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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雁仰着头, 看到了一道穿着灰布长衫的身影挥着大刀从天而降。
那身影清瘦颀长,一头墨发被刀风吹得凌乱,看不清面容, 只觉得挥刀的侧影疏狂不羁。
周围的声音都静寂了下来,鹿雁也没出声, 她满脸通红, 一双眼激动地朝前看爹爹抢亲。
鹿烬的脸上有些尘灰,清隽温润的脸上那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刀。
他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进这秘境里,只要想到这有女儿, 有爱妻,便恨不得自己能快点, 再快一点赶到这里, 但是, 他没想到进来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鹿烬的脸色紧绷着, 深呼吸一口气, 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与酸涩,他顿住身形,身影嘶哑:“清清,你过来。”
前方的兰霜容色冰冷, 看到鹿烬后, 眼底里没有半分情爱, 有的只有厌烦和恨意,她冷笑一声,一个字都没说。
既没有答应过去, 也没有解释如今的处境, 她别开了视线, 似乎多看一眼都不愿。
站在兰霜身侧的狼王浓眉一挑,偏头问她:“他是谁?”
兰霜本也不想回答狼王,但不知怎么的,许是心里对鹿烬弄丢女儿的怨恨,许是憎他给了自己这千年的痛楚,便回了他一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鹿烬心里一梗,握紧了拳头,他清楚她心里对自己的厌烦和恨意来自哪里,知道她对自己这些年的惩罚,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但是他从未想过她会嫁给别人。
鹿烬:“清清,你真的要嫁给别人吗?”
兰霜冷漠回答四个字:“干卿何事?”
鹿烬呼吸都快停顿住了,脸色紧绷着的,深深地看了一眼兰霜,白着脸拿出了那根雀翎,他不再与兰霜说话,环视四周,低头用雀翎传音:“囡囡,爹爹来了,你在哪儿?爹来找你。”
鹿雁立刻就在厌西楼肩膀上直了身体。
厌西楼担心她不够高,直接让她坐在自己脖子里。
鹿雁高声喊:“爹爹!”
清脆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嘹亮无比,划破天际。
兰霜心里一跳,猛地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手不自觉握紧了,身体都朝前倾了一些。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兔毛镶边红棉袄的小姑娘高高地在妖群里朝着鹿烬招手,又迅速朝着她看过来。
兰霜眯了眯眼,手放在胸前想努力压抑住自己此时的心情,想努力看得清楚一些,她的眼睛如今不好,她看不太清楚那小姑娘的脸。
但是她分明听得清楚,刚才那小姑娘喊鹿烬‘爹爹’。
那我小姑娘竟然喊鹿烬爹爹!
鹿烬在听到那一声清脆喊声的瞬间就扭头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
她高高地坐在一人脖颈里,扬起手朝着他招手,穿着一身红红的袄子,袖口和脖子里镶着白兔毛,衬得整个人可爱灵动至极。
而她的左边嘴角有一颗小梨涡,与小时一模一样。
一瞬间,鹿烬的眼睛瞬间被泪水盈满,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女儿,视线便模糊了。
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女儿,他十分确定,没有任何犹豫,那就是自己的女儿!血脉相连带来的内心触动不会错,即便多年未见,他就是知道!
鹿烬拨开妖群,朝着鹿雁的方向大步走来,气势锐利难挡,妖们忍不住被这气势撼动,不自觉便往两旁退去。
厌西楼不用鹿雁多说,也拨开妖群,朝着鹿烬的方向走去。
祭台上的兰霜只看到鹿烬背对着她,不断朝着那小姑娘走去,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竟是不敢动了,只盯着那个方向。
鹿烬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儿,一下子伸出双手,清隽温雅的脸上一双眼很红很红,他又喊了一声:“囡囡!”
他抬手就接过了厌西楼脖子里的鹿雁,将她抱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一千年的酸楚与痛苦,一千年的悔恨与自责,都在此时此刻涌上心头。
鹿烬紧紧抱住了鹿雁,感受着此时已经长大的女儿在怀里的真实感,闭上眼便落下泪来。
他颤抖着声音轻轻呢喃道:“囡囡……”
鹿雁对自己的阿娘和爹爹都没有记忆,从前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是富贵告诉了她,她还有爹娘,那时她便在想,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的。
她期待见到爹娘,她以为是富贵说爹娘丢了她很伤心,她想让他们高兴一点。
等到了真的见到了爹娘,她才知道,到了此时,她就像是回到了归处,心里的高兴比她以为的多的多。
即便在无涯谷孤峰上的记忆已经没有了,可那孤独和没人疼爱的感觉却还是印在心里一样,心是缺了一角的,可现在却是满了的。
被爹爹包围过来的爱填满了。
鹿雁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前她也懵懂无知,可到了此时,便莫名觉得自己懂了。
“爹爹,我在的。”鹿雁小声说道,感受着爹爹眼睛里滴下来的眼泪落在脸上,小声安慰他:“爹爹,你别哭了,雁雁回来了的。”
鹿烬本来不想哭了,可听到鹿雁这一句,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他的双臂紧紧抱着鹿雁,好像要将这一千年的酸楚与悔恨都在此刻哭尽。
温柔清隽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眼泪,什么都顾不得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愿意感受第二次。
鹿雁被抱得有点紧,差点要窒息了,但是她感觉到爹爹很伤心,也感觉到他爹爹很高兴,所以她没动,乖乖被抱着,甚至听着爹爹的哭声,忍不住也想哭了。
周围的妖们听到这哭声,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真是跟着一起悲伤,为之动容,马上就也要潸然泪下。
不远处的土豆精鹿归见到这一幕,都抹了抹眼泪,但一旁的黎素素根本顾不上他,她只眼睛热烈如火地看着鹿烬,心里已经想好了一会儿怎么拜师。
“我爹哭得我都要哭了,你不知道,我爹丢了阿妹后就一直沉默寡言,把自己闷着,哎……”
鹿归说着,就转头和黎素素感慨,就见到了她这神色,一时之间其他各种伤感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前方的祭台上,兰霜看着这一幕,终于克制不住就想上前。
可她动不了。
她的脸红了红,又青了青,然后冷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道:“解开禁制。”
狼王一见她这个神色,想想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给她下了这个禁制的,摸了摸鼻子,道:“你要去那里是吗?我陪你去!我去了,你也就能动了!”
说着他就朝前走了两步,兰霜便也能朝前走两步。
此时她顾不上狼王,快步朝着前方的红衣小姑娘方向走。
狼王便紧随着在她身侧。
到最后,兰霜跑了起来,她太紧张了,浑身竟是没什么力气,脚步也踉踉跄跄的,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后,眼前的这一幕便消失了。
等兰霜逐渐快跑到鹿烬和鹿雁前面时,她又逐渐停下了脚步,每朝前跨出一步,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的眼睛前面一片模糊,她努力睁大了一些,想要看清楚被鹿烬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她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她想知道,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的心肝宝贝,是不是她的囡囡。
兰霜张了张嘴,竟是发现自己这会儿都发不出声音。
她咬了咬唇,喘了口气,才是从喉咙里硬挤出了几个字:“她,她是……?”
鹿烬本来哭得很专心,忽然就听到了这一声细弱的颤抖的女声,身体僵了僵,停下来哭,转头朝着旁边的兰霜看了过去。
他看到兰霜的一瞬间,清隽温雅的脸上一双眼睛就更红了,他压着声音,颤抖着说道:“清清,是女儿回来了,是我们的女儿。”
兰霜呼吸一窒,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在发抖,盯着鹿烬怀里的小姑娘,“女、女儿?”
鹿雁此时也在哭,被爹爹的哭声感染了,情不自禁就哭了出来,她此时抬起头来,朝着兰霜的方向看过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她嘴巴一瘪,看到阿娘那张美丽苍白的脸的瞬间,万般情绪涌上来,根本控制不住的委屈,她张嘴就喊:“阿娘。”
兰霜听到这两个字,咬了咬唇,泪夺眶而出,可她却闭上眼,猛地后退了两步,转过了身,背对着鹿雁。
她捂着脸,开口的声音在发抖,她问鹿烬:“如、如何确定?”
一千年了,她不是没找到过‘女儿’,可每每验证后最后的结果都在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
她失望过太多次了,承受不住更多的失望。
鹿烬懂兰霜,他看着兰霜纤瘦佝偻的背影,声音哽咽:“是女儿,左边脸颊的一颗梨涡,还有那双与你相似的眼睛,还有与你我都有些像的轮廓,是女儿,清清,你,你抱抱她,你就知道了,是女儿。”
鹿雁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很轻地喊道:“阿娘,我是雁雁。”
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带着些委屈的哭腔。
兰霜快要忍不住了,她捂着脸,颤抖着手,从芥子囊里取出了一件东西,往后递给鹿烬。
“滴血,验。”
这简单的三个字仿佛是花费了她毕生的力气。
鹿烬看着递过来的法宝,没吭声,看向鹿雁,哽咽着小声说道:“囡囡,别怪你阿娘,你阿娘只是、只是承受不住失望。”
鹿雁点点头,声音乖巧懂事:“爹爹,我明白的。”
兰霜听着身后的声音,竭力克制住想要转身的冲动,竭力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再等一等,等一等,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一时了。
这法宝,是她在女儿幼时亲手改造的,记录着女儿幼时的一幕幕,除了自己的血外,就只有女儿的血能激活,能看到从前那一幕幕。
所以……
“囡囡看,阿娘今天绣了朵花呢,好像不是很好看,可以后阿娘一定会绣得越来越好,给囡囡做漂亮衣衣。”
“囡囡笑了,是不是想吃灵酿了?别急,阿娘给你喝。”
“今天阿娘替囡囡教训了一下你哥哥,谁让你哥哥抱你竟然不注意,差点把你摔下来,阿娘心疼。”
“阿娘的囡囡生得真好看,等长大后,该有多少人喜欢呀!”
“清清,女儿冲我笑了,你快看。”
身后,是那一声声欢快的不知未来愁苦的声音,那时,他们都是那么温柔,说话时都带着克制不住的笑。
兰霜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她的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里。
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清清楚楚地刻在自己心尖。
兰霜终于克制不住,痛哭出声,此时再想转身都好像没了力气。
但她感觉到一道柔软的温暖的身体围了过来,她展开双臂,环住了自己,就像是小时她环着她一样。
兰霜听到耳旁是女儿轻轻的带着想念的声音:“阿娘。”
她顿了顿后,转身便用力抱住了鹿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与女儿分开,她要用未来的时间去填补那些年他们失去的岁月。
兰霜哭得克制,声音很轻,可里面的哀伤与酸楚却是令人跟着也要掉下眼泪、
她低头,脸上都是眼泪,她亲了亲鹿雁的额头,又亲了亲鹿雁的脸颊,鼻子,脸上每一处,她颤抖着唇轻声喊道:“囡囡。”
鹿雁嗯了一声,也跟着哭。
兰霜亲完,又将鹿雁箍紧在怀里,她深呼吸一口气,呢喃道:“以后阿娘再也不会和囡囡分开了,阿娘再也不会让人偷走囡囡了,囡囡这些年过得好吗?这些年,囡囡在、在哪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鼻子酸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兰霜自责,懊恼,她悔恨。
鹿雁犹豫了一下,轻轻说道:“阿娘,我很好的,我过得很好。”
兰霜听完,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不断重复着:“很好就好,很好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也承受不住,多年沉郁与酸楚一下涌出,太过欢喜,令她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阿娘!”
“清清!”
兰霜双手还紧紧抱着鹿雁,生怕会再次失去她。
鹿烬从旁边过来就要从鹿雁手里抱起兰霜,结果另外一边同样穿过来一双手。
那一瞬间,鹿烬浑身一僵,抬头看了过去,正好与穿着白衣也掩饰不住浓眉狂野的男人对上。
鹿烬的脸色一冷,道:“这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儿的阿娘。”
狼王眉头一挑,说:“这是我的新娘子,是我的媳妇。”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
鹿雁想着铁拳说过狼王是渡劫境修为,立刻就说道:“先把阿娘带去休息!”
然后她抱起阿娘。
狼王显然也担心兰霜,立刻就说:“跟我来!”
鹿烬忍了忍,终究是想着兰霜这些年过得很苦,便一起跟了上去。
厌西楼立刻也追了上去。
鹿归见大家都走了,忙在后面追着跑:“爹,等等我啊!”
但显然,鹿烬压根没回头,假装没听到,根本不在意。
黎素素想着这么近的距离,鹿烬不可能没听到鹿归的声音,当时她就狐疑地看向鹿归,迟疑地说道:“你是你爹娘抱来的?!”
鹿归:“……”
鹿归也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然后追到前面大殿,他看着厌西楼也跟着进去了,就要也进去,结果大门一关,直接将他关在门外。
鹿归:“……”
黎素素心里肯定了一件事,自己要想拜师鹿烬的话,靠鹿归是屁用没有的,这事还得靠鹿雁,于是她脸上对鹿归的嫌弃更深了一些,往旁边挪了两步。
鹿归转头就想和黎素素解释一下,结果就看到了她这个神色,当时就心塞得不行。
同样被关在门外的铁拳握了握拳头,也很心塞。
到了狼王殿里,鹿雁在狼王的指引下,将兰霜在一张大床上放下。
然后她坐在床边,小声喊:“阿娘,阿娘?”
但床上的兰霜脸色苍白,却没有半点动静。
鹿烬已经哭得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说:“我来看看。”
鹿雁让开了身体,但阿娘握住她的手却不愿松开,她便也紧紧握着阿娘的手没有松开。
鹿烬便替兰霜把了脉,很快,他的脸色很是心疼,他说:“你阿娘只是这些年的郁气一下排解不掉,缓不过劲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鹿雁点点头:“嗯嗯!”
旁边的狼王见自己被忽视了,就有些不高兴,但他的不高兴只是针对鹿烬,他看着鹿雁那张灵动的小脸,便笑眯眯地说:“你是兰霜的女儿?铁叔有个儿子,生得极俊,依叔看,与你正相配啊!”
他的声音与鹿烬是截然不同的,显得极为狂放不羁,不拘小节,一如他俊美疏狂的脸。
鹿烬一听这话就冷了脸,看向狼王的脸色很不好看,周围危险的气息又开始酝酿——此人试图夺走他的妻子不算,还要抢走他的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狼王见了鹿烬这神色,也挑了挑眉,脸上写着‘不服就干我立刻就给你干倒!’
鹿烬当场就要拔刀。
鹿雁赶紧就说:“爹,等等,等等,一切等阿娘醒来再说!”
起码这狼王不坏,得先问问阿娘与这狼王到底什么关系。
鹿烬听了女儿的话,看向女儿时,脸上的神色立刻就柔软下来,声音温柔:“爹听囡囡的。”
鹿雁又问鹿烬:“爹爹,要不要喂阿娘吃些什么丹药?我这里有许多圣医谷的丹药。”
说着话,她低下头就去翻芥子囊。
“不必,你娘本身就是医修,所习功法能自动修复身体,你娘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鹿烬笑容温柔,说话时更是柔和,仿佛生怕自己说话声音重了一点就会吓到女儿一样。
鹿雁听了,就放心了。
狼王冷哼了一声,也懒得与面前这一看就处处不如自己的男人多说,他转头先看了几眼鹿雁,然后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厌西楼。
他原本并没多注意厌西楼,可现在无聊,就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瞳孔微缩,一张脸都变了,抬腿朝前就跨了半步:“你……”
厌西楼的注意力都在鹿雁身上,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便皱眉朝着对方看了一眼。
他看到是那狼妖,心里不屑的很,微微抬着下巴,显然,姿态高傲得很。
他堂堂未来九尾天狐才懒得与一只狼妖多说话。
狼王的大眼微微睁大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凑过去,态度里竟是有些恭敬,他问:“你是谁?”
厌西楼就哼了一声,双手环胸:“你都看出来了,何必再问?”
凭借对方渡劫境的修为,不可能看不穿他是什么。
就连他是断了一尾的九尾天狐,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狼王一听厌西楼如此强横的态度,略微有些不适应,毕竟他是北狼窟的王,这里的妖族从来没有像是他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他干咳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他,眼底里满是疑惑,显然有许多不解。
厌西楼猜想这狼妖肯定是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的,也就故作深沉,坚决不会在这狼妖面前露怯,暴露自己压根不记得从前的事这件事。
他高傲地扬起头,脸上尽是暴躁不好惹的神色,一张脸上就写着‘我很不好惹你可千万别来惹我!’
狼王便硬生生压下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此时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狼王看看床上的兰霜,再看看床上坐的小姑娘,再看看对面的灰布衣衫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厌西楼。
他沉默一会儿,决定就等在这,不动了,并朝外大喊了一声:“婚礼择日再办!”
那一声大喊惹得鹿雁和鹿烬立刻转头看向他。
狼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声吼过于嘹亮了,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没再作声。
四个人就这么在这屋里守了一晚上。
后来鹿雁爬上床,躺在了兰霜身侧,闭上眼轻轻抱住了她,等着阿娘缓过劲来。
而门外的土豆精鹿归和黎素素在台阶上坐了一晚上,祭奠自己削了一晚上还吃不到的萝卜。
夜风吹啊吹,吹得两人身上凉飕飕的,心里也凉飕飕的。
……
兰霜睡了很久,这是她很久很久以来第一次在睡后做美梦。
梦里,她回到了过去,她每日都在笑,脸上的神色是那样柔软,她抱着怀里的宝贝,世间便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 。
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梅花香萦绕在鼻端,她知道,那是女儿身上的香味,好闻得令她总想抱着她不撒手。
兰霜深呼吸了一口气,面颊还带着笑。
临近清醒的时候,昨天发生的一幕幕便猛地蹿入脑中,她呼吸一窒,一下子清醒了,睁开眼睛。
下意识想坐起来时,兰霜偏头就看到身侧躺着的环着自己腰的小姑娘,她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
此时距离得近,她看得清楚,她可以仔仔细细地看女儿。
兰霜的眼睛一寸寸一遍遍地看着鹿雁的脸,逐渐的,面前这张灵动的脸便与很多年前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儿重合到一起。
她又想哭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万一再将眼睛哭得更不好,便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女儿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女儿,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的希望已经逐渐变成了绝望,只有脑子里的执念在支撑着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怕后半句不敢去想,但是她一定要去找。
鹿雁其实早就醒来了,她感觉阿娘一直在看自己,没过一会儿又感觉阿娘凑了过来,额头贴着她额头,亲了亲她的脸。
那动作轻轻的,似不敢吵醒她。
她这才是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娘美丽的脸,和哭肿了的眼睛,便伸手抱住了她:“阿娘。”
兰霜又要哭了。
鹿雁忙说:“阿娘不要哭,以后雁雁都陪在阿娘身边,不离开。”
兰霜努力吸了吸鼻子,忍住了要掉下来的眼泪,点点头:“嗯。”
鹿雁心里想着,以后要给阿娘写一本《让人开心的笑话一千零一夜》,这样让阿娘每天看都笑。
旁边或是依靠着床,或是站着,或是坐在地上的三个大男人看到这一幕,谁都没说话。
兰霜今天心情平静下来了,她握紧了鹿雁的手,问她:“这些年,囡囡是怎么过的?小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记得多少?”
她如今肯定,当初女儿肯定是被人偷走的。
当初女儿那样小,是绝对不会自己跑的。
鹿雁见阿娘笑容温婉柔和,想了想,也不想隐瞒,她像是告状一样说道:“阿娘,当初我是被无涯谷的宁风免偷走的……”
她将宁风免如何将自己偷走,如何伪造自己死亡,又如何把自己关在孤峰十六年还称她为阿四,还有后来等他十六岁那年将她带去无定九幽替换灵心魂魄来镇压妖魔一事都说给兰霜听。
当然,她绝对不会忘记和阿娘说当初厌西楼如何下到无定九幽,将自己带出来,并且背着自己走出冰天雪地,看到如今的世界。
鹿雁忍不住就将厌西楼夸了个天花乱坠,“要不是恩人,我现在都不能见到阿娘的!恩人真的特别特别好!”
有些话听得一旁的厌西楼都忍不住红了脸。
平时小器灵夸他时,他觉得她说得特别对,从来不会羞涩,怎么今天她再这么一说,他就那么紧张呢?
他堂堂未来九尾天狐……
兰霜安静认真地听着,听到自己女儿竟是被那宁风免如此对待,又将她封印在无定九幽千年之久便肝火烧起。
她的脸色冷冰冰一片,“原来是无涯谷害我与囡囡分别多年,原来是这宁风免伤我儿如此之久,囡囡放心,等阿娘离开这里,阿娘替你铲平无涯谷,鸡犬不留!”
旁边的鹿烬先前只听沈雾海说过,可如今听女儿自己说出来,也是气得不行,忍不住握紧了刀。
“所以,清清,我们什么时候和女儿一起离开这里?”
兰霜话语一顿,目光冷冷地看向一旁的鹿烬,算是正式看他一眼,然后嘴里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你没看好女儿还有脸站在这里?出去!”
鹿烬那张清隽温雅的脸瞬间就红了红,白了白,似有什么话要说,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鹿雁拉了拉兰霜的手,道:“阿娘,现在我都回来了,这件事不怪爹爹的,都是宁风免阴险狡诈!”
兰霜冷冰冰的脸转向鹿雁时便柔软了下来,她摸了摸鹿雁的脸,说道:“别替他说话,宁风免固然该死,但是,若不是你爹没看好你,也不至于我们母女分别这么多年。”
鹿雁偷偷朝着一旁的爹爹看了一眼,就看到他脸色苍白,显然心里不好受。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阿娘直接柔声说道:“囡囡,阿娘今天不想提他。”
鹿雁看着阿娘一双眼里似有火与伤痛,便没有再说,她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狼王和厌西楼,又小声说道:“阿娘,那你和他是怎么回事呀?阿娘要嫁给他吗?”
听到鹿雁问这个,鹿烬握着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兰霜听了愣了一下,眉头皱了一下,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鹿烬松了口气,但一旁的狼王却凑了上来,操着低沉野性的嗓音,说着委屈的话:“你都掉进我怀里了怎么能不负责啊?!”
兰霜无语,懒得搭理,她察觉到鹿雁的修为如今才筑基,又想到鹿雁的魔心体质,便说道:“囡囡随阿娘在这里住一段时日,阿娘替你好好调理身体,这里的灵气浓郁,修炼能事半功倍,虽然以后有阿娘保护你,可自己也要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
鹿烬一听这话,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上来,他哑着嗓音忍不住喊:“清清……”
兰霜回头就冷冷瞪他:“你闭嘴!”
狼王一见兰霜对鹿烬说话的态度如此凶残,立刻心里也舒服了,站在旁边老老实实地说:“愿意住多久就多久!”
兰霜没理会狼王,反而将视线看向了在场第三个男人——厌西楼。
厌西楼立刻挺起胸膛,俊美的脸一片严肃,勇敢对上兰霜的视线。
兰霜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眼厌西楼后,冰雪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她冲厌西楼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厌西楼莫名就很紧张。
这种紧张完全无法形容,导致走路过去时都同手同脚了起来。
兰霜的声音很温柔:“今年多大了?”
厌西楼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兰霜以为他是看到刚才自己冷漠的样子害怕,便温柔鼓励他:“你救了我女儿,我当感激你的,别害怕。”
厌西楼想了想,就说了:“八千八百一十八岁。”
兰霜:“……”
鹿烬:“……”
鹿雁:“……”
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