫名心虚直至在街上偶遇带兵巡逻经过的秦颂——
瞬间也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