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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舟的想法非常简单。
他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 而濯音的孩子不到八个月就出生了,还活了下来。也就是说,他肚子里这个再过不到四个月, 就能和濯音的孩子一样, 平安来到世上。
这么一算, 他几乎已经过了孕期的一半。
他这几个月,喝了那么多安胎药,才让胎儿安然无恙地待到今天。而未来,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决定剖腹, 这一刀都是不可避免的,于他而言不过是刀口大一些或者小一些的差别。
同样是喝了那么久安胎药, 同样是挨了一刀, 人家濯音有了个儿子, 而他什么都没有, 怎么算都是亏的啊。
余舟从前没有想做过父亲的事情,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个机会。
如今孩子都在肚子里养了这么久了, 他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虽然笨, 但思想却并不迂腐。
他不是直男,也没有那些直男思想,并不觉得男人生孩子丢人。
当然, 男人怀孕是奇怪了点, 但他是一个死后穿书的人, 连这样的经历都能接受,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濯音已经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只要裴斯远不拿这事儿揶揄他, 他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余舟念及此, 偷偷看了裴斯远一眼, 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毕竟,一想到这个孩子,他就会忍不住想到这孩子的来历,想到寻欢楼那晚,想到这孩子是他和裴斯远……
“你想什么呢?”裴斯远见他耳根迅速泛上了红意,忍不住问道。
“我没想什么。”余舟窘迫地将脑袋埋在了裴斯远肩窝处。
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觉得自己这姿势不大对劲,又迅速翻了个身钻到了被子里。
裴斯远虽不知他方才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家余贤弟看着单纯,在某些方面可是懂得比他还多呢!
“傻瓜,热不热?”裴斯远轻轻将薄被从他脑袋上掀开。
余舟探出个脑袋看着裴斯远,冷不丁想起了对方刚才的话。
“你说……问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想留着他,你会答应吗?”余舟问道。
“他在你肚子里,你若是不想要谁也不能逼你。”裴斯远道:“他本就是个意外,而且会给你带来危险……”
余舟怔怔看着裴斯远,惊讶之余已经无暇去听清裴斯远后头说的话了。
他一直以为,哪怕裴斯远是真的待他好,但多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孩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裴斯远待他好,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听对方这意思,甚至没打算劝他将孩子留着。
要知道裴斯远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哄他,此事若是对方愿意开口,三言两语就能忽悠得他老老实实将孩子留下来,可裴斯远却没这么做。
“你在听我说话吗?”裴斯远在他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
余舟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裴斯远眼底,感觉对方的目光今日看着格外烫人,令他几乎不好意思直视。
余舟只觉一颗心跳得极快,耳尖也跟着越来越红。
“你说你的……”余舟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往被子里钻。
裴斯远捧住他的脑袋,笑道:“别闹,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这个姿势有些暧昧,裴斯远捧着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倾身亲上来似的。
余舟这会儿一张脸早已红透了,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大顺畅。
他从裴斯远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翻身背对着对方道:“你让我想想。”
这是件大事,他必须得深思熟虑一番才好做决定。
而他这会儿根本没有余暇去思考,满脑子都是裴斯远。
余舟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理智。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眼下他若是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面临的无非就是两个大问题,一是世人的眼光,二是孩子的抚养教育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已经想好了,躲在庄子里偷偷将孩子生了,有裴斯远帮忙隐瞒,完全可以让事情不泄露出去。毕竟他是朝廷命官,若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不仅对他有影响,对孩子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等孩子出生之后,编一个合理的身世就行了。
第二个问题也好办,裴斯远是个负责任的人,家里也不缺银子,不管他们未来能不能走到一起,他觉得裴斯远都不至于扔下孩子不管。就算裴斯远真的混蛋了,他在朝廷还拿着俸禄呢,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吧?
余舟这么一想,感觉更没有不要这个孩子的理由了。
这些问题想通了,接下来就要考虑他所面临的实际问题了。
不得不承认,他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后,一直忙着委屈,倒是从未想过眼下自己的处境。
“我有个问题。”余舟翻过身看向裴斯远,发觉对方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正在盯着他看。
“什么问题?”裴斯远问道。
“我如果要留着他的话,是不是接下来这几个月,每天都要喝药?”余舟有些犯愁地道。
“这两日章太医让你喝药,是怕你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裴斯远道:“如果你心情能平稳一些,我想这药多半是不必日日都喝的。”
余舟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用天天喝药,他觉得他就能抗住。
“我想去看看濯音。”余舟道。
裴斯远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问,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濯音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算特别好,但裴斯远觉得还是要让余舟知道真相。
于是,早饭后,两人一起结伴去了濯音的住处。
昨日余舟犹豫着没来看濯音,是因为他暂时还不大想去面对某些事情。
他这种心理有点像是未来准备去做手术的人,在手术之前一定会忍不住去询问做过手术的人某些细节,例如害怕不害怕?刀子拉在身上能感觉到吗?麻药退了疼不疼?
但他潜意识里有些害怕问到这些细节,便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若非今日裴斯远要他做个决定,他还真未必能鼓起勇气。
两人到了濯音的住处之后,章太医刚帮他扎完针。
余舟一问之下才知道,濯音的手臂竟然不能动了。
“如今师父每日都会为濯音公子施针,我也会为他按摩手臂,想来用不了多久,会有起色的。”小姜太医一边帮着濯音按摩手臂,一边道。
余舟心中有些担心,当着濯音的面却没表现出来,想问的那一堆问题自然也憋了回去。
“小安长得好快啊,这才没两天,感觉就变了个样。”余舟在一旁逗着濯音的孩子玩儿。
小家伙虽然出生只有几天,但脸已经稍稍长开了些,不像头一日看着那么皱巴巴的了。
“小孩子一出生看着都丑乎乎的,越长越好看。”小姜太医笑道。
余舟趴在婴儿床旁边盯着小家伙看,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裴斯远在一旁看着他逗濯音的孩子,心中不禁百味杂陈。
“你说他的手臂能恢复吗?”从濯音的住处出来之后,余舟朝裴斯远问道。
“不好说。”裴斯远道:“也许能吧。”
“他是个琴师,要是手臂废了,将来可怎么办啊?”余舟叹了口气,有些难过。
他想着,若是濯音不能恢复,岂不是连孩子都没法抱了?
“我也会这样吗?”余舟朝裴斯远问道。
“不会的。”裴斯远道。
“你别骗我。”余舟认真看着他。
裴斯远停下脚步,将章太医先前朝自己说的话,都告诉了余舟。
若是换了从前,他对余舟说这些的时候,多半要斟酌一番,免得吓到余舟。
可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发觉余舟远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地多。
哪怕是知道自己有孕,余舟更多的情绪也是委屈和气恼,而非惶恐。
裴斯远甚至觉得,余舟在这件事情上,比他的承受能力都要更强一些。
“所以,月份越大,越危险?”余舟问道。
“嗯。”裴斯远道:“如果你现在决定不要,对你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余舟叹了口气,一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但对他来说不是。”
裴斯远一怔,不禁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余舟看着迷迷糊糊的,在此事上却能如此沉着。
“我再想想吧。”余舟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当日,余舟回去后窝在软榻上想了很久。
依着章太医的说法,他未必会出现濯音这样的问题,但这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安全的。
哪怕是现代社会,剖腹产甚至是寻常的外科手术,也有可能面临各种危险,更别说是现在了。余舟觉得,他要面临的最大风险应该不是怀孕的风险,而是开刀的风险。
但具体会有什么风险,这就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余舟想了想,感觉像濯音的这样的情况,应该就算是比较糟糕的了吧?
那么,假设他像濯音这样,手臂不能动了,他能接受吗?
余舟预设了一下手臂不能动之后的生活,暂时有些无法体会。
“小寒!”余舟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公子?”小寒问道。
“你帮我个忙吧。”余舟道:“我假装自己的手臂不能动了,你来照顾我一日,让我感受一下这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小寒一头雾水,对他家公子这个要求很是不解。
“来吧,从现在开始,我的手臂就不动了。”余舟说着目光落在一旁摆着的点心上,“现在你喂我吃一块点心试试吧。”
小寒闻言忙起身去净了手,这才回来拿了块点心喂余舟。
喂完了点心,余舟又要求喝水,小寒便依言喂了他一杯水。
“不行,我老是忍不住想伸手。”余舟想了想,“你找个布条,将我的手绑上吧。”
小寒闻言一脸惊恐,不理解他家公子为什么要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公子你手臂不是好好的吗?”小寒问道。
“我只是试试,又不是真有事,快帮我绑上。”余舟道。
小寒无奈,只能起身找了个布条,将他的手捆上了。
余舟一开始只是提一些基本的要求,小寒伺候得倒是不错。
到了吃用饭的时候,任务骤然就变得艰巨了。
为了不弄脏余舟的衣服,小寒不得不找了块布巾围在了余舟的胸前。
余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的布巾,他觉得自己不像手出了问题,倒像是脑子出了问题。
“公子想吃哪个?”小寒拿着筷子问道。
“鱼。”余舟抬起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糖醋鱼。
小寒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了余舟嘴里。
余舟嚼了两下,吐出了一根小刺。
“再来一口。”余舟又道。
小寒忙又夹了一块,送到了他嘴里。
“喝口汤。”余舟道。
小寒闻言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裴斯远的声音突然传来。
余舟被他吓了一跳,呛得直咳嗽。
裴斯远见状上前要去解开他手上的布条,却被余舟制止了。
“我想试一整天呢,这才不到半日。”余舟道。
裴斯远多聪明啊,盯着余舟看了半晌,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家余贤弟这是在模仿濯音。
“我不会让你的手臂有事。”裴斯远道。
“可我还是想试试。”余舟道。
“那行,我来伺候你吧。”裴斯远示意小寒挪了个位置,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始喂余舟吃饭。他比小寒手脚利索,而且他知道余舟爱吃什么,几乎不用余舟开口,便能精准地夹到余舟喜欢吃的东西。
“我长这么大,还没喂别人吃过饭呢。”裴斯远道。
“那你就当先练练手。”余舟随口道。
裴斯远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了余舟这话里的意思。
先练练手,将来就可以喂他们的孩子了……
但余舟先前说要想一想,至今都没告诉裴斯远自己的决定,所以裴斯远没接话。
“再喝口汤。”裴斯远舀了一勺汤道。
余舟低头将汤喝了,而后摇了摇头道:“饱了。”
裴斯远抬手帮余舟擦去嘴角的油渍,眼底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余舟这会儿脖子上围着布巾,看起来像个大孩子一样,又乖顺又讨人喜欢。
“手勒得疼不疼?”裴斯远抬起余舟的手腕看了看,虽然小寒绑得不紧,但时间久了还是被勒得有些发红,“解开歇一会儿吧。”
“不疼,解开了我会忍不住用手。”余舟道。
“我监督你好不好?”裴斯远用商量地语气道:“发觉你想用手的时候,我就提醒你。如果你用了,就惩罚你,这样有一个约束,你就能忍住了。”
余舟闻言想了想觉得还挺可行的。
不等他反悔,裴斯远已经将他手上的布条解开了。
“都红了。”裴斯远手指在上头按摩了一下,心疼地道:“你怎么想出来的这种折腾自己的法子?”
余舟瘪了瘪嘴道:“我闲着没事儿啊……”
裴斯远闻言不由失笑,忍不住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
他家余贤弟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用过饭之后,裴斯远便将余舟抱到了屋里的软榻上。
余舟想说自己只是模拟手臂不能动,不是腿。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裴斯远已经将他放下了。
“今日我就陪着你,顺便也多学学怎么伺候人。”裴斯远拉着余舟的手看了看,见他指甲稍稍有点长了,便找了把剪刀,坐在旁边替余舟剪指甲。
剪完了指甲,他又开始帮余舟按摩手臂。
“我又不累。”余舟忙道。
“你忘了吗?今日小姜不就是这么替濯音按摩的?”裴斯远道。
余舟想了想也是,便任由裴斯远施为了。
其实,在裴斯远看来,余舟这举动实属杞人忧天,只要按照章太医的话,让他提前试针,余舟便不大可能出现濯音这样的情况。
但余舟想要试试,他也乐意陪着余舟一起。
一来这可以让余舟安心,二来也能转移一下余舟的注意力,免得他胡思乱想。
“那个……”余舟窝在软榻上打了会儿盹,突然醒了,看向裴斯远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裴斯远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不舒服?”
“不是。”余舟支吾了半晌,道:“我想去茅房。”
“走,我带你去。”裴斯远道。
“我能不能自己去?”余舟有些尴尬地道:“去茅房时不作数行不行?”
“做戏要做全套,怎么能不算数呢?”裴斯远道:“我要练习伺候你,也得方方面面都练习一下啊,对吧?”
余舟闻言拧了拧眉,看起来有些为难。
裴斯远怕他憋着,索性直接将人抱走了。
“能不能让我自己来?”余舟争取道。
“不行哦,说好了不能用手,不然有惩罚,你忘了?”裴斯远挑眉道。
余舟自然不会忘,而且这规矩是他亲口答应了的。
可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些细节呢,早知道就不那么坚持了!
“没事儿,又不是没给你扶过。”裴斯远道。
余舟面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这套是他自己下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委屈了?”裴斯远见他抿着唇不说话,问道。
余舟扭过头去也不看他,一声都不吭。
“别委屈,要是委屈了心神不宁,又要喝药了。”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气不打处来,险些上嘴去咬裴斯远的耳朵。
小寒下午眯了一会儿,起来后便见到裴副统领抱着他家公子从外头进来。
对方眼底带着两分笑意,而他家公子则顶着个大红脸,看起来有些委屈。
“你欺负我。”余舟坐在软榻上朝裴斯远道。
“我这怎么算是欺负你呢……”裴斯远抬手就要去捏他的脸。
余舟往后一躲,“你还没洗手。”
裴斯远失笑,只能起身去洗了洗手。
“今日是你自己要试的,我也是配合你。”裴斯远道:“再说了,这种事情你不让我帮你,难道让小寒帮你?”
余舟闻言一脸气闷,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但他想了想裴斯远的话,觉得也有道理。
假设他将来开刀的时候,当真和濯音一样,手臂不能动了,可不就得裴斯远照顾他吗?
虽然他有点别扭,但是仔细一想,裴斯远今天的表现还是挺好的。喂饭的时候很耐心,喂给他的鱼里都是挑过刺的;帮他剪指甲按摩,那更是贴心周到得很;哪怕帮他扶着的时候也没使劲儿逗他,不然他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真出不来。
这么一想,余舟竟是稀里糊涂接受了裴斯远的安排。
不仅如此,用过晚饭后,裴斯远还带着他出去散了会儿步。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裴斯远就带着他走远了些。
回来的路上,裴斯远怕他累着,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余舟如今被他抱得次数多了,倒是不怎么抗拒了,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而且他走了这么一会儿,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回去洗个澡就睡吧。”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那个……沐浴我可以自己来吧?”余舟问道。
“当然不行。”裴斯远道:“不是说好了试一整日吗?而且我要学着伺候你,这沐浴更衣是必不可少的啊。”
余舟想了想,还是有些抗拒,“可是……”
“有惩罚的,你忘了?”裴斯远提醒道。
“那我接受惩罚吧。”余舟视死如归地道。
裴斯远垂眸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那你不问问我惩罚是什么?”
余舟一怔,小声问道:“是什么?”
“惩罚就是……我帮你沐浴。”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余舟:……
你搁这儿套娃呢?