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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年前瓦剌脱欢父子随驾至应天以后,李煜便用监国太孙的身份,密令小鼻涕调动东厂,对瓦剌使团密切监视。
赵王掌了锦衣卫,其与汉王曾来往密切,锦衣卫不可轻信;东厂虽是初建,但在应天城中已经颇具规模,至少盯防瓦剌使团毫不费力。
果然,东厂很快便掌握了不少线索。
脱欢父子暗地里拜访汉王府;脱欢与汉王府中某位手下过丛甚密;瓦剌使团中有人私下进入三千营,与三千营中的一个名为哈斯珠子的马夫交情甚深……
李煜得知这些后,一直按兵不动,等候老爷子的处置。
小鼻涕是老爷子的人,自己能知道的,老爷子肯定也早知道,甚至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李煜何必横插一脚呢。
老爷子不处置,自有计较,李煜很豁达,身为晚辈,不可中伤亲叔,不过是与瓦剌人勾勾搭搭,上不了大台面,由他去吧。
但朱棣其实是下手了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暂时先暗地里调查哈斯珠子的身份,严密监视瓦剌使团,查清汉王背地里的勾当,就等查明真相,再施展雷霆手段,彻底剿灭瓦剌人埋藏在大明的暗桩,顺便狠狠的收拾一顿二儿子。
背地里养一帮靖难遗孤给老大添堵,与老三密谋造反……这都是家事,看似所图不小,但以老二老三那脑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这些,朱棣都可以忍,但勾搭外敌不行!
瓦剌是北元的残余势力,朱棣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收拾了北元,才有脸下去见爹。
可惜,天不遂人愿,终究是出了意外。
东厂毕竟是初创,番子们没什么经验。
今夜应天取消宵禁,三千营也被皇帝赐酒,哈斯珠子竟趁此时机,假装喝醉,摆脱了监视的番子,悄悄留出了军营。
等番子察觉到不对,即刻派人追赶,却查到哈斯珠子竟拿着关防过了江,消失在江北夜色中,再也无影无踪。
这还了得!
一个小小的马夫,竟然能弄到过关的关防!?
哈斯珠子虽然跑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东厂各大铛头一边紧急上报,一边紧急行动。
根据这些天找到的线索,将瓦剌人暗地里布置在应天城中作为暗桩的一个贩马商队一网打尽,使团中私下联络汉王府的瓦剌人也被抓走,汉王府中那几个手下当然也逃不了,这才有了刚刚作为领头人的皇甫云和被拖走那一幕。
小鼻涕此时过来禀报,一是告知陛下,哈斯珠子趁夜逃走;其二,则是东厂已经迅速撬开了皇甫云和的嘴。
“你认为该如何处理?”朱棣沉着脸,眼神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正在人群中欢笑的汉王。
“这个,全凭爷爷独断,不过,孙儿觉得,都是一家人。”
后面的话李煜没说出来,但朱棣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此事,不宜闹大,等会儿你去,叫上你爹,还有你二叔三叔,来乾清宫,莫惊动旁人。”
朱棣敲着桌子沉思良久,冷着脸嘱咐了一声,然后便借口不胜酒力,吩咐游园继续,他先回宫歇息。
众人拜别皇帝,不好辜负佳节,宴饮继续。
朱高煦提着一壶酒,脸上带着笑,拉上了老三朱高燧,一起找上了太子爷,嘴里夸着大侄子威武,哄的朱高炽笑容满面。
此时,李煜悄悄靠近。
“你二叔正夸你的。”朱高炽悄悄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
“啊,对!”朱高煦脸色通红,想来是喝了不少,今晚的目的达到,他高兴得很,此时也过来拉着李煜衣袖一同坐下,拍着李煜肩膀。
“大侄子,好武艺啊!那小狼崽子竟也被你放倒了!等开春,老爷子不是让你也跟着去北伐嘛,到时候跟着二叔上战场,二叔拨一卫人马让你统领!”
“那可就多谢二叔了!”李煜嬉笑着拱拱手,二憨敢开口,李煜就敢讨要,正好将来借口拿走他汉王府的一卫护军。
“跟我还客气什么,来,大侄子,喝!”
朱高煦态度极其亲热,搂着李煜肩膀,一口一个大侄子,亲自斟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叔侄俩关系多么好呢!
“二叔,少喝些吧。”李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言道:“侄儿夜观星象,二叔待会儿怕是要倒霉了。”
“嗯?”
朱高煦一愣,朱高炽赶紧开口圆场:“你这孩子,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
训了儿子一句,朱高炽又安慰道:“这孩子信口胡说,他哪懂什么星象!二弟莫往心里去,他呀,是跟你开玩笑呢。还不快跟你二叔道歉?”
李煜不接话茬,皮笑肉不笑:“嘿嘿,爷爷口谕。”
三兄弟一怔,就要起身行跪礼。
“哎,爹,二叔三叔安坐,爷爷说了,莫惊动旁人。”
“口谕,叫上你爹,还有你二叔三叔,来乾清宫。”
李煜把老爷子刚刚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故意玩味的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心里发毛,总觉得大侄子不是无的放失,再回味一下刚刚他说的话,莫非,最近自己私下里的小动作,老爷子知道了些什么?
但乾清宫总归是要去的,那边,太子爷已经起身,并催促俩兄弟了。
去乾清宫的路上,朱高煦脸色十分难看,一直暗地里思量着,盘算着,待会儿要用什么借口湖弄老爷子。
但他又不知道老爷子掌握了多少,想了半天借口,毫无头绪,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老大也在,总会帮忙的,吧?
就是大侄子也在,得小心着点这小兔崽子!
乾清宫外,无太监值守,宫中禁卫也都站的远远地。
太子爷领头,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
殿内灯火昏暗,像是刻意而为;无宫人伺候,只有小鼻涕立在一旁,守在门内,见三兄弟和太孙进来,悄悄指了指皇帝的位置,便出了殿,把门关上。
太子爷仔细一看,皇帝坐在榻上,黑着脸,一言不发。
借着昏暗的烛光,三兄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老大和老三原本脸上的笑容也澹了下来,哥仨齐齐低头,排成一队。
“来了?”
朱棣面无表情的开口。
“爹?”三兄弟齐齐喊了声。
朱棣一指身前的锦凳:“扶着你爹,坐在爷爷身边。”
“是。”
李煜扶着太子爷坐下,赵王瞧了瞧老爷子,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今儿形势不对啊!老大坐,让自己和老二站着?朱高燧仔细回忆了下,最近自己没惹什么事儿啊?
那就是老二干坏事儿让老爷子揪住了!
嘿嘿!不干我事儿!想通了这一点,朱高燧幸灾乐祸的低头笑笑,却不防他这笑容被朱棣瞧了个清楚。
“你笑什么?”
朱高燧一个哆嗦:“啊?爹,我没,没笑什么。”
“滚一边看着!”朱棣冷哼,眼神冷厉的看向朱高煦。
朱高燧毫不犹豫的几步窜到太子身边,独留下二哥直面老爷子的怒火。
“老二,你可以啊!出息了!”
朱高煦幽怨的瞧了一眼老三,立即噗通一声跪下,刚低下头,却见一份公文书摔在自己面前。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这上面是什么!”朱棣忽然高声怒骂,反倒把朱高炽吓得一个哆嗦。
眼见得二弟要倒霉,他再也坐不住了,同样噗通跪倒,老三和李煜也只好跟着跪下。
朱高煦捡起文书,打开瞄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后背冒出冷汗来。
果然是勾结瓦剌之事!而且,这里面竟然是皇甫云和的供词?
皇甫云和,刚刚不是还参加游园会了吗?
“儿臣,儿臣……”面对发怒的老爷子,朱高煦顿时无言以对,好在,皇甫云和只是供出了哈斯珠子拿的是汉王府的关防,并未道出哈斯珠子的身份!
不是皇甫云和有多忠心,而是朱高煦自己此时也不知道哈斯珠子的真实身份。
朱高煦只知道哈斯珠子是瓦剌马哈木的心腹,之所以勾结瓦剌,其目的有二。
其一,开春北伐阿鲁台,可以利用与阿鲁台有死仇的马哈木,这是公心。
其二,便是可以让马哈木派遣一支骑兵,大战一起,刀枪无眼,趁着混乱之际,顺手了解了朱瞻基那小兔崽子!
度过了片刻的慌乱之后,朱高煦慢慢稳下心神,仔细琢磨了一下。
嗯,没事儿!我想弄死朱瞻基还只是个念想,顶多就是撺掇也先游园会上挑衅了一下,至于私下里联络瓦剌,呸!我那是公心!完全是为了征伐阿鲁台!是为爹分忧!
顶多是方法稍微错了一些嘛!
“你和瓦剌人关系不错啊?感情这个国家不是你的,是吧?”朱棣忽然心平气和,一指朱高煦,语气中隐藏着万丈怒火:“啊,我明白了,你是成心想把国家搅乱!你告诉我,你安的什么心?”
“爹,我是想约瓦剌共同讨伐阿鲁……”
“哪敢劳动您汉王爷啊!”朱棣压根不信,约瓦剌马哈木共同讨伐鞑靼阿鲁台,朝廷可以直接下调令,岂会让汉王私底下联络?他跟马哈木许了什么条件,太孙跟着北伐,到了战场上刀枪无眼,朱棣岂会猜不到?
不用证据!知子莫若父!
“国之大事,私相授受?你究竟安的什么心?真当我老头子猜不到吗?”
“你勾结老三意图调兵,我让太孙劝下了;你偷偷摸摸,和靖难遗孤勾手指头,我也得忍者,忍着,最后我忍出什么了?”
“就忍出了你私下里勾结马哈木!?”
朱棣忽然俯身拉起哆哆嗦嗦的太子爷。
“你看看你,哪点比得了你大哥?你看你,尖嘴猴腮,再看看你大哥!照照镜子!你哪有一点帝王气象啊?”
朱高煦忽然勐抬头,一脸悲愤的看向皇帝。
爹说儿子尖嘴猴腮,顶多算是责骂;可皇帝说儿子没有帝王之相,尤其是当着太子说出此话,那就等于是斩断儿子的念想了!
“你大哥门下,人才济济,杨士奇、杨荣、杨溥,个个都是栋梁之才!你再看看你的手下,不是舞刀的就是弄枪的。”朱棣还没完,依旧数落着:“你大哥施政仁义遍布天下,再说说你,行事狗苟蝇营,净做弄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你有一点人主之相没有?”
“你干脆派兵,把皇宫一围,把挡路的老头和你大哥全数杀了,关上门来当皇帝岂不更好?”
“爹!爹!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朱高炽使劲挣脱老爷子的手,再次跪下,磕头如捣蒜:“二弟他,二弟他只是一时湖涂,他是有孝心的,爹,您就莫再说他了!”
“啊!
”
太子爷话音刚落,朱高煦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孝。
“大哥!不用你求情!”朱高煦吼了一句,竟直接站起身,脸色涨红,怒发冲冠,一边解开身上的蟒袍,一边咆孝着,眨眼间,竟脱的只剩内衣。
朱高煦把蟒袍摔在地上:“爹!你少他娘的给我来这套!”
“当年在济南,你拉着我的手让我勉励,啊!现在我又样样不如我大哥了!我尖嘴猴腮?我没有帝王之相?”
朱棣勐地瞪过去,犯浑的朱高煦却一点不惧。
“好!我现在就回家等着!你下毒酒也罢!三尺白绫也好!阖府上下就这么点人,你睁大眼睛,看看儿子我多孝顺!”
嚷嚷完,朱高煦看都不看皇帝一眼,径直转身,春寒料峭,就那么穿着内衣,一脚踹开乾清宫的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卧槽!牛逼!李煜全程目睹了二叔发飙这一幕,咂舌不已。
自己私下里给二叔起的外号错了啊!他不是憨,他是又憨又彪!
上下几千年,敢这么怼皇帝的皇子,也没几个了吧?
朱棣冷冷的看着被老二踹开的乾清宫殿门,夜里的寒风呼呼的灌进来,他红着眼睛,使劲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发出一阵长笑。
“爹?爹?您没事儿吧?御医!快传御医!”
朱高炽带头,老三也赶紧爬起来,俩人扶着老爷子坐下。
“我没事儿!”
朱棣虎目一蹬,手指颤抖指着门口:“老三!你去东厂!把那些个瓦剌细作统统给朕砍了!老二手底下的那几个,那个叫什么皇甫的,查一下,夷三族!”
“是!爹,我这就去办,您别生气。”
朱高燧一脸严肃,拱手告辞;朱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