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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茶是我……”田僧无语片刻, 下意识想要辩解,但猛地发觉真相说出来好像更丢脸, 他黑脸道:“是我让他泡的。”
“……?”对面的简云台满脸疑问抬头。
田僧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心里顿时更无语了,张口说:“裴溪,你退下吧。我要单独带他去一个地方。”
裴溪半晌未动。
田僧眉头微皱, 又重复了一遍。
“退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煮沸的茶水声, 咕噜噜冒着气泡。见势不对,简云台起身打圆场,“你先回去吧, 不是要准备婚礼么。”
裴溪迟疑, “你一个人……”
简云台深吸一口气, 勉强撑出笑容说:“放心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田僧忍无可忍, 臭脸哼道:“难道我要带你上刀山下火海吗?还是要棒打鸳鸯让你们生离死别了?黏黏糊糊,不知所谓!”
裴溪没有作答,转身出了房门。
待裴溪离开后,简云台转眼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原本以为, 又要去那个广场上许多牌位林立的地方, 谁知道兜兜转转,田僧带他来到了镜冢山之下。夜色已深,简云台仰头惊叹看了眼高耸入红雾的大山, 难以置信咂舌说:“不是吧,凌晨三点钟,你要带我爬山?”
“跟上来。”
田僧提着青灯,迈步往上走。
身后却没有脚步声跟来, 田僧疑惑回头,就看见简云台疲惫揉着额角,叹气说:“我想回房间睡觉。”
田僧说:“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
“你上到山顶就知道了。”
简云台唉声叹气跟上,青灯驱散了红雾,正值夏日的山脉中虫鸣不断。
“你不是有那个蓝纱吗?你直接掠上去不就行了,用得着爬山么。”
田僧:“我能直接掠上去,你怎么办。没有青灯招抚,这些红雾能瞬间绞杀你。”
简云台:“那你就带我一起上山顶啊。”
田僧嗤笑了一声,不屑:“神之通行的蓝纱只能自用,即便再亲近的人也不随便带。”
“……”简云台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田僧也沉默了几秒钟,瞳孔震颤:“……千万不要告诉我,每一次你不想走路的时候,都是裴溪用蓝纱带着你走的?”
简云台:“……”
田僧颇感无语:“就当我没有问。”
一路艰辛自然不用多说,山体四面都插着无数造型诡异的镜子,在红雾中反射着灰蒙蒙的光。田僧的青灯就像是一个净化源一般,净化了蠢蠢欲动的红雾,临到山间,简云台还看见了巨大神像指过来的手指,粗壮的手指足足有一栋别墅楼房那么大,上面还有许多枪孔,以及刀痕和烧痕。
想必都是庄明明他们曾经留下来的挣扎痕迹,他们当初以为神像是核心物品。
到达山顶的时候,简云台已经累到动弹不得了,坐到台阶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站起来,呆呆看着红雾之中的日出。
三小时。
他爬了三个小时的山!
“起来。”田僧通行在台阶之上,嫌弃回头说:“年纪轻轻,怎么连我这个老身板都抵不过,难怪裴溪总担心我欺负你。”
简云台:“……”是因为执念值啊!换成胖子,才到山中央他就已经趴了好不好。
“田僧通行,你是带我来看日出的吗?”简云台扶额说:“我谢谢你的好意,山前面全都是红雾,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田僧:“看什么日出。”他单手提起简云台,半拖半拽将其往上又拉了两三百米,“看个日出我让你爬三个小时的山?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简云台连连摆手,“不行了,我要下山。”
“你下山也还是要三小时。”
“……劳烦田僧通行将我的被子送到山顶上来,我还是直接在山顶上补觉吧。”
田僧严肃的表情突然一松,笑了一声。他将青灯抵住简云台的背脊,轻轻将后者向前一推,简云台踉跄两步,抬头时愣愣看着上方,心中满是浓烈的震慑感。
红雾四面环绕,镜冢外面的世界均被红雾覆盖,那些雾气翻腾着滚动着,像是红蚁在烧烫的锅炉里疯爬。而在镜冢山最高的山顶处,傲立着一座巍峨的灰塔。
灰塔斑驳,黑漆黯淡,塔身像是由四个巨大的梯子搭建而成,藤蔓从缝隙中钻出。
“去爬塔。”田僧说。
简云台面色骤变,转头时有些动怒了,“你是认真的吗?这塔一眼都看不到顶,而且塔身湿滑,我现在这个体力往上爬,很可能会踏空摔下来,直接摔死都有可能!”
爬山对于他来说只是有点累,还不至于当初猝死。但爬塔就不一样了,简云台压了压心底的火气,眼前人养了裴溪一十多年,他不能当场甩脸。
“田僧通行,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那就直接说。不要弄这些弯弯绕绕。”
“急什么。你要是摔下来出了什么事情,裴溪第一个找我拼命。所以我会接住你,你就放心爬塔,凭着自己的能力登顶。”田僧从宽袖中掏出一块名牌,递了过来。
上面写着“简云台”三个字。
“入族谱。”田僧指了指塔身。
夜色朦胧,刚刚还有点看不清楚,借着青灯的余晖细细一看,简云台才发现塔身并不是实心的,里面有许多张名牌堆砌而耸立,泱泱堆了接近大半个塔身。
田僧继续说:“等你爬到塔顶之后,那里有个中空的凹槽。注意点,不要上去就乱蹦,蹦到凹槽里掉下去,我还得想办法把你弄出来。总之你将名牌投掷到灰塔的凹槽里,就相当于入了我镜冢的族谱。”
简云台接过名牌,有些不死心哀叹:“入族谱难道很重要吗?”
田僧:“对裴溪来说,很重要。”
简云台沉默两秒钟,也没有多说什么了,果断转过身搭上了灰塔。灰塔比想象中好爬,虽说铁梯湿滑,但其中的缝隙算大,爬到一半还能休息会儿。因此也没有发生坠塔之类的惨剧,上到塔顶后,塔顶是一个平台,占地面积约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正中间是足球球门大小的凹槽。
光线昏暗,简云台眯着眼睛小心翼翼靠近。凹槽之前还有一个立起来的小石柱,像是火炬一般,同样也是暗淡无光。
这是干什么用的?
迷茫盯了片刻火炬,简云台摇了摇头,正准备将名牌扔到凹槽之中,手腕附近突然传来滋滋电流声,低沉的男声骤然响起。
“你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简云台手臂微顿,“教父?”
他索性盘膝坐下,伸手把玩着名牌,语气不咸不淡说:“看来你一直在等着我独处的机会,你想跟我说什么?”
“毁掉裴溪的青灯。”教父开口。
简云台手上的动作停了,怎么说呢,他其实不是很意外。但真正听见教父这样说的时候,心脏还是猛地收紧,心里泛起了一种十分浓烈的情绪,气愤,难以置信。
以及心疼微生律。
“他是你的儿子。”简云台语气发凉。
教父说:“这是既定事实。”
简云台脸色更加难看,“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希望我亲手杀死你的儿子?”
教父静默了片刻,说:“我是希望你能够救世,将和平带给受难的民众们。”
“……”气氛僵持不下。
教父舒了一口气,开口:“那我换一种说法——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裴溪,从他的身份,到谋命水晶危机,再到核心物品。”
简云台猛地攥住名牌,咬着牙说:“我什么都不会对他说!”
“你不是在为他着想,你只是不敢说。你怕你说了以后,就会永远失去他。”教父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已经进过柳芙雅的镜子了,应该知道他的诞生是为了什么。”
微生律是个蓄意造出来的神祟,他的诞生,就是为了去攻克谋命水晶。
“那只是你赋予他的重压。”简云台垂下头,半张脸埋入了阴影之中,低声说:“毁掉谋命水晶,可是之后呢?”
教父迟疑,“……什么之后?”
“毁掉谋命水晶之后呢?辐射危机的确解决了,可是联盟还在,祟种还在,阶级制度还在,王还活着!你想要的和平真的会来吗?”简云台咬牙说:“你应该也看见了我妈妈的镜子?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和平与平等。而你做的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
也许是提及了简瑞芝,教父那边很是沉默了一阵子,半晌才嗓音干涩说:“这些都是你的借口,是你想要他活下来的借口!”
简云台用力将名牌掷到了凹槽之中,下方一阵硬物碰撞的闷响,他起身,语气凉薄道:“你只是想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教父的声音变得更干涩,沙哑极了。
简云台眸底闪过一似厌恶与厌烦,“你和王斗了将近一十年了,一个想要用谋命水晶固化阶级制度,一个不甘心自己的研究成果被这样利用,与其为他人做嫁衣,还不如毁掉。你只是想赢,你输了整整一十年,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谋命水晶毁掉之后,世界能不能从根源产生变化,你只想赢。”
教父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那块难以启齿的耻辱,呼吸声变得粗重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怒道:“那么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吗?我的想法的确是治标不治本,但好歹治标了!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的辐射危机,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世界沦陷?”
回答他的,是一阵凛冽的破风声。
简云台撑着灰塔边缘,长腿向下重重一踏,从高塔上一跃而下。
他已经看见了裴溪。
果不其然,几乎立即就有蓝纱掠了上来,裴溪踏纱接住了他,在空中踏着蓝纱绕了几圈后,徐徐落到了地面。
“你有一个糟糕的父亲。”简云台脸色煞白,握住裴溪的手臂,轻轻开口。
裴溪面色凝了一瞬,下意识转头凝视旁边双手揣袖,暗暗打呵欠的田僧。
“…………”
田僧像是后脑勺突然被人打了一下,面纱下的眼睛睁圆:“???!”
他登时怒不可遏,怒叫:“我没欺负他!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跟着他爬三个小时的山想让他入个族谱,这叫欺负?!”
简云台扶额说:“我说的不是你。”
田僧不仅没有被安抚到,反而变得比刚刚还要生气,“什么?这里面还有谁比我更能担当‘裴溪父亲’这四个字?!”
“下山吧。”简云台躺在裴溪怀中,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飞速地跳了下来,但这次他破天荒搂住裴溪的脖颈,将脸埋到了后者的颈侧,又心底发酸地半晌不动。
“下山,然后,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