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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红含冷的目光在程螭含悲的长笑中,逐渐染上些许怜悯之色。
主公立于他们之上,就如天光一般清明,他们这些为下之士,只用专注如何尽职尽责便可,自身的抱负与理想在主公手下都能一一实现,从未受过腐朽软刀磨肉的苦楚。
所以让她一直以为,只要有心,便能事竟成。
而程螭的出现,猛然间让忽红意识到,人并不是只有初心便可,人并不是......有才怀善便能长久的坚持下去。
面前的这程螭,当初也是怀善于世的有才之人,然而最终.....却被世道所改。
要说有才,这程螭没有才吗?
他当然有才,不然也不会得苗杳重用,帮其出谋划策,让多方人马吃亏。
但他的才,最后却在将身负之才货予帝王家,到了顶尖的权力枢纽后,成了让他堕入深渊的根源。
可悲的同时,又令人唏嘘......
是他们被主公庇护的太好,竟有些忘了外面势力集成的腐朽与恶臭.......
忽红想到此,抬首看向上首明丽威肃的林知皇,更加明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年少时就能遇上主公这样的主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若有才之人皆为花,那供他们能绽放的适宜环境,才是难人可贵的。
而缔造适宜环境,能让他们绽放出光彩的人,正是统御他们的主公!
忽红稍微侧了侧身,让自己的心绪平复,对绑跪在她身边的程螭道:“你若有所悔,便将对苗杳准备的后手......交给主公吧。”
“就当是为曾经那个满腔抱负的自己.....做最后一件事。”忽红也不会什么煽情的话,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说。
程螭颓然一笑,脸对着上首方向悲声道:“那个人,我原本想留着等自己以后权势在手后,再弄来好好折磨一番,也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终是我程螭要走在他前面,而他......可能也早就忘了还有一个叫程螭的蝼蚁。”
林知皇缓声道:“所以你想让本王替你杀了他?”
程螭悲狞地笑着摇头:“不杀他。只求您能看在我程螭给您消息还算得用的份上,帮我也弄瞎了他的双眼,告诉他....这是一名叫程螭的人......还他的。”
“那人是谁?”林知皇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先问。
“说来那人与您还有点关系呢。”程螭收了面上的悲色,又变成了之前那个不驯的敌方智囊。
“林氏一族的人?”林知皇凤眸微眯。
程螭摇头:“临川裴氏一族的人。”
林知皇笑了:“这一族的人啊......说吧,本王答应了。”
程螭再次愣住:“您....母亲不是也出身临川裴氏吗?”
“那又如何?为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不差本王这一个。”
程螭听出林知皇对裴氏一族的不喜来,更意识到她本就准备对这一族人下手,面上讽色稍收,这才道出那人的名:“裴烊豁。此人乃此代裴氏家主的二弟。”
“唔,是他啊,知道了。”林知皇颔首:“本王会将他的双眼挖去,并将你要说的那句话带给他。”
程螭见林知皇答应的轻而易举,沉默了。
“不信本王?”
不信又能如何呢?程螭讪然一笑,也不再多言,权王没对他用刑,而是亲审,已经算是对他的优待了。
是因为.........对我的惋惜吗?
程螭心里这么想着,终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的人生已经落幕,又何须知道这许多呢?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呢?
终是他时运不济,也没有坚持住自己的初衷,成了那十恶不赦之人。
程螭心里如此想着,嘴上也并没有歇,落落大方、条理分明的就将自己对苗杳留的后手与林知皇讲了。
林知皇听后眉目舒展,含笑点评道:“程参军倒是会抓苗杳的七寸。”
“苗杳此人最后就算夺得大位,也必定会鸟尽弓藏,我怎能不给自己留一手?殿下不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赏脸给在下这许多废话的时间吗?”
“说的也是。”林知皇笑过后缓声问:“你可还有遗言?”
死到临头程螭反而坦然了,亦没了对死的恐惧,只拱手道:“还请殿下信守承诺。”
“本王承诺之事,绝不食言。”
“螭相信殿下。”程螭历经世间恶事,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林知皇向他承诺的这些事,程螭其实打从心里是不信的,但是他也确实不想让苗杳再活于世,便也对林知皇所提出的“交易”顺水推舟了。
至于林知皇会不会完成如今向他所承诺的事,以及方才他所提的要求,都不重要了。
人死了,一切成空,还哪能知人间的事。
就当这是他程螭的最后一场奢望。
万一........万一权王就真是表里如一的人呢?
程螭解了头顶的发冠,以发敷面,含笑对上首道:“可否请殿下赐在下一柄匕首?”
这就是想求自尽的意思了。
忽红看向上首主位端坐的林知皇。
林知皇颔首。
忽红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匕,递给程螭。
程螭听到身侧的动静,重重的对上首主位方向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直起腰身从忽红手中接过短匕,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林知皇见程螭自尽的动作如此果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