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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
夏侯霸也好,曹军所有领军都好,他们不管到何处,肯定都是以大汉王师自居。
可天下大乱这么多年,大小诸侯、各种将军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当年的仁义道德早就已经化作了飞灰,甚至匪盗过境还得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不敢抢的太狠, 可官兵过境可是真的放手大掠,不可能给你们剩下一粒粮食的那种。
世道就是这个世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偏偏云山居然还敢跟其他人不一样,当真是让夏侯霸有点麻了。
对了,我记得父亲之前说陈群曾经冒死传递消息,说云山有可能是关羽之子关平冒充的。
这么看看好像还真的有可能啊,除了刘备手下那帮人, 谁闲的没事假仁假义做这种事情啊。
尽管有所怀疑,可夏侯霸哪敢在这个时候质疑云山,也只能加入送粮的队伍中,指挥手下士卒将钱粮分别送给那些百姓。
蓝田的百姓都被官兵抢怕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兵又弄出了什么鬼主意,可终于有些人忍不住饥饿将门口的粮食拿回家,生火做饭,炊烟带着香味渐渐升起,又引得其他人纷纷开门,将粮食拿走。
开门的人越来越多,发粮食的工作总算进行地顺利起来。
这一夜关平麾下士卒非常忙碌,除了少部分在城外的军营休息,其他人都在蓝田的街巷边生活就地露宿,连关平露宿在外,看得申耽和文聘都一愣一愣的。
这, 这是作甚啊?
梁兴灭门了很多人家,去他们家休息就是了, 何必都宿在街巷上, 这天气越来越冷,这不是要人命吗?
两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蒯越,却见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神态自如,也跟一群士兵互相枕藉,借着火堆微弱的温暖在城中休息。
第二日,蓝田的百姓从睡梦中苏醒,他们战战兢兢地推开屋门查看,居然看见满地士兵横七竖八睡得正香,不由得愣住了。
不只是他们。
陈群之前被梁兴杀得落花流水差点丢了性命,听说夏侯霸的援兵已经抵达,这才壮着胆子回来查看,可没想到关平也布置了大量的探马,将他和申仪尽数俘虏,押送到此地。
入城之后满眼都是露宿街头的兵卒,陈群先是一怔,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王师。
王师啊。
陈群在荆州时曾经听蔡瑁讲述过诸葛亮当年的隆中对,那时诸葛亮断言,只要刘备能突破曹军的层层防守抵达关中,百姓都将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当时陈群还觉得是个笑话, 可看着这满地露宿的士兵, 他又不得不信。
关中的百姓实在是太苦了,他们实在是太渴望一昔安寝,而现在……关平,不,云山给了他们这样的希望,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虽然名士掌握了品评天下人的权力,可在名士出现之前,甚至在文字出现之前,百姓已经能靠着口口相传的故事将一个个寄托着他们美好愿景的故事传递下来。
陈群相信,经过这一夜,云山麾下的这些士卒将成为传说,寄托着更多人对王师的憧憬,代代传递下去。
这就是……
他鼻子一酸,脑中一片空白。
夏侯霸打着哈欠进入城中,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他本以为这些百姓回过神来,一定会闹哄哄地哄抢肉眼可见的粮食,可万万没想到今天的秩序居然相当整齐有序。
不管是百姓还是当地的豪族都自觉处在队伍中,按照人数领取那些财物。
蒯越这么短的时间让所有的财物物归原主肯定不可能,他索性按照绝对平均的方法进行分配,完全按人均分别发放,这不敢说绝对公平,起码展现了渴求公平的态度。
虽然那些吃亏的有钱人对此多有怨言,可若不是云山麾下士兵拼死奋战,他们不仅一点都得不到,甚至还有可能失去生命。
想到此处,他们也各个千恩万谢,感谢这群王师的大恩大德,不少已经失去家人的百姓拒绝领取财物,而是要求加入军中跟随云山的王师继续作战。
不愿参军的也愿意积极帮云山收容伤员、打造军械、募集军粮、搜集情报,这些刚刚从外地赶来的士兵一下就成了这些关中人心中的英雄,更让夏侯霸和陈群看得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曹军在荆州能稍微当个人,曹军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严重的南北矛盾,如果曹军在建军之初就当个人,哪怕稍稍当个人……
陈群把头发挠地沙沙直响,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边的申仪可没有陈群这样的心怀天下,他远远就看见了膀大腰圆,宛如杀神一般的兄长申耽。
露宿一夜,申耽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想随便找个人发泄一番心中的不满,可今天早晨云山刚刚颁布了一个新的政策——
从今天起,军中一定要严格杜绝打骂体罚士兵现象。
士兵违背军法、不执行将军的决定要法办,但绝不能随意打骂、随意侮辱折磨,更不能用肉刑羞辱。
这个法子简直是石破天惊。
申耽本以为云山不过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云山居然开始建立士兵会,宣布以后可以以此监督军官的体罚士卒的行为,如果再有类似事件,体罚他们的军官也算违背了军法。
这个巨大的改变让申耽第一次感觉云山是真的想做出一些事情,连带对被抓获的弟弟都宽容了不少。
他走上前去,咧嘴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
“义礼,我们又见面了。”
申耽的口气像刚刚找到了逃家的弟弟一般,甚至带了一丝宠溺,可申仪还是没来由的哆嗦起来,哪敢直视申耽的眼睛。
他现在也知道自己愚蠢的反叛完全落入了申耽的算计之中,这位恐怖的兄长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威胁,现在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饶命,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中了,才中了陈群的算计。
云将军饶命,云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云山手下留情饶自己一命,不然以申耽的秉性,落入他手中肯定比死还难受。
关平当然懒得理申仪,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陈群的身上,微笑道:
“长文,你这一路也辛苦了。”
陈群嘿了一声,感慨地道:
“还真是不错,走过了这么多的路,也吃过了这么多的苦。
现在再看看这世间,好像真有点不同。”
“那我到底是谁呢?”他微笑着问。
陈群冷笑道:
“你当然是关平。不是关平,曹军谁会做出这种事?”
申仪大吃一惊,赶紧怪叫道:
“将军你听见了,你听见了!都是陈群蛊惑,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他之前一直造谣说你是关平,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又跟刘备势不两立,这才中了他的诡计!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关平哈哈大笑,申耽也忍不住笑着连连摇头,一边的文聘、蒯越也跟着连连冷笑,陈群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申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尬笑一阵。
关平笑着看着申仪,叹道:
“长文说的其实不错。本将军就是关平,如假包换。”
“呵呵,将军真会说笑。”申仪讨好地道,“将军勇猛无畏,更是朝廷重臣,我愿亲手杀了陈群以证清白,以后将军让我去哪,我就……”
话音未落,申仪猛地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申耽的长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他狰狞的脸上略带了一丝温和平静,感慨地摇了摇头。
“义礼,你好生愚蠢,这时候说一句愿意共扶汉室不就行了。
既然不愿跟关将军共扶汉室,愚兄也不强迫,咱们下辈子在做兄弟吧!”
申仪冷汗直冒,痛苦终于让他明白了一切,他痛苦地浑身颤抖,口中缓缓流出鲜血,痛苦地哀求道:
“我愿意匡扶汉室……将军,救我啊……”
陈群看着倒在血泊中渐渐没了声息的申仪,终于缓缓舒了口气。
他看着关平,昂然道:
“陈某也愿匡扶汉室,不知道关将军能给个机会吗?”
“当然。”关平温言道,“长文什么时候愿意匡扶汉室都不晚,但这次……希望你别让兄弟们失望了。”
陈群在上庸煽动申耽申仪谋反,虽然并没有酿成什么恶果,但关平也必须明确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陈群再次搬弄是非,关平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陈群嘿了一声,苦笑道:
“那个常雕害我不浅,现在我已经解释不得,没法回头,只能跟诸位一起匡扶汉室。
往日有什么对不起公等的地方还请恕罪,日后,陈某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关将军失望。”
关平微微颔首,又缓缓转向北方。
长安的方向,比梁兴厉害地多的对手正在飞快集结,关中的百姓将再次沉浸在恐怖的杀戮之中。
这一战,他要尽力了。
“有劳诸公各自统军休整,两日后,我等兵发长安,共击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