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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移动着。
感官并不明显。
但是我确实在移动着。
因为恐惧而紧闭双眼的夏油小红十几秒都没有被什么袭击的感觉,终于犹豫地睁开眼睛,因为实在是太黑了,只能从周围柔软又黏稠的触感上分辨包裹住她的物体是什么样的结构。
“五条前辈?”她尝试呼喊,声音渐渐放大。
好奇怪,蜗牛的黏液一般流淌到了手上,但是却没有濡湿身上的衣裙。
嗯……这是什么,章鱼吗?啊啊,我难道是在软体动物带壳动物或者什么有软肉的生物的内部之中吗?
好恶心,虽然我很喜欢吃章鱼鱿鱼烧……嗯,哥哥在小学的时候有拿他的零花钱给我买过一份,虽然番茄酱加的太多了几乎都糊在一起了,味道依然是很好的,是冬日小红感到的罕见又珍贵的温暖了。
但是还是好恶心!
它们会不会说话的?
不要、当我没有说。还是不要说话了吧,那样会吓死我的呜呜呜。
没有办法看到具体咒灵,也没有可以想象的依据的夏油小红越想越糟糕。
从邪恶科学家拼凑的软体生物集合体再到有三个脑袋的爬行哥斯拉,她的恐惧愈发地真切,从脊骨尾端一直蔓延到了颅内的顶端。
“五条前辈?有没有人在这附近?”
小红嗓子都有点哑了,一半是因为不稳的心情,一半是因为一直在大声地呼唤而略显疲惫,昳丽清秀的少女愁惴地皱眉,额头上释出因为紧张而落下的薄汗。
手脚并用地挪到了黑暗中较偏僻干燥的地方,越想越害怕,对于死亡的恐惧此刻真切地随着时间的蔓延而逐渐加深,小红磕巴地自言自语着:
“呜,我是不是会死在这里……我不想这样,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明明这样的安宁距离上次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今天会死在这里、我们……”
“啊啊,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真是的,太失败了我的人生。”夏油小红涕泗交下,泪盈满了眼眶,顺着柔软的脸庞淌下,滴在胸膛,面上布满了惊惧的神色,说话的语序都颠倒混乱着,磕磕绊绊地伴随着啜泣吐出。
她双手合十,手肘圈住并拢弯曲的膝盖,低头轻轻搁在手肘上。
五条前辈,你在哪里啊?
你不是最强的咒术师吗?这些咒灵的话你可以轻松解决掉吗?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知道,我不懂这些,对不起。
五条前辈,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祈祷的话,小红在这里跟你把之前对你不好的部分都道歉一遍,虽然我已经想象不出来我还有什么样的措辞可以表示我的歉意了,但还是希望你可以看在哥哥的份上来救一救小红。
小红会报答你,会给你做喜久水庵的水酒福,会根据你喜欢的口味做不同的款式,小红给你端茶倒水,所以五条前辈……
什么声音都没有。
呜——是这样的。
我的祷告也没有办法隔着遥远的距离传递过去吧,我也没有意念那样的超能力。
如果五条前辈现在正在跟棘手的咒灵们战斗怎么办呢,听他的用词好像真的有好多只的样子,如果有人可以来帮帮我们就好了。
灰败的小红垂下头去。
哥哥在哪里呢?这个点已经吃完晚饭休息了吧,他会打游戏还是看漫画还是努力刻苦地学习功课呢?嗯……好失败,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哥哥在这个时候会做什么。
等到哥哥赶过来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谁都好,来救救小红吧。
小红愿意给你除了生命外的一切。
……
“好啊。”
有什么声音嘈杂又沉静地在耳边响起来了。
像男人的声音,又像女人的声音。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之中,伸出了一张枯瘦的只剩下皮囊却在关节处分布着密集的鳞片的手。
宽大、修长,特征如同骷髅,又像怪诞里干瘪的人鱼渴求地向岸边攀爬的断肢。
如此可怖、危险,如此让人感到诡异的安全感。
仿佛可以轻易地包裹住整个脑袋,大拇指放在下颔突出的地方摩挲,食指轻轻地点在脊骨与脖颈的链接处,左右旋转,就可以带起整具身躯。
安静地悬在半空,掌心向上,手指摊开舒展着。
“放上来吧,我带你出去。”
啊。
礼貌地在邀请呢。
夏油小红只能看见它没入黑暗断面中的手腕,就像探入冥府泉水里搅拌的漆黑器具,剥去外壳后露出苍白的内里。
好熟悉的感觉。
就像……
陪伴了我很久一样。
“不用担心,没有人会知道的,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是小红想要的欸。
你怎么知道呢?
“……!”
他说了什么?
好朦胧,听不清,像水壶烧开了以后咕噜咕噜的蒙上白噪音的规律声音。
少女疑惑地歪头,缓缓抬起手。
将要放在掌上、距离仅剩零点一毫米的一瞬。
——“滚。”
啊。
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怎么这样!
身上的每个骨头都如同被啃食到分崩离析了一样,如果说□□可以化为药材躺在带有凹凸轨迹的药碾里,那么这种痛苦的程度就是被如车轮一般的圆盘碾轴一次次地压过,缓慢而折磨。
明明没有死去、明明没有死去。
只是在持续重复着身体被撕裂、被修复掉的感觉。
看不见的黑暗拥挤上来了,蠕动着、试探着却不敢确切地用进食的口器触碰珍贵的食物,另一股混沌的力量惩罚一般地撕扯着,比之前任何的一次都要痛苦。
不应该这样的。
住、住手,求求了,住手。
“可以啊。”沉重磁性的声音如此居高临下地回答道,随口的同意都像是恩赐。
眩目的感官,掉进温暖的盐水里浸泡的满足与痛苦感,溺毙的口舌,眼前如同电子荧幕斑驳坏掉的混乱线条,扭曲狂舞的画面碎片。
啊。
窒息掉了。
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猛烈的动静从周身的缝隙里泄露出来,这么形容并不确切,从零碎的骨骼里溢出来的是完整的结界领域,包裹住了碎裂的躯体。
又……回到这里来了。
失魂地躺在地上的少女模糊地感知着变换掉的世界,如同被破坏掉了的浑身没有任何知觉的人偶,双眼空洞地看着天上。
啊啊啊,我明白了,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
是因为我小时候未经允许偷吃了一个酒心巧克力吗?
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密闭空间,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前者充满了被不见者窥伺的畏怖,属于此下的空间更有着已知却仍旧恐怖的、难以喘息的压制感。
“很喜欢躺着的感觉?”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还好啦,这样完全不用想任何事情,或者说完全可以想任何没有营养也没有价值的嘈杂的事情也出奇地很不错呢。
等等。
这个声音……
几乎是反应的本能,少女睁开双眼,猛地呼吸一口,胸膛随着用力的方向向前迁起,如一条自水面跃起的渴水的鱼,自地面坐起。
因为过度呼吸咳嗽着,呛出泪花。
啊啊啊,糟糕了!怎么办。
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没有任何伤痕出现的躯体仍旧健康如初。
少女满头是汗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桃红的眼眶淬着晶莹的泪珠。
乖巧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像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发呆,微微的狼狈中,小红恭谨地鞠躬,照例问好道,带着不自觉的慌乱:“宿傩大人。”
两面宿傩偏头看着她,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双眸冷若冰霜,冷峻的面容上禁忌的环状纹画古朴而禁忌,让人想起狩猎巡视的黑袍君王。
“晚、晚上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脑子里现在比较混乱的夏油小红这样怀揣着善意打着招呼,虽然眼前的诅咒之王也是那群令人烦恼的异能力中的一员,但是至少比继续在黑暗中遭受磨难要好。
“我是……死掉了吗?”所以才会再次回到这里?
少女小心翼翼地提问,从上方看就像探出脑袋揣摩主人神态的猫猫。
不知道是哪里触及到了他愉悦的点,御座上的君王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很多,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算吧。”
“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少女不太能够分辨自己的状态,身体已经没有甚至可以消磨掉理智的疼痛感了,掐一掐自己的脸蛋也能够感觉到实际的感觉,她迷茫地说:“那我是睡着了吗?”
“也不算。”两面宿傩冷淡地回答道。
他好像心情不好。
“那……”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小红有点犹豫该不该继续问。
其实到现在她也没有那么地好奇了。
“你又不记得了?你是什么只有气泡在其间存在的海绵,需要我捏碎了才扭动两下?”他冷冷地觑来。
“什么?哪、哪一部分呢?”小红结结巴巴地道,忐忑地抬起眼睛,对上他不带感情甚至于莫名凛寒的双眸,“呜,对、对不起宿傩大人,刚才实在是太痛了,我还是记得……大概。嗯,小红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回想的,请稍微怜惜一下我不要捏碎我了吧?”
高大冷峻的男人罕见地顿了一下,尽管已经对她很好被拿捏的态度习以为常,无论从什么方位哪里都看不出她厉害的脾气,但仍旧觉得揉捏她是蛮新鲜的感觉。
千百年前他的属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多到数不胜数的、怯懦着因为被绝对力量压制着所以没有选择余地的奴仆,他们通常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进贡着珍馐美食、银饰珠宝、美人仆婢的漆金香车排成长长的车队,御座上的声音稍大便蜷缩着身体匍匐下去,连肩膀都在颤抖。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厌倦的吧,这样没什么逗弄意义、反应也千篇一律都是畏缩着啜泣的蝼蚁甚至都不太有机会入自己的眼,只是施舍一眼都算是最大的恩赐了。
她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
没意思。
他掀眸,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御座的扶手,冷声道:“下次别什么人都跟着走,谁给你些好处、加些糖分就可以被满足地牵着走吗?未免也太愚蠢了,你。”
连那种东西也按耐不住了啊。
丑陋的、来自异界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