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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稍许放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忙活着清扫路面的积雪,见朱时叔一大清早的出去,纷纷行礼问安,朱时叔无精打采的垂着头,连看她们片刻的精力都没有,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竟成如此模样,实在是令人唏嘘,不过也怪自己少年误入歧途,叫脂粉耽误了前程。
丫鬟们瞧着议论着。
“你们没发现叔三爷最近气色不太好吗?成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昨儿个夜里,我瞧见叔三爷穿得破破烂烂的回家,被大少爷撞见了,说是叫狗给追的,可收拾房间的婆子洗衣服时,发现叔三爷衣服上的洞全是叫蜡烛给烧的,可把她给吓坏了,你们说,叔三爷该不会是现在还在外面跟那些女人玩那些东西吧。”
“嘘,小声点,可别叫夫人听见了,免得又起祸端。”
“你怕她作甚啊?她不过是个外人,老夫人都不待见,进门半年多了,足不出户,养得倒是雪腮明艳,可补药天天吃,肚子却不见半点动静,之前就有过绣球的事了,我看这休妻重娶是迟早的事。”
这时候院里来了老嬷嬷:“瑾王殿下来找叔三爷,快去通报叔三爷一声出来迎客。”
“呀!三少爷出去了。”
老嬷嬷忙说:“那就去叫仲二爷和老夫人,怠慢了仔细你们的皮肉”
“欸。”
碧荷放下扫帚就往后院跑。
待老嬷嬷离去,几个丫鬟凑一堆,又开始嘀咕了。
“怎么最近瑾王殿下常往咱府里跑?我听说叔三爷很得瑾王殿下器重呢,瑾王者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说不定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了。”
“你们谁去前院瞧见过瑾王殿下了?”
“也就碧荷姐姐去过。”
“我可听说瑾王殿下生得贼俊,女孩子见了都走不动道儿呢。”
“放肆!”
忽然一声呵斥,来人从垂花门过来,吓得几个多嘴多舌的丫头连忙低头不语。
朱妙春睥睨几人一眼。
她身旁的丫鬟香芋道:“你们是有几个脑袋?瑾王殿下岂是你们几个可以肖想的!”
丫鬟的头低得更下了。
朱妙春是朱父长兄家的侄女,从小就被养在乡下干粗活的,后来家里出了祸事,老老少少相继离世,朱父见她可怜,便大发慈悲给人接进了朱府,现在被安排在东边的小院落里,每次瑾王殿下来府里,她都要巴巴的凑上去,确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只是朱妙春人生得不算太美,人看上去木愣愣的,还有稍许愚钝,穿衣打扮也甚土,不过也恰巧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敢无视裘薇熙的权势,妄图想要走进瑾王殿下的心里夺得一席之地。
只是没想到这次裘薇熙也过来了。
朱妙春笑眼盈盈的前去伺候时就被一双毒蝎的眼睛给狠狠瞪住。
裘薇熙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就这么个货色也配跟她抢?
裘薇熙的容貌在洛阳绝对算得上上等,她的眼睛极具锋利,面部轮廓宛如蟒蛇,尤其是发狠盯住人时,跟深山巨蛇捕食时一模一样,而她更加是依仗着裘家的权势,任性妄为许多年了,只有面对邵准时她才会露出少女娇羞的一面。
朱妙春谦卑的说:“殿下可又是来找我表哥的?他被陈自修大人约出去了,您有何事?不如我替您转告。”
裘薇熙先声夺人:“朱家是没旁人了吗?怎么是你来接客?一介村妇!”
一般都是男人接待客人的,很少有女眷亲自出来迎客的道理。
朱妙春应答如流:“二表哥眼下也不在家,二位嫂嫂都有事,我叔前些日子就病了,婶子脚步慢些,所以先让我过来招呼。”
朱妙春替二位贵客看茶时小心翼翼的偷瞧了邵准一眼,这一幕叫裘薇熙看了去心里愈发恼火,可又想着朱妙春这么个货色,有哪点配跟她抢人的,那口怒气才算勉强压制住。
眼下朱家落魄,茶水都是去年的,闻着一股子霉味,前院的景致也大不如从前,积雪堆了几天,因入不敷出,朱母还裁了些下人,府里的吃穿用度,也减少了大半。
裘薇熙感觉到冷,问有没有炭火取暖。
朱妙春忙说:“我马上让人去烧。”
裘薇熙厌恶:“算了算了,也待不了多久,寒碜死了。”
不多时朱母就过来了。
“老妇人请瑾王殿下、裘小姐的安。”
裘薇熙睨看:“起来吧。”
朱妙春搀扶着朱母起身,朱母笑容和蔼,她不知邵准与朱时叔之间的关系,可见邵准时常过来,还以为二人交好,也当朱时叔有望升官发财,自然要好生照顾着。
她说:“瑾王殿下来得不巧,小儿一大早就出去了,若瑾王殿下不嫌弃,不如留在寒舍用过午饭,叔儿午后应该就能回来。”
朱妙春也说:“是啊,不如殿下留下来一道用膳。”
裘薇熙一脸不屑的说:“你当瑾王殿下是什么?吃坏了肚子你们负责?连口茶水都是股霉子味,拿得出什么好货色!”
朱母被骂得铁青着脸不敢应答,朱妙春想要开口辩解却叫人用眼神瞪了回去,裘薇熙一个劲的在肚子里骂她狐媚子。
可不料瑾王笑着开口应了一句:“如此也好。”
裘薇熙惊:“以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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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裘薇熙也想一同与邵准留下来,可是到底是抹不开面子,她才说了朱家拿不出好东西来,如果自己又要强行留下,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面。
可她又越想越恼。
“朱妙春什么破烂货!茅坑里爬出来的臭石头!竟然把手伸到我碗里了!”
“小姐莫气坏了身子。”
裘薇熙一把甩开喜儿的手上马车:“她哪点能比得上我?”
“小姐不同瑾王殿下一同留下了?”
“朱妙春翻不了什么风浪!”裘薇熙咬牙切齿的说,“你没瞧见她觊觎以安哥哥的那种眼神吗?我当是什么白玉,原来不过一桶糠糟。”
“小姐不害怕瑾王殿下被她迷惑住?”
裘薇熙冷笑一声:“这个我自然不用怕,若朱妙春有朱老三家那位一半好看,我还有些担忧,今儿个自己去瞧了一眼,心里认定,以安哥哥绝无可能看上她。”
“那小姐有没有想过瑾王殿下因何去的朱家?”喜儿的话倒像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难不成小姐还真以为殿下是为了朱时叔?”
裘薇熙眼睛瞪大。
喜儿凑近小声提醒道:“瑾王殿下可从未如此勤快过。”
融雪天比落雪更冷,车窗寒风渐渐侵入,裘薇熙也不糊涂了。
喜儿往朱家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若非朱家真有什么东西勾着瑾王殿下,瑾王殿下也不会这么半会儿都忍不了,哪怕是屈尊也要留在朱家用饭。”
况且邵准从小就挑食,碗筷都得用金蝶,餐食更是得精心熬制,这毛病打小就有,瑾王府的厨子,可是御膳房都比不了的。
裘薇熙良久答不上话来。
喜儿拍拍马车示意车夫停下后继续说:“朱家就朱妙春一个未出阁的女人,除了是她勾着瑾王殿下还能有谁?小姐可千万不要粗心大意叫人钻了空子。”
裘薇熙话里话外满是嫌弃:“你是说以安哥哥真能瞧得上她?”
喜儿一笑:“那就不得而知了。”
裘薇熙与喜儿对视数秒:“回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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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快尝尝这道菜,广东的白斩鸡,可是大补的东西呢。”
邵准看了眼一桌子的菜,全是大鱼大肉,卖相也很不错。
朱母又想推销另一道菜时,前去西院请晏汀的丫鬟过来了,朱母用眼神瞪了丫鬟一眼,丫鬟避着邵准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三夫人说她没胃口。”
朱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家里来了贵客,晏汀却不肯出来,这不是明摆着不给她脸嘛。
趁着朱妙春招待邵准,朱母重重的吩咐丫鬟:“再去请,她若不出来,以后就用不着过来了,也甭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块碳。”
这招果然见效。
晏汀裹着披风戴着短兔毛帽从抄手游廊那边过来时,邵准已经停箸远远望去,雪山映衬之下,她肤色凝霜,饶是厚重的冬衣都遮不住倩影曼妙,因为年下洛阳巡逻紧,邵准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找过她了,就连前几日他送晏父委托的东西,晏汀也不曾出来见他一面,而是让白芷代领了回去。
眼下她腰间挂着的正是晏父托他带回洛阳的半块玉珏。
晏汀发现某人的目光却不上道,朱妙春待人热情,跑过去搀扶着她入座,又给安置好碗筷夹菜。
朱妙春殷勤:“嫂子你又瘦了,得多吃点肉补补。”
晏汀抬手挡住,捏着娟帕轻咳,她屋子里的碳火不足,夜里着了些风寒,鼻涕水多,怕出糗,只能用娟帕捏着:“我自己来。”
朱母见状阴阳怪气的说:“亲家母要是知道你这般为她,在阴曹地府之中恐怕老泪纵横啊。”
晏汀病弱,不想说话。
朱母见她一副“病弱西子不经风”的模样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到底是碍着瑾王殿下也在场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夫人这是病了?”
邵准独特的嗓音放在在大雪纷扬的冬日倒别有一番意味,低沉沙哑有磁性,带着明媚的少年气。
可他为人就不是如此了。
有谁家的少年惦记这别人家的新妇的?
闻声晏汀更不想搭理,倒是白芷先她一步说了:“是呢。”
晏汀软塌塌的瞪了白芷一眼,像只从雪窝里爬出来的小兔子。
白芷无视继续说:“我家小姐因房间里碳火供应不足病了。”
邵准瞧了惟帽底下的小脸一眼,她掩得严严实实,除了露出来的一截下巴,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细嫩的脸蛋真跟鸡蛋清似的,小巧而光滑,而她身上的冬衣,看上去也略显陈旧,也就是穿在她身上,才不输京中贵妇罢了。
朱母倒是没发现邵准与晏汀的这层关系,听见白芷这么说还以为她在控诉朱家。朱母解释道:“也不瞒殿下,我们朱家大不如从前了,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现下洛阳什么东西都贵,一斤银碳比黄金还贵,家里仅有的那些也快烧光了,嗐,日子难过哦。”
白芷不甘心的说:“老太太最好是摸着良心说话!”
明明就是故意克扣她们的!
朱母剜了她一眼:“这些天天气回暖,暂且也用不着碳,这才消减用度的,想着等再冷些再拿出来,况且我们不也是没用吗?”
“可我家小姐身体比不得……”白芷还未说完手背就叫一双倩倩素手给握住了,她只好把那些未说完的话一并咽回腹中。
听完邵准垂眸一笑:“来人,把府里的银炭全部打包好送来这里。”
朱母瞬间眼睛发光:“老妇这厢谢过……”
邵准盯着清秀的素手:“都送给三夫人。”
朱母:“……”
“瑾王殿下这是……”
邵准抿了口热茶:“你们不是用不到吗?”
朱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